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察德國

從天上向下看去：淡綠中夾雜著墨綠，尖尖的紅頂小房子十分可人地組成一個個玲瓏的村莊，比例協調地點綴在綠色的背景中。

這大概是每一個路過德國的人對這個中歐國家抱有的共同印象。待一陣子后，我們會發現這里的其他一些特點。比如全民醫療保險制度，比如垃圾需要分類，比如火車和地鐵沒有檢票口，等等。再待一陣子之后，我們又會發現，德國人普遍比較誠實但相對無趣，德國的社會管理得十分有條理但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稍顯寡淡。

作為一個后進資本主義國家，德國與英法美日及其他一些發達國家一樣，具有契約社會、法治國家、民主政治的一般特點。作為一個位于歐洲中部的國家，德國深受歐洲大陸人權理念中自由、平等、博愛的影響。但同時，與今天的許多其他國家、地區或各類共同體一樣，德國在歷史進程中形成了我們所謂的“德國性”。

日本著名學者竹山道雄，在日德軸心日漸成形時曾經做了這樣一個比較。他認為，從社會的發展過程來看，德國和日本具有驚人的相似性與同質性。但是這兩個國家之間的精神世界是完全相異的。德國人的美學和哲學是動態的，比如戲劇之美在于情節的矛盾和沖突，歷史之進程在于階級矛盾與階級斗爭。而日本，或整個東亞的哲學基礎在于靜。

批判、反省、質疑，這些特點當然不是德國人的專利，但是在二戰結束以后，這些特點在德國結合了各種公眾思想方面的“戰敗后遺癥”，發展成為了一種很特殊的自我懷疑和自我拷問。

作為一個外國人，分別在德國和日本住了一些年之后，我逐漸發現德國和日本的主流人群對外國人的態度和期望值不大相同。在日本，外國人較頻繁地被問到的一些問題包括：你喜歡日本嗎？你喜歡日本的料理嗎？日語太難學了吧？云云。在提出這些問題的同時，對方期待的回答實際是，我喜歡日本，喜歡日本料理，日語的確很難學，從而驗證他們自己心中的日本圖像——人見人愛的獨特文明。而在德國，外國人標榜自己對德國文化和德國社會的熱愛，通常不會換來德國人的領情和帶著沾沾自喜的謝意，反而招致了一條罪名：缺乏批判性思維能力。

如果硬要說今天的德國在精神層面上還有什么特點的話，這個在教育中貫穿始終的批判性思維應該算其中之一。無論是本國人還是外國人，只要生活在這個社會中，就應該為了推動這個社會朝著更人性、更開放、更包容的方向而努力。蜜糖恭維話是廉價無用的，只有批判、批判產生的沖突、沖突中達成的合意，才是推動社會發展的唯一的和真正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