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毅剛
讀懂浙江改革轉型的理論與實踐
——讀郭占恒先生《改革與轉型》一書有感
□潘毅剛
占恒先生在《改革與轉型》書中以改革開篇,以轉型支撐,以發展結束,三者互為依托、互為支撐,明確回答了浙江為什么改、改什么、怎么改以及改革成功的標志問題,明白闡述了改革不止步、轉型要向前的中心思想
近些年來,大家都喜歡引用狄更斯在《雙城記》中的一句名言:“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這是智慧的時代,這是愚蠢的時代”來形容對我們面前這個紛繁復雜的世界種種進步的信仰和欣喜,同時又表達一種難以描述清楚的困惑、迷茫、不解和失望。尤其是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以來,一方面我們事后復盤對金融危機爆發原因提出的種種解釋,篤定、清晰,似乎覺得我們已經找到了危機的原因和解決方法;但另一方面卻又陷入“這次不一樣”的僥幸,用與解釋現實背道而馳的策略與曾經再三否定的辦法,應對未盡如人意的現實。
以時間為經,以中國融入全球化進程為緯,過去20年來,全球經濟經歷了亞洲金融危機和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兩次大危機,兩次危機并未打斷中國與世界的聯系,第一次危機后以中國入世為標志,歷經十年景氣周期,經濟分工聯系、人員交流往來的緊密度一再向前,前無古人,構筑了越來越了解彼此,越來越離不開彼此的全新世界。雖然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之后,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兩個水平面的差距依然較大,但以中國為首的發展中國家后發崛起,世界經濟總量的占比一再攀升,2016年中國經濟總量大體占全球經濟總量的15%左右,其中經濟增量占全球經濟增量的比重超過30%。這應該是自1860年英國取代中國成為世界第一制造大國以來,我國在世界經濟版圖所占的歷史最大份額。
回首13億多人口在過去的三四十年間取得的翻天覆地的變化,實屬不易。大國崛起不易,如此之大的經濟體量再向前一步也同樣不易,但在獲得世人的尊重和仰慕的同時,這個巨大經濟體也正面臨那些經濟結構穩定的先發國家無法感受的成長之苦、轉型之痛。尤其是中國發展的先行之地,比別的地區更早更敏銳地感受到風向的變化,也更透徹地感受到尋找新的發展方向與路徑的迫切性。中國經濟怎么了?中國經濟向何處去?中國經濟怎么才能再續輝煌?成了近些年從官員、企業家到研究者,乃至普羅大眾討論的最多、思考的最多、也困惑最多的問題。大家紛紛把目光投向了江蘇、廣東、浙江這些先行一步工業化的省份,因為大家知道,這是代表中國經濟未來的風向標。
很榮幸最近收到郭占恒先生的《改革與轉型——探索浙江發展的方位和未來》一書,能分享到占恒先生立足先發地區的戰略轉型思考,以及對這些大問題作出的回應,這不僅是我們這些搞政策研究者的幸事,也是廣大讀者之福。
說起來,與占恒先生相識已十余個年頭。雖然很長一段時間我都稱位居省委決策研究中樞要職的占恒先生為郭主任,但其實心里一直是把占恒先生當作師長來尊敬。近些年來,時有與占恒先生共同參與一些研討的機會,聆聽他的發言,并在他的指導下共同完成了一些研究任務,更是受益頗豐。占恒先生著述甚勤,著作等身,他政研文章的那種準確洞悉、娓娓道來、條分縷析以及大局觀,一直以來是我想學卻學不好的。占恒先生的散文也是一絕,感情真摯,直指人心。記得前幾年他的《我與母親》我是一口氣讀完,有些章節看得催人淚下。
占恒先生非常愿與我們這些搞政研的小輩交流看法。至今我還記得2009年的一個下午,在辦公室接到占恒先生一個電話,問我有沒有寫新的文章,對他的觀點還有何看法?我知道,他說的是我當年不知天高地厚,針對他寫的《以“重、大、國、高”提升“輕、小、民、加”——浙江產業轉型升級的思路和政策選擇》(當時此文促成了省委“四大建設(大平臺、大產業、大項目、大企業)”戰略的形成),寫了一篇《再談浙江經濟定位和轉型升級》,其中有一節就是針對他文中的主要觀點,就“重大高新”是否應該成為浙江工業轉型升級的方向提出批評與質疑。當時,看到我白紙黑字的批評,他不僅未不高興,還主動與我聯系交流看法,令我感動至今。時隔近十年來看,我的批評雖然從學理上成立,但時間證明,從現實發展與浙江補齊短板的迫切性來看,占恒先生的觀點,更加符合當時浙江發展的實際情況。
那個時期,占恒先生的文章更多的是思考如何幫助省委正確決策,推動浙江經濟走上一條健康可持續的發展道路,這在他上一本結集出版的《轉型與發展》中可以看得出。占恒先生最新的這本姊妹篇《改革與轉型》卻大大不同,如果說《轉型與發展》中的文章和觀點是占恒先生工作期間不得不面對的工作,那么《改革與轉型》則是占恒先生退休之余站在一個純學者角度回顧歷史抉擇、關照現實之問、探索未來之路的更加超脫的觀察,也多了更多的人文思考。
發展、轉型、改革,三者互為依托、互為支撐。要發展,必須認識新常態加快轉型;要轉型,必須適應新常態加快改革;要改革,必須引領新常態加快發展。占恒先生通過《轉型與發展》回答了怎么發展、向何處發展的問題,通過《改革與轉型》則回答了怎么推動轉型實現發展的問題。全書以“全面深化改革為轉型發展注入強大動力”開篇,以“杭州建設世界名城的思考與建議”結尾,看似是個偶然,卻是作者獨到的匠心安排。
當前經濟發展中突出問題的解決,唯有改革。加快推動經濟轉型發展,也別無它路,唯有改革。改革“改”什么?加快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建立完善以市場決定配置資源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改革怎么“改”?加快建立起與方式轉型、經濟轉型、城市轉型、文化轉型相匹配的制度與環境,照著青山綠水就是金山銀山的路子走下去,積極構建適應經濟發展新常態的再平衡,建設創新型省份,走新型城市化道路,弘揚新時期浙商精神和文化等等。改革為何“改”?建設出更多可以屹立與世界名城之列,像杭州一樣美麗的現代化城市。可以說,占恒先生這樣的謀篇布局,以改革開篇,以轉型支撐,以發展結束,通過對浙江重大戰略抉擇的回顧,令人信服而又全面地認識了改革對推動轉型,實現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也有重點地回答了浙江為什么改、改什么、怎么改以及改革成功的標志問題。
事實上,占恒先生《改革與轉型》書中不少重要篇章我都在第一時間就已拜讀,深受啟發。但重新編排之后,尤其是穿插了許多從未面向廣大讀者的講話提綱整理出來的篇章,更是有機貫通了浙江經濟改革與轉型的歷史過程,為讀者提供了一個理解浙江經濟重大決策的難得視角,使讀者回到當年浙江重大決策點上,深入了解決策過程與內涵,做到知其然,更知其所以然。
正因為有了占恒先生書中這種梳理,也加深了我對中國經濟尤其浙江經濟下一步發展中,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性和緊迫性的理解和認識。最近一段時間,我參與的一個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調研課題,到了東北和中原地區幾個科技資源富裕的省份,更多了一層感觸。有個省份一個市一年有大學畢業生近二三十萬,但沒有靈活的市場配置,如何讓這些主體迸發出創新活力卻并不容易,人口和人才外流嚴重。有些省份大院大所林立,但轉化成現實生產力卻總差了那么一口氣,甚至變成資源的詛咒。浙江與之相比,不僅自然資源不豐裕,科技資源和高教基礎相對也較為薄弱,但市場的活力卻讓我們出現了像杭州這樣創新層出不窮的城市,在新經濟領域涌現引領性的創新模式和業態。這就是占恒先生一再強調的市場配置資源的決定性力量所致。近年來我們常說,要走科技引領的創新驅動發展道路,但科技創新引領的轉型發展從來不會自動到來,它一定伴隨著深層次的體制改革。制度激勵搞對了,主體才能釋放出無限的發展活力,科學才有可能變成技術,技術才有可能變成現實生產力。這不僅是理論創新,更是制度創新,是通過體制創新增添發展優勢的實踐創新,我們把它統稱為改革。
必須看到,改革之路與發展之路,既相同又不同。所謂相同,是因為改革的最終目的是為了發展,大多數成功的改革一定是與發展相伴的,并以巨大的發展成果作為改革合理性的支撐。所謂不同在于,轉型期的改革,與快速發展期的改革最大的差別就是,它不是做大蛋糕時期你好我好的帕累托改善,而是要動人奶酪的權利與利益結構重新分配。帕累托改善的結果是,雖然分到的蛋糕大小有別,但大部分人都是有得分,在有無之間抉擇,多數人都選擇了有,大多數人成為了支持改革的促進派。轉型期的這種改革卻時常是“刀口向內”,甚至對著一部分改革的執行者和推動者,沒有壯士斷腕的絕大勇氣和不囿約束著眼長遠的堅定定力,絕難實現。正如占恒先生開篇所言,十八大以來《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開啟了真刀真槍、大刀闊斧,涉險灘、動奶酪、啃硬骨頭的全面深化改革新征程。改革才是轉型發展期最突出的標志之一。
歷史從不會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太陽每天都會是新的。改革不止步,轉型要向前。我們不必沉迷于狄更斯那句名言中關于信仰與懷疑、光明與黑暗、希望與失望、天堂與地獄之辨,我們必須順應變化,擁抱變革,相信讓廣大人民過上美好生活的追求才是改革的最根本源動力,這是改革的邏輯。改革永遠是一個發展的內生變量,在轉型期,我們可能會遇到一種最壞的情況——短期改革推動與發展背道而馳,但與長遠目標相契,這個時候我們是選擇退回原地的愚蠢做法,還是選擇堅持認定的改革目標,加快推動轉型,一往直前,則考驗著我們的改革智慧和精神。
作者為浙江省發展規劃研究院首席研究員(公共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