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康鼓詞的修辭藝術

李國躍

浙江橫店影視職業(yè)學院，浙江 東陽 32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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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康鼓詞的修辭藝術

李國躍

浙江橫店影視職業(yè)學院，浙江 東陽 322118

永康鼓詞；修辭藝術

永康鼓詞文學是歷代永康鼓詞藝人在鼓詞表演藝術的實踐基礎上積淀而形成的歷史累積型成果，是一種來自民間又服務于民間、來自民眾又服務于民眾的互動性文學藝術成果。由于受金華地區(qū)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獨特的文化環(huán)境影響，再加上運用永康方言進行表演，使得永康鼓詞體現(xiàn)出獨特的修辭藝術。永康鼓詞語言平時自然獨具特色，運用了大量的修辭格增強鼓詞的文學感染力，為聽眾所接受和喜愛。各種修辭手法的運用使得永康鼓詞的語言風格呈現(xiàn)出質樸、典雅和幽默的特性。

一、永康鼓詞的押韻與節(jié)奏

由于大部分鼓詞藝人都是雙目失明的殘疾人，缺少文化素養(yǎng)，所以永康鼓詞的韻腳比較寬松，不可能像京劇那樣較為嚴格地按照《中原音韻》來押韻。永康鼓詞有隔句押韻，有句句押韻，且平仄通協(xié)現(xiàn)象嚴重。當然許多字用了永康方言來進行押韻，如《永康歌》里“十一月雪花飛，石柱瑤山會硝皮。有名西爐打草席，甚好柴棍出唐先。”按照永康話念則“飛”“皮”“先”三字完全押韻，但在平水韻“飛”和“皮”里屬于“微”韻和“支”韻，是相近韻部，中原音韻里則都屬于“齊微”韻，然而“先”在平水韻里為“先”韻，中原音韻里也是屬于“先天”韻的，和“齊微”韻相差甚遠，但是永康話里唐先的“先”字讀作“西”，“西”為“齊微”韻，是符合中原音韻的，可見永康鼓詞在押韻上有自己獨特的特色。

永康鼓詞的唱詞節(jié)奏富于變化，韻律明快，以七言句式和十言句式為主，偶爾夾雜有六言句式和九言句式，十言句式基本上是“3+3+4”的形式，如《九頭案》中“未開言不由人珠淚滾滾，老大人聽我言細說分明，我本是讀詩書安守本分，只對我孔圣人并無外心。”

二、各種修辭的運用

(一)比喻

永康鼓詞中運用了大量的比喻手法，如《五女拜壽》中楊繼康被削職為民和抄沒財產(chǎn)時唱到“榮華富貴湯泡雪”，雪泡在湯里面瞬間而化，以此形容富貴貧賤倒轉之迅速。《銀杯記·灘頭》唱到“人生一世草上秋，不歡不喜老來憂，只可栽花通天下，不可栽刺結冤家。”以秋草喻人生苦短，以栽花喻多行善事，栽刺喻多結冤家，體現(xiàn)勞動人民在有限的時光里所持為人處世的態(tài)度。同樣在《鯽魚缸·灘頭》里同樣以比喻的手法表達了勸人向善的思想：“人若好來留個名，牛若好(啊)留根(咹)繩，好人必做黃泥土，惡人生鐵變犁頭，田畈泥土種上來，生鐵犁頭送它娘。”《銀杯記》里唱到：“相公坑邊賽比樹，女兒芭腳好比藤，只有紫藤來繞樹，哪有樹木來繞藤？樹若倒，藤也干，夫妻拆散也心甘，樹勿倒，藤勿干，夫妻拆散勿心甘。樹木還陽藤抽枝，不愿夫妻兩分離。”以樹喻丈夫，以藤喻妻子，生動形象地表達了妻子依靠丈夫，和丈夫榮辱與共的忠貞情感。

(二)反復

永康鼓詞中大量運用了反復這一手法，如《十二月接女嬉》里反復出現(xiàn)了“X月里來接女嬉，X月不是嬉時節(jié)”這一句式，如“正月里來接女嬉，正月不是嬉時節(jié)。正月有些啥忙節(jié)？料理儂客都當忙。哪有功夫來歸娘？”然后女兒說“過了正月忙節(jié)再來嬉”接下來從二月唱到十二月，娘家這邊派出了爹爹、娘親、大哥、二哥、三嫂、四哥、大嫂、二嫂、三哥、四嫂分別來接女兒回來嬉，女兒分別以“搭發(fā)小兒上書堂”“料理谷子”“割大小麥”“呼田撒灰”“料理田水”“割谷種田曬谷”“稻谷囥上倉”“整理棉紗做衣裳”“掰玉米”“拔大小豆”“曬燥菜”“辦年貨”“炒米胖”“切糖”等理由，說下個月再來嬉，結果一年完了還是沒有回娘家，最后還是四嫂以母親有病騙得女兒回娘家。為什么請女兒回娘家嬉就這么難呢，后面告訴了我們答案。原來先前女兒回娘家時，爹娘哥嫂不怎么待見，俗話說“勤歸菜園有菜食，懶歸親眷講難得”，親戚走動太頻繁就不“難得”了，所以女兒立志要拼命工作，發(fā)家致富，爭取得到家人的認可和尊重。反復的手法的運用，使得整篇鼓詞情緒和懸念拉得很緊，形成了一種藝術張力，同時從正月到十二月的描寫猶如一幅舊中國的農(nóng)村民俗生活畫卷圖，展示了舊時代農(nóng)民生活的忙碌而艱辛。

(三)想象與夸張

永康鼓詞的一個重要敘事套路就是父母嫌貧愛富而悔婚，通常這個岳父岳母還要把女婿數(shù)落一通，這個自從元雜劇以來就屢見不鮮，這個時候經(jīng)常運用夸張的手法。如《銀杯記》中唐永清被岳父悔婚數(shù)落：“這窮鬼若好做官，我家米篩好曬油麻，后園鐵樹會開花，冷粥冷飯會抽芽。窮鬼高官出頭時，倉前老鼠當騾騎，山上老虎會背旗。溪灘石子會起飛，料他窮鬼沒稀奇。他若能夠有功名，黃犬生角變麒麟，杉樹扁擔會抽青，礱糠好搓繩，一搓搓來七八擎。這個窮鬼做老爺，我家豬娘會耕田，猢猻會種田，家狗會叫老爺，自家儂家有招牌。他若當官出頭人，曬干的鯉魚會跳龍門；塘里湖苔會生根，料他窮鬼難翻身。他若能夠中狀元，高山大嶺好撐船。”這個岳父運用了十五種現(xiàn)實生活中不可能出現(xiàn)的景象來數(shù)落這個窮女婿，其惡毒接近于詛咒，但民間鼓詞藝人憑借生活的體驗的巨大想象力可見一斑，且聽來令人忍俊不禁。

(四)對比

對比也是永康鼓詞里面常用的手法。如《銀杯記》中梁鳳云不愿意悔婚，寧愿吃苦嫁到唐家時唱到“富家喝酒吃雞羊，但愿姓唐喝粥湯。富家龍床蓋錦被，但愿他家蓋蓑衣。不嫁別家吃酒肉，但愿他家喝薄粥，苦也要到唐姓苦。”她寧愿不要富家的山珍海味，寧愿跟著唐永清死守清貧，對比之下強調突出了梁鳳云的美好品行。《銀杯記》中把唐永清父親在世之日與家道中落相對比，可以看出一貴一賤給人生活帶來的巨大變化——“爹爹在時百樣好，棗頭蓮子當飯吃，荔枝圓眼當點心，人參煎湯養(yǎng)精神。亡了你爹爹之后，三餐粥飯都難飽。四季衣衫有件好，難挨日子過時辰。日無啼雞撮飯粒，夜無夜鼠半分糧。春天無米長日天，冬天無被卻衣裳。秤砣落水沉到坤，燈籠飄海嘸方尋。”

(五)擬人

《九頭案》里秀英見到春龍后動了春心的描寫“雄花對著雌花笑，雌花對著雄花鳴。秀英一瞧春心動，人比禽獸不差分。”由于自己內(nèi)心春心蕩漾，所以眼中景物也被賦予了情感，看花都是滿滿自己內(nèi)心情感的投射，生動形象地寫出了少女懷春的情懷。

三、語言風格

(一)質樸

永康鼓詞中經(jīng)常引用一些民間諺語和方言土話，語言質樸平實，貼近民眾的日常生活，聽眾易于理解和接受。比如母親怪兒子當初不聽自己的話時唱到“聽娘的話‘懶上好’，不聽娘話焦倒灶。”“不到黃河心不死，到了黃河死了心。”《銀杯記》中強盜攔路搶劫的時候唱到“王爺在此牛頭山，不種谷，不種山，太上老君此地過，要上山送仙丹；文武百官這里過，要買路錢來上山；若不上山路錢買，想過山一步難又難”，其中詞匯的運用和口語化的語言很符合強盜的人物形象，體現(xiàn)出了質樸動人的語言特色。

(二)典雅

別看永康鼓詞由于是說唱藝術，整體風格有點“下里巴人”，但有時候也有“陽春白雪”，如《銀杯記》大姨丈帶著小姨丈游花園時的情景——“碧桃花開對楊柳，薔薇花白錦屏風。眼看石榴火樣紅，碧蓮花開綠池中。五色水仙香羅帕，桂子飄出廣寒宮。盆菊黃菊配金芪，清水一池漾芙蓉，長春都有長生草，臘梅花開好伏冬。左壁廂，君子千竿竹；右壁廂，拔翠大夫松。”這一段對花園的描寫非常典雅，很難想象是出自藝人之手，應該有文人的參與或者取自其他地方。同樣《銀杯記》中方子甲在牛頭山被強盜被搶劫前營造的氣氛——“山上疊山嶺疊嶺，山水流來啪啪聲，前無鄉(xiāng)村后無店，風吹樹葉賽彈琴。”形容趕路之匆忙，則有“逢山不看山中景，遇水不觀打魚人。”桂英到總督衙門為夫伸冤，衙役們的兇狠則有“差官個個猛如虎，拖拖拉拉似騰云。”桂英之慘狀：“佳人此時無可奈，黑天墨地不住聲。”《烏金記》里周明月與妻子陳氏牢房中相見：“流淚眼觀流淚眼，斷腸人送斷腸人。”凡此種種語言，頗為典雅，皆可玩味。

(三)幽默

鼓詞藝人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在生活交流中他們創(chuàng)造了豐富的民間語言，他們往往能運用身邊最貼近生活的事物來打比方，使得文辭富有幽默感。《銀杯記》里面用良田變溪灘，財寶長腳走，糧食長翅飛等形容產(chǎn)業(yè)敗落——“山推水，水推山，上好田，變溪灘，敗份儂家不何難。金銀財寶生腳迾，谷米豆麥生翼飛，敗份儂家勿稀奇。”《銀杯記》中，岳母馮氏不同意悔婚，竟然和丈夫動起手來：“馮氏太太火淋淋，一把扯過老爺領口，反手耳光滿臉丟，官帽脫落地中央，官袍撕碎粉揚揚，皂靴打落不湊雙，揪頭扭髻打來慌，夫妻衙堂都爭強，老爺想來發(fā)癲狂。種儂家，有墳場，祖代怕個老婆王。我祖公，怕祖婆，我阿爹，又怕娘，我自忌個老婆王，這種事干當真狂。”一個妻子竟然在衙堂和丈夫公開扭打在一起，而丈夫因怕老婆敢怒不敢言，稱妻子為“老婆王”，并以自己祖父和父親都怕老婆為自己辯解，這種情景只可能出于民間藝人的想象，很難想象禮教森嚴的古代貴族之家會如此，但這一段對嫌貧愛富的人的痛打的確痛快淋漓，體現(xiàn)了民間人們的價值取向。

永康鼓詞歷史悠久，至今一直流唱民間，語言生動自然，繪聲繪色，唱腔抑揚頓挫，獨具特色，其修辭手法的運用使得永康鼓詞的語言風格呈現(xiàn)出質樸、典雅和幽默的特色，以方言演唱的形式使當?shù)厝寺牭帽陡杏H切，這都體現(xiàn)了永康鼓詞藝術與其他文藝形式不同的獨有特點。

男，碩士研究生，畢業(yè)于蘭州大學文學院，現(xiàn)為浙江橫店影視職業(yè)學院編導教研室，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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