相信愛情

□鄧霞

相信愛情

□鄧霞

她和他是通過媒人介紹認識的。23歲的她是個素淡庸常的女子，除了愛看張愛玲的小說，仿佛沒有別的喜好。處在青春的年紀，不曾有過初戀，她卻總感覺自己很老了，老得沒人要了。相識9個月后，他說：我們結(jié)婚吧？她便點頭了。

婚禮上，閨中密友林悄悄問她：你愛他嗎？她目光恍惚，淡然回答：不過是搭伙過日子罷了，嫁誰都是嫁，和愛不愛無關(guān)。林將杯中的喜酒一飲而盡，輕擁著她伏在她耳邊說：相信愛情，它存在的。祝福你！這話不過是一個女子對另一個女子的疼惜。相信愛情？這世間真有愛情嗎？她的眼角閃過一抹蒼涼的微笑。

婚后，她買菜做飯，他掃地洗碗，過著“你挑水來我澆園，你織布來我耕田”的凡俗日子。空閑的時候，一個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一個歪在床上看書，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生活無所謂好無所謂壞。她的心如一湖沉靜的水，波瀾不驚。

一次她突然生病高燒不退，他守在她身邊一遍遍地為她敷涼毛巾，一次次地端水喂她喝，徹夜未眠。次日她的燒還未退，他紅著眼睛說：老婆，要是我能替你病就好了！病哪有替的？她笑他傻，淚卻忽然落在枕上。這句話里她聽出了他的真心、他的真愛。

他是家中最小，幾乎沒做過家務(wù)，但有了兒子后，他漸漸包攬了大部分家務(wù)，洗衣、做飯、拖地，他一點一點地學(xué)，不讓她插手，好像他要用這種方式去呵護她、珍愛她。

那年，他被一輛飛馳的摩托車撞傷。她趕到醫(yī)院時，看到他滿臉是血躺在急診室里，她撲上去緊緊抱住他發(fā)抖的身體，努力鎮(zhèn)靜地安慰他說：沒事的，我來了，你不要怕。

醫(yī)生告訴她只是皮外傷，住幾天就好了。但她還是執(zhí)意每天給他熬骨頭湯。那天正熬著湯，她想到假若有一天他先去了……這個念頭只在她的腦海里電光石火般閃了一下，她已是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她這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樣愛他。

她喜歡看書，大約因為書看多了，遂起了舞文弄墨之心，常把生活中的庸常俗事變成文字發(fā)出去，居然時有發(fā)表。但他從不看，有時她孩子似地求他看一下，他一目十行地看完，拍拍她的頭說了一句“繼續(xù)努力”，便是夸獎。

寫多了文字，她不滿足于單一的敘事方式，喜歡變換角度站在他的立場上去寫文章，然后用個網(wǎng)名發(fā)出去，這樣反串角色的寫法讓她新奇，也讓她喜歡。《老婆減肥記》、《老婆，我陪你逛街吧》等就是這樣出籠的。這些文章他草草看完，然后哈哈大笑，他說她懂他，就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蟲。

結(jié)婚前他陪她到省城購買嫁衣，她因少看了一個數(shù)字，成了他的笑柄。后來她站在他的角度寫了篇《那一襲溫暖的嫁衣》，記錄了當年的情景，并替他說出了對那件事的切身感受，表達了對她的愛。發(fā)表后她拿給他看。這次他認真地看完，然后輕擁她入懷，拍著她的背說：老婆，知我如你，你寫出了我的心聲。

她本是嘻嘻哈哈著，聽了他的話愣怔了一下，一種叫做“相知”的感覺緩緩地浸潤了她的心田。當初不過是憑著媒妁之言嫁了他，就像一場賭博，她用一種“嫁誰都是嫁”的灰冷心情跟了他，本沒想到琴瑟合鳴，更沒渴求相惜相知，沒想到老天厚待，牌局結(jié)束，她竟是一個幸福的贏家。

前兩天一家人圍在一起吃火鍋，10歲的兒子問她：媽媽，什么是愛情？她眼角眉梢全是笑，調(diào)侃地說：你爸和你媽之間便是愛情。這話讓兒子摸不著頭腦。可對面的他卻大智若愚般地笑起來。而這話卻仿佛突然有了回聲，伴著他的笑聲和初當嫁娘時那久遠的往事，一起反跳回來，猛然撞進她的心靈。一瞬間，她僧人入定般地呆坐了一會兒，然后匆匆掏出手機發(fā)了一條短信：林，謝謝你，我現(xiàn)在相信了愛情。停頓了一下，她又加了一句：這份相親相出來的愛情，我會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