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苗苗
?
論思想政治教育的發生、發展與未來走向*
張苗苗
思想政治教育;政治性與非政治性;起源;發展
將思想政治教育這種社會現象放到人類歷史的全程中,作大尺度的歷史性考察,可以發現,思想政治教育并不為階級社會所獨有,它的起源可以追溯到階級社會產生以前。早在原始社會,思想政治教育就已經萌芽和產生,只是當時這一活動具有典型的自發性,還不具備階級屬性,集中體現為“教育性”與“思想性”特征。到了階級社會,思想政治教育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鞏固與強化,其目的性、計劃性、組織性不斷提高,其政治性功能凸顯。而當階級與階級社會徹底消亡,思想政治教育這一活動的階級屬性也會隨之消失。在共產主義社會,思想政治教育表現為高度的自覺性,并在思想疏導、文化傳承、關系協調、公共管理、社會治理等方面發揮重要作用。從本質上來看,思想政治教育是一種與人類社會的歷史始終相伴隨的現象。
思想政治教育是一種重要的社會歷史現象。對它既可以做微觀的近距離考察,也可以作宏觀的遠程性思考。在思想政治教育學科建設走向深入的今天,將思想政治教育現象放到人類歷史的全程中,作大尺度的宏觀性歷史考察,對于揭示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和規律,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的未來和命運是非常必要的。
思想政治教育的起源,包含兩個層面的意思:一是這種特殊的社會實踐活動何時產生?即在時間上確定思想政治教育出現的源頭;二是思想政治教育何以產生?即在歷史上找到思想政治教育產生的根源。追溯與探究思想政治教育的起源,不僅僅指向過去,更關系到現在與未來,它對于深化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認識、正視思想政治教育的合法性、彰顯思想政治教育的生命力等具有重要的意義。
思想政治教育的起源,繞不開一個關鍵性的理論問題:思想政治教育是一種伴隨人類社會歷史始終的現象,還是一種歷史階段性現象?更進一步來講,思想政治教育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實踐活動,是普遍地存在于不同的社會形態之中,還是為階級社會所獨有?學界通常認為,思想政治教育是伴隨著階級與國家的產生而產生,并隨著階級與國家的消亡而消亡,它只存在于階級社會,在原始社會與共產主義社會中,并不存在思想政治教育這類活動。近年來,也有學者提出了不同的見解,認為思想政治教育的產生可追溯至原始社會,其發展可延伸至共產主義社會,在階級社會和無階級社會中都存在著思想政治教育,只是這一活動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有不同的性質與表現。要把握這兩種不同觀點的實質,關鍵在于正確理解思想政治教育的“政治性”與“非政治性”。如果把政治性當做是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同時認為政治性就表現為階級統治與階級壓迫,難免就會認為思想政治教育在無階級社會失去了存在的可能。相反,如果認為只有階級社會中的思想政治教育才集中表現為階級屬性,就會把“非政治性”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動,以及思想政治教育的“非政治性”功能納入到考量的范圍,并著眼于這種活動本身所具有的思想性與教育性,自然會得出思想政治教育普遍存在的結論。
究其實質,思想政治教育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實踐活動,恰恰是寓“政治性”與“非政治性”于一身的。關于這個問題,需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去把握:
一是要從概念中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的“政治性”與“非政治性”。思想政治教育的概念可以作廣義和狹義兩種理解,廣義上它可以涵括這類活動廣泛的樣態與類型,反映這類活動的普遍性特征;狹義上它著眼的是這類活動的某些特殊屬性,有時特指這類活動的特殊類型——政治性活動。思想政治教育是一種充滿著內在豐富性和外在多樣性的社會現象,我們在研究它的起源問題時,不是只研究其中的一個部分,也并非只是研究它的特殊類型,而應該對其概念做一個廣義上的理解與把握,這樣才能更加全面地認識思想政治教育的現象,更廣泛地涵蓋這類活動的多種形式與樣態,完整地追溯它的產生與發展過程。廣義上去理解思想政治教育的概念,它是指“一定社會或社會群體通過宣傳教育等方式,向其成員傳播一定的思想觀念、政治觀點、道德規范和法律意識等,使他們形成符合一定社會或社會群體所需要的價值觀念或思想政治品德的社會實踐活動。”[1](P120)在不同的歷史時期,或者在面對不同的對象時,思想政治教育會分別呈現出“政治性”或“非政治性”。比如,思想政治教育在面對黨員干部、部隊官兵時,具有鮮明的政治性指向,重點在于政治學習、加強黨性、改進作風、嚴格紀律等;而在面對企業員工或社區群眾時,則體現出強烈的非政治性,重點在于建立企業或社區文化、加強互幫互助與團結合作、進行組織動員等。由此可見,思想政治教育不僅僅包括以一定階級或政黨為主體的政治性活動,還包括一定社會或社會群體所開展的非政治性活動,如思想理論教育、思想教育、道德教育等。因此,思想政治教育在這里應該作廣義的理解,這樣在考察它的歷史起源時,既能涵蓋這類活動特殊的類型,同時也可以把這類活動多樣的形態納入進來。
二是要從本質上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的“政治性”與“非政治性”。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是其一般屬性、特殊屬性及本質屬性的有機統一,它不是其中任意的一方,也不是三者的機械綜合或簡單相加。首先,上施下效,把特定的知識與技能傳授于人,是為教;立德樹人,按照特定的目標培養人和塑造人,是為“育”,教與學的關系貫穿著思想政治教育活動的全過程,教育性是思想政治教育的一般屬性。其次,不同于數學教育、物理教育等科學文化教育,思想政治教育并不單純地傳授理論與知識,而主要在于傳遞特定的思想。進一步來講,思想政治教育實際上是以特定的“思想”作用于教育對象的“思想”,把教育對象的思想按照一定的方向、要求、標準進行改造與再生產,促使教育對象完成思想內化與思想外化的過程,思想性是思想政治教育的特殊屬性。再次,思想政治教育活動通常是由代表社會的“官方”發起、組織并實施,身處于思想政治教育活動過程之中的教育者,實際上承擔著“政治代言人”的角色,其目的在于培養社會或國家的“建設者”和“接班人”,政治性是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屬性,但本質屬性并不直接等同于本質。把政治性/階級性當作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實際上是混淆了本質屬性與本質這兩個概念,窄化了思想政治教育。筆者認為,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在于核心價值觀傳遞或教化。思想政治教育同自然科學知識的教育不同,并不是價值無涉或價值中立的,而是有著明顯的意圖和傾向性,這是它成其自身的根本依據。它雖然借助于知識的載體,但其本質卻不在于價值中立的知識教育,而在于核心價值觀的傳遞。政治價值觀作為核心價值觀的集中表達無疑十分重要,但它并不能反映其全部的內容,在核心價值觀系統中,還存在倫理價值觀、經濟價值觀、文化價值觀等。思想政治教育本質上是一定社會進行主流價值觀傳播與教化的活動,它雖集中體現為政治價值觀的傳播與教化,但又不僅僅限于這種傳播與教化。它的功能與價值是多樣的,它不僅可以促進社會穩定,維護階級統治,保證國家意識形態安全,也可以協調社會關系,管理公共事務,實現社會治理,還可以承繼文化文明,建設精神世界,促進人自由而全面的發展。思想政治教育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下、不同的社會形態中,往往表現出不同的屬性與特征,有時集中表現為政治性,而有時則集中表現為非政治性。在原始社會中,政治價值觀尚未分化出來,但其他價值觀的傳遞與教化活動卻是客觀存在的,思想政治教育的階級屬性和功能尚未形成,但它對于社會層面乃至個人層面的意義和價值卻是不可否認的。
三是要從“政治”本身去把握思想政治教育的“政治性”與“非政治性”。政治本就包含著傳統意義上那些“非政治”的屬性與功能。事實上,“政治”具有雙重屬性:一是階級性,表現為階級統治與階級斗爭;二是社會性,表現為公共管理和社會治理,不能只見其一不見其二。在很多西方語言中,“政治”一詞都來自希臘語πολι,最初的含義是城堡或衛城,指代的是城邦公民參與統治、管理、斗爭等各種公共生活行為的總和。在中國語境中,早在《尚書·畢命》就有“道洽政治,澤潤生民”;《周禮·地官·遂人》有“掌其政治禁令”,只是,“政”與“治”一般是分開使用的。中文里現代的“政治”一詞,是孫中山對于英文Politics的對譯,認為“政就是眾人之事,治就是管理,管理眾人的事便是政治。”[2](P692-693)可見,政治與社會及公共生活密切相關,本義就包含著社會管理與關系協調這一層意思。再者,階級壓迫與階級斗爭本來也并非政治的常態。馬克思恩格斯曾指出,“人是最名副其實的政治動物,不僅是一種合群的動物,而且是只有在社會中才能獨立的動物”,[3](P6)“政治統治到處都是以執行某種社會職能為基礎,而且政治統治只有在它執行了它的這種社會職能時才能持續下去。”[4](P187)政治的目的并不是政治本身,而在于社會;政治的屬性也不僅僅是階級性,同時還有社會性。在階級社會中,政治主要表現為階級統治、階級壓迫與階級斗爭,而在無階級社會中,政治則主要表現為關系協調、公共管理與社會治理。可見,政治的范圍實則比國家與階級的范圍要廣。以古希臘為例,政治早在城邦社會就已存在。而到了共產主義社會,政治也將存在于“自由人的聯合體”之中。摩爾根在《古代社會》中,就明確地論述了原始社會中不同氏族、部落、部落聯盟中的政治,書的第二編即主體部分,題目就是“政治觀念的發展”。[5]可見,政治并不是階級社會所獨有的現象,思想政治教育在無階級社會仍然具有存在的可能與條件。
綜上所述,政治性是思想政治教育的本質屬性,但并不是其唯一屬性或是一成不變的本質;而階級性是政治性的突出屬性,但也不是其全部屬性。要追溯與考察思想政治教育這一活動的起源,既要正確地理解思想政治教育的概念與本質,也要正確地把握“政治”的實質與內涵,不僅要著眼政治性,也要關注非政治性;不僅要著眼于政治性的階級內涵,也應關注政治性的社會內涵。如果我們把那些特定的“非政治性”現象一并納入到研究視野里,并從更廣泛的含義上把握政治的內涵和職能,就不難得出這樣的結論:思想政治教育是在人類社會歷史中始終存在的,只是它在不同歷史時期、不同社會形態里,有不同的性質與表現。那么,它的起源就可追溯至原始社會,其未來則可放眼于共產主義社會。
原始社會是人類歷史上的第一個社會形態,它是人類的誕生地和童年時代,也是后來諸多社會形態特別是階級社會產生的母體。馬克思在《〈政治經濟學批判〉序言》中說過:“無論哪一個社會形態,在它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6](P592)這就是說,新的生產關系、新的社會形態的產生,同舊的生產關系、舊的社會形態的滅亡,都有一個過程,而新的社會關系是在舊社會內部孕育和成長起來的。正如《共產黨宣言》中所指出的那樣,“資產階級賴以形成的生產資料和交換手段,是在封建社會里造成的。”[6](P36)而就階級與階級關系而言,它的物質存在條件則是在原始社會的“胎胞”里得以成熟的。從一定意義上而言,原始社會是階級社會的“母體”。在原始人群共同體中,特別是在共同體的風俗習慣中,很早就產生了思想政治教育的萌芽。特別是原始社會末期,隨著社會化分工和剩余產品的出現,以及原始共同體的擴大,具有公共政治性特征的教育活動也隨之產生。正如摩爾根所指出的那樣,“人類在蒙昧社會的后期和整個野蠻階段之中,一般都是按氏族、胞族和部落而組織的。……這些組織的結構,這些組織作為一系列有機體的組成部分而存在的相互關系,以及氏族成員、胞族和部落成員所具有的權利、特權和義務,都是足以說明人類思想中政治觀念發展的例證。”[5](序言)“政治的萌芽必須從蒙昧社會狀態中的氏族組織中尋找”。[5](P5)這也是符合事物產生發展規律的,任何新事物都是由小到大、由弱到強、由不完善到逐漸完善,都必然經歷一個從孕育——萌芽——產生——發展的過程。也正因如此,我們研究思想政治教育的起源,不應只著眼于其產生發展階段,還應包括其孕育萌芽階段;不應只關注其自覺的階段,而無視其自發的階段。如同人們研究人類起源問題一樣,必須考察從猿到人的這個階段,要追溯到類人猿時期,甚至更早。
人們的想象、思維、精神交往是人們物質行動的直接產物,“表現在某一民族的政治、法律、道德、宗教、形而上學等的語言中的精神生產也是這樣。”[7](P524)在原始社會,人類學會了制造和使用工具,共同勞動、集體生活,并進行著精神生產與精神交往活動。一方面,在原始社會初期,人類的生活特點主要是洞居或巢居,采集和狩獵,由于生產力水平低下,不時需要與自然和猛獸搏斗,既需要實現相互溝通與協作,又需要進行自我突破與心理建設。不僅如此,人類為了生存與發展,還需要繁衍生息、保護后代,傳承已有的經驗和技術。另一方面,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以及家庭形式的演變,促進了社會大分工以及氏族的建立。在家庭與兩性關系上,需要協調與規約;在社會分工與氏族活動中,需要組織和動員。以氏族社會為例,每個氏族有自己的文化(包括氏族名稱、共同信仰和道德準則等),其最高權力機關是氏族議事會,成年男女享有表決權,其首腦人物經選舉產生,并可隨時對不稱職者進行罷免。氏族內部禁止通婚,成員間相互援助和保護,等等。事實上,原始社會不僅出現了語言、文字、符號、繪畫、雕刻、音樂、舞蹈,還形成了一些特定的傳統、習俗和禁忌,甚至建立了墓葬文化與宗教文化等,而這些既體現了原始社會的精神生活與精神成果,也反映了當時傳承經驗、協調關系、約束道德、組織活動的主要方式和途徑。由此可見,集中表現為教育性與思想性特點的思想政治教育活動,在原始社會中不僅萌芽而且已經得到了一定的發展。進一步來說,在原始社會初期,思想政治教育活動停留在自發形態,不具有專門性且極其簡單,多是知識、技能和經驗的傳授,以保證集體生活的開展和種族的延續。而到了氏族公社晚期,它開始逐漸脫離自發的需要,并以道德、習慣、風俗和信仰等形態體現出來,通常由長者或者老人擔當傳授者,被人們有意識地當做是傳遞道德規范、風俗習慣、倫理觀念的手段,表現出了一定程度的自覺性。
如此,我們就找到了思想政治教育產生的時間源頭。思想政治教育起源于原始社會,只是在那個時候,這一活動還不具階級屬性,其“政治性”的特征尚未得到完整的體現。那么,思想政治教育的歷史根源又是什么呢?筆者認為這一活動之所以出現,是緣于個人與社會之間的矛盾。個人總是“從自己出發的”,但是,“由于他們的需要即他們的本性,以及他們求得滿足的方式,把他們聯系起來(兩性關系、交換、分工),所以他們必然要發生相互關系。”[8](P514)“我們越往前追溯歷史,個人,從而也是進行生產的個人,就越表現為不獨立,從屬于一個較大的整體”,[9](P684)正是個人與社會之間的這種對立統一關系,使思想政治教育活動有了現實性與可能性。
從社會的角度來說,思想政治教育是社會發展從自發到自為的必然結果,是社會維持秩序、協調關系、進行精神生產與再生產的需要。對于一個社會而言,其主流價值觀一旦形成,就需要以經驗技能、理論知識、生活常識、社會規范、觀念理念、文化活動等傳遞給個人,以促進社會的正常運行與有序發展。“在社會歷史領域內進行活動的,是具有意識的、經過思慮或憑激情行動的、追求某種目的的人;任何事情的發生都不是沒有自覺的意圖,沒有預期的目的的。”[10](P302)從一定意義上來說,社會就是無數個人及其這些個人之間的關系所組成的體系,為了實現社會穩定,就需要約束和規范個人的思想行為,這就需要思想政治教育這個“軟性”的力量,化解矛盾、凝聚共識。此外,任何一個社會,都需要生產技能的傳授,生活經驗的傳遞,歷史的延續,以及精神文化的傳承,而個體對于社會的感情不是與生俱來的,對于社會的責任感和認同感,也不是自然生成的,也都需要通過思想政治教育這一特殊存在來予以建立、鞏固和強化。從個人的角度來說,思想政治教育是個體從自發到自覺的必然選擇,是個體社會化的要求。“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7](P209)但是,人的“本質不是人的胡子、血液、抽象的肉體的本性,而是人的社會特質”。[11](P270)“人的本質……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12](P135)作為現實的個人,不能讓吃、喝、性行為等成為他們“最后的和唯一的終極目的”,要脫離低級趣味,實現自我價值,成為自覺的實踐主體;作為社會的一員,要合理地平衡自然需要與社會需要,正確地協調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以更好地融入和開展社會生活,獲得社會認同與社會支持,贏得自身的生存與發展。個體社會化是人生存與發展之必然,也是個體自覺選擇的結果,個體恰恰就是以這一方式來展開生產和生活,進而融入社會并體現自身價值的。“因為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社會聯系,所以人在積極實現自己本質的過程中創造、生產人的社會聯系、社會本質”。[13](P24)而思想政治教育則是加速個體社會化進程的有效手段,它以知識傳授、情感激勵、行為示范等促使個體習得、遵守和適應社會規范,助其摒棄不合理的需要,促進個體由“自然人”向“社會人”轉變,促使人充分地彰顯、全面地占有其本質。
可見,思想政治教育根源于個人與社會之間的矛盾,是個人需要與社會需要共同作用的結果。實際上,這也反映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合法性與生命力。在現實的思想政治教育過程中,個人與社會之間的矛盾通常會反映為教育者與教育對象、教與學之間的矛盾。這個矛盾是思想政治教育存在的依據,并貫穿著思想政治教育過程的始終,這個矛盾規定了思想政治教育的特殊性,并影響著這類活動的“壽命”。換句話說,只要這個矛盾存在,思想政治教育這種特殊的活動就不會消失,即便是階級和國家消亡,即便是思想政治教育的主要任務和功能發生變化,其中的某些內容和因素會不復存在,它也仍然會以其他形態存在。
在原始社會里,人的利益沒有出現根本上的分化,個人與社會也沒有從根本上對立的利益。而在階級社會里,社會已經分裂為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并陷入不可調和的矛盾中,而“凡對統治階級是好的,對整個社會也應該是好的,因為統治階級把自己與整個社會等同起來了。”[10](P197)于是,統治階級為了維護自身利益,加強思想控制,實現階級統治,就會運用國家機器掌握教育,通過教育傳輸本階級的觀念和思想去影響、教化社會成員,“把自己的利益說成是社會全體成員的共同利益”,[7](P552)把階級的意志和利益合法化,而思想政治教育也因此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強化與發展。總體來說,首先,伴隨著階級和國家的產生與建立,思想政治教育被賦予了階級屬性,其政治性特征得到了更加完整而集中的呈現;其次,伴隨著實踐的展開與深入,思想政治教育的目的性、計劃性與組織性不斷增強,并具備了一定的獨立形態; 再次,伴隨著歷史的更迭與社會的進步,思想政治教育的內容不斷豐富,方法日趨多樣,逐漸走向專業化與體系化。
夏王朝是中國第一個奴隸制國家,夏王朝誕生后不久,作為特定階級實踐活動的思想政治教育就開始了,思想政治教育也儼然成為階級統治的重要工具,并逐漸在社會生活中占據重要地位。在這一時期,奴隸主階級主要以鬼神信仰來麻痹人們的思想、規范人們的行為,以實現階級統治。商、周時期,思想政治教育又加入了“王權至上”、“敬天保民”等新內容,以達到“興王權”、“重禮教”的效果。春秋戰國時期,諸子百家爭鳴,儒家、道家、法家等具有代表性的學派,就思想政治教育的內容、方法、原則、要求等提出了不同的見解,并形成了豐富的思想理論。進入封建社會以后,主流意識形態得到統一、鞏固與強化,思想政治教育活動也開始向系統化與規范化發展。秦漢時期,思想政治教育具備了獨立的形態,建立了單獨的運作體系,設立了相當健全的教育機構,并配備了相應的人員,后來又設立了郡縣學校,更是促進了思想政治教育的專職化發展。到了魏晉南北朝,思想政治教育在目標、原則、途徑、方法與內容等多個方面,都呈現出多元化特點。同時,佛教和道教傳入中國,思想政治教育隨之體現出“宗教性”,并在內容與要求上發生了相應的變化。隋唐時期,思想政治教育通過官學、私學、宗教,以及科舉、旌表、祭祀制度,向體系化與制度化發展。宋元時期,建立了太學、州縣學、書院以及各類蒙學,構成了系統連貫的學校組織系統,同時以制度、祭祀禮儀、鄉規民約、家族宗法為配套,由上至下形成了強大的思想政治教育網。明清時期,通過鞏固官學地位、推廣社學、普及“教民榜文”、推行鄉約、規范法律等,使學校教育、社會教育、家庭教育相互補益、有機統一,建立了一整套成熟而完備的思想政治教育體系,為后世思想政治教育的發展提供了范本與依據。到了近現代,思想政治教育更是貫穿于每一次重大歷史事件之中,其活動的形式和途徑越來越多樣化,內容和方法也是越來越豐富,并日趨科學化。
從原始土地公有制解體以來,“一切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6](P31)而無論是哪一個階級,其思想政治教育活動都帶有強烈的意識形態性。“共產黨人并沒有發明社會對教育的作用;他們僅僅是要改變這種作用的性質,要使教育擺脫統治階級的影響。”[6](P49)而這在資產階級看來,就等于“一切教育的終止”。因為,在資本主義社會,思想政治教育這類活動致力于編造統治階級“關于自身的幻想”,顛倒黑白,把少數人的利益說成是多數人乃至所有人的利益,把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和資本主義所有制這種“暫時的關系”變成“永恒的自然規律和理性規律”,其最終目的就是進行“階級的教育”。共產黨人如何才能夠終止“階級的教育”?對于這個問題,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這個綱領性的文件中,已經給出了回答——其根本途徑就是進行共產主義革命,同“傳統的所有制關系”,以及“傳統的觀念”實行最徹底的決裂。這就是說,終止“階級的教育”必須先終止階級與階級社會。然而,這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必須要經歷一個過程。階級社會的消滅,共產主義社會的到來,需要歷經漫長的歲月。而只要階級與階級社會還存在,思想政治教育就必然帶有階級的烙印。
對于極其漫長的人類歷史來說,階級社會不過只是一瞬間而已。隨著人類生產力水平的提高,以及生產關系的高度發展,階級與階級社會總歸要退出歷史舞臺。取而代之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6](P53)“作為目的本身的人類能力的發揮,真正的自由王國,就開始了。”[14](P929)人類進入“自由王國”以后,人類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活動仍在進行,個人與社會、主觀與客觀、自由與必然的矛盾也依然存在,這一系列矛盾是推動人類社會前進和發展的動力,也是思想政治教育存在的重要依據。正如毛澤東指出的那樣,“人類的歷史,就是一個不斷地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發展的歷史。這個歷史永遠不會完結。在有階級存在的社會內,階級斗爭不會完結。在無階級存在的社會內,新與舊、正確與錯誤之間的斗爭永遠不會完結。”[15](P325)
在共產主義社會,階級與階級對立、剝削和壓迫已經被消滅,國家已經消亡,社會把國家政權重新收回,社會管理機構不再具有階級斗爭和階級壓迫的功能,而體現出人們高度自覺進行自我管理的性質。教育終于擺脫階級的影響,階級的教育得以終止,思想政治教育的階級屬性也會隨之消失,其政治性會集中體現為這一活動之于社會層面的意義,主要包括社會資源配置、公共事務管理以及社會治理等。與現代社會相比較,未來理想社會在生產力、科學技術、社會資源、自然環境等方面的發展水平更高,也更具復雜性,可能其中所包含的矛盾和張力也更大。思想政治教育不僅是社會管理的有效途徑,也是個人進行自我管理的重要手段,更是實現社會與個人高效互動、高度融合的方式。畢竟,對于社會的認同感、規則意識與環保意識、自我管理與人際交往能力等等,都不是人與生俱來的。個體社會化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尤其是在國家機器這一“硬性”力量消失以后,就更加需要思想政治教育這一“軟性”力量予以調控與引導。從一定意義上而言,思想政治教育的自覺性愈高,人對自我的管理與控制的能力愈強,社會系統的運行愈是和諧順暢。“人的本質是人的真正的共同體。不幸而脫離這種本質,遠比脫離政治共同體更加廣泛、更加難忍、更加可怕、更加矛盾重重”。[16](P394)思想政治教育促使個體社會化的過程,實際上也是促進人占有自身本質的過程,是實現人自由而全面發展的過程。人不是從一出生就天然地占有“一切社會關系”,對于每一個主體而言,都存在著接受社會教化的問題。個體通過掌握社會規則、占有社會資源、把握社會關系、履行社會責任,獲得社會身份與社會資源,實現自身的成長與發展;社會通過傳授經驗技術、傳遞核心價值、傳承思想文化等,獲得社會成員的支持與認同,實現自身的延續與進步。實際上,這是思想政治教育繼續存在的重要基礎,也集中表達了這一活動的“教育性”功能與特點。此外,“即使到了共產主義社會,也不會是每個人都是完滿無缺的。那個時候,人們本身也還將有自己的矛盾,還將有好人和壞人,還將有思想比較正確的人和思想比較不正確的人。”[17](P232)人們對于精神層面的追求,對于宇宙世界乃至人類自身的終極思考與追問,也不會因為共產主義的到來而停歇。相反,隨著人們對于價值世界的認識和探索到達更高的層面,對于自身潛能的開發和價值的實現會取得重大飛躍,而人的自我意識越高,思想的碰撞與沖突可能會越大。到那時,人類的社會關系、精神面貌、內在品格會與生產力發展的高度相匹配,思想政治教育會超越意識形態性,轉變為具有高度“思想性”和“自覺性”的活動,并在思想調節、價值引領、精神傳承等方面,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彰顯出巨大的“服務性”價值。
縱觀思想政治教育的起源與發展,它的產生具有客觀必然性,其階級屬性經歷了從無到有再到無的過程,按照原始社會—階級社會—共產主義社會的歷史進程,思想政治教育依次突出表現為教育性—政治性—思想性的特點。在階級社會中,其政治性特點與功能得到了最為完整地呈現,而在非階級社會中,其教育性與思想性則更為凸顯。也就是說,思想政治教育作為一種特殊的社會實踐活動,并不為階級社會所獨有,它伴隨著人類社會的始終,只是在不同社會形態下,表現出了不同的性質與功能。在未來的共產主義社會,“實行公共的和免費的教育”,思想政治教育應該是“生產勞動同智育和體育相結合”,也是“造就全面發展的人的唯一方法”,[18](P557)它摒棄了原始社會里的自發性,超越了階級社會的意識形態性,轉變為教育主體高度自覺的活動,真正地為人所需,為人所有。 正如摩爾根在《古代社會》一書中所指出的那樣, “政治上的民主,社會中的博愛,權利的平等和普及的教育,將揭開社會的下一個更高的階段,經驗、理智和知識正在不斷向這個階段努力。這將是古代氏族的自由、平等和博愛的復活,但卻是在更高級形式上的復活。”[5](P556)思想政治教育也是如此,相對于它在原始社會中的存在形態,在未來社會,它實際上是在更高的形式上復活了。
[1] 劉建軍.尋找思想政治教育的獨特視角[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7.
[2] 孫中山選集(下冊)[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3]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5] [美]路易斯·亨利·摩爾根.古代社會[M]. 楊冬莼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1.
[6]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7]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8]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M].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60.
[9]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M].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10]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1]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M].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
[12]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M].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13]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M].第4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9.
[14]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7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15] 毛澤東文集[M].第8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9.
[16] 馬克思恩格斯全集[M].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17] 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M].第8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
[18] 馬克思恩格斯文集[M].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責任編輯 李文苓]
On the Occurrence, Development and Future Trend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Zhang Miaomiao
(School of Marxism Studies,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political and non political nature; origin; development
If we put the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n the whole of human history, we can find that the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s not unique only to the class society.Its origin can be traced back to the primitive society before the class society was born.In the class society, the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has been developed, consolidated and strengthened.Its aim, plan and organization are continuously improved.Its political function highlighted.But when the class and the class society completely vanish, the class attribute of the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will disappear as well.In essence,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education is a phenomenon that is always accompanied with the history of human society.
* 本文系2016年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以核心價值觀構建當代中國人的精神世界研究”(項目號:16CKS041)的階段性成果。
張苗苗,中國人民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后,講師,法學博士(北京1008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