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視法庭辯論增強答辯效果
——湖北省荊州市首例公益訴訟案出庭體會

文◎李濤 汪輝

重視法庭辯論增強答辯效果
——湖北省荊州市首例公益訴訟案出庭體會

文◎李濤*汪輝**

2017年3月9日，湖北省荊州市首例公益訴訟案——公安縣人民檢察院訴公安縣環保局怠于履行法定監管職責行政公益訴訟案在公安縣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庭審很成功，特別是法庭辯論非常精彩，達到了預期的效果。出庭經驗主要有三：一是作好庭前準備，保持良好心態；二是講究策略方法，注重攻守轉換；三是運用辯論技巧，提高答辯水平。

公益訴訟 法庭辯論 體會

2016年,公安縣人民檢察院在履行職責中發現,公安縣佳樂佳豆品加工廠（以下簡稱“佳樂佳”）未依法配套建設水污染防治設施,直接將生產廢水排入長江。經鑒定，所排廢水多項指標嚴重超過國家標準。公安縣環保局雖責令該廠立即停止生產,并處以1萬元罰款。但該廠繳納罰款后,并未停止生產,仍繼續向長江排放污水。2016年5月,公安縣人民檢察院向環保局發出檢察建議,要求其依法履行監管職責,并對該廠的違法行為進行處理。該局收到檢察建議后,決定對該廠處以罰款1.9萬余元。但環保局并未依法完全履行監管職責,未能有效制止佳樂佳的違法行為,佳樂佳仍然生產不停,排污不斷，嚴重破壞長江水資源,國家和社會公共利益仍處于受侵害狀態。經湖北省人民檢察院批準，公安縣人民檢察院于2016年12月13日依法向縣人民法院提起行政公益訴訟。2017年3月9日，這起備受關注的行政機關怠于履職導致污染母親河的案件在公安縣開庭審理。

該案不僅是公安縣人民檢察院辦理的第一起公益訴訟案，也是荊州市首例公益訴訟案。公安縣人民檢察院對該案的庭審給予了高度重視，響應檢察長帶頭辦案的號召，由正副檢察長出庭參加訴訟。庭審非常成功，法院判決支持了公安縣人民檢察院的全部訴訟請求。總結經驗，我們深深感到，精心的準備、良好的心態、有力的答辯使我們贏得了這次庭上活動的主動權，取得了比較理想的出庭效果。回顧總結這起新型案件庭前準備和法庭答辯過程，主要有三方面體會。

一、作好庭前準備，保持良好心態

（一）充分的準備是法庭答辯的基礎

任何一次有理有據的庭上答辯都是一種創造性的勞動，需要充分的準備作基礎。只有這樣，法庭答辯的據理力爭才能成為有源之水、有本之木，不致于陷于文思枯竭、無話可說的苦惱境地。所以，為了使法庭答辯左右逢源，我們在庭前注意做了一系列準備工作：一是反復閱卷吃透案情。我們先后10多次審閱案件材料，全面熟悉案件。閱卷中認真細致，嚴謹扎實，不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我們復核了10多份重要證據，并補充了部分新的證據。對閱卷中發現的20多個疑點和問題，全部在庭審前攻破和解決。二是認真學習專業知識。因本案是公安縣人民檢察院辦理的從未接觸過的新型案件，涉及到的法規政策和專業知識問題相當多。我們在庭前收集了30多份關于此類問題的政策、法律規定和相關文件，研讀了與本案有關的環保法條和專業知識，多次到相關部門登門求教，為在庭審答辯中闡明案件性質，提供政策法律和理論依據。三是認真制作出庭文書。對起訴書、出庭意見和最后陳述我們都進行了多次修改。我們在草擬起訴書時，將第二項訴訟請求錯寫成“判令被告撤銷行政處罰決定”。經過反復斟酌，發現正確的寫法應該是“判令撤銷被告行政處罰決定”，因為根據行政訴訟法的規定，撤銷的主體應當是法院而不是被告，我們及時進行了糾正。在制作該案出庭意見的過程中，我們曾五易其稿，盡量將語言組織和運用得嚴肅些、準確些、生動些、有力些。如在闡述不依法行政的危害時，出庭意見的前幾稿都使用“首先”、“其次”、“第三”、“第四”來提領四個觀點。但后來仔細推敲發現，闡述行政機關怠于履職的危害應當一氣呵成，如果在每個層次前冠一個序數，用語言表述就顯得很不緊湊，難以激起人們的認同。所以，在定稿時，我們就干脆刪去了三個序數，改用“不僅……而且”、“不僅……還”。這樣用層層遞進的方式來承上啟下，就會把整個危害連成一體。這樣發表以后，使人感到危害不僅是多方面的，而且是極其嚴重的，從而進一步激起旁聽人員的認同，收到了應有的效果。四是準確預測辯論焦點。公益訴訟人的庭前預測應做到“知己知彼”，只有這樣，方能得到庭上辯論“百戰不殆”。我們對辯論焦點作了16個方面的預測，然后逐一制作答辯意見，制定應變對策，做好論證、反駁、答辯的準備工作。我們連續20多天加班加點，親手動筆，撰寫了3.7萬字的出庭預案。五是多次進行模擬演練。庭審前的十多天內，我們三次組織本院民行、公訴部門干警參加，進行模擬演練。開庭前一天，還邀請上級檢察機關領導和專家來院觀摩庭審演練，提出寶貴意見。如在演練中，我們因受公訴案件的影響，幾次出現口誤，將“公益訴訟人”說成“公訴人”，“被告”說成“被告人”，“代理人”說成“辯護人”。由于在演練中發現了問題，實際庭審中沒有出現錯誤。

（二）良好的心態是答辯取勝的保證

本案法庭辯論的首輪交峰中，被告環保局便全盤否定起訴書陳述的事實，提出駁回所有訴訟請求的辯護觀點，與公益訴訟人的觀點針峰相對，很容易引起公益訴訟人的情緒激動。針對這種情況，我們不急不躁，始終保持了沉著冷靜的良好心態。答辯中堅持以理服人，以禮待人。既不因自己是檢察長、副檢察長而盛氣凌人，強加于人，表現出以法律監督者自居的神氣，因為任何粗聲大氣、以勢壓人的答辯都是蒼白無力的，也是無能的表現。也不因辯護人的觀點與公益訴訟人相對而有絲毫畏縮怯陣的心理，因為對全案是否按有利我們的方向進行的估計已成竹在胸，因而做到了心不膽怯，有敢為正義而戰的精神；胸有成竹，有勇于取勝的信心。在答辯中始終保持沉著冷靜，有理、有力、有節進行答辯，從心理優勢上擊垮對方，使自己立于不敗之地，掌握答辯主動權，使本案的法庭答辯取得了較好的出庭效果。同時注意靈活答辯，不照本宣科。經驗告訴我們，脫稿發揮比照稿宣讀的效果要好得多，即使答辯預測準確，也不照著稿子念。

二、講究策略方法，注重攻守轉換

法庭辯論的對抗性很強，應妥善處理好攻與守的關系。公益訴訟人應具有進攻的意識，不能老處于守勢。但在進攻的同時，也要注意防守，必要的防守是為了更好的進攻。做到既能攻，又能守，攻守轉換自如。我們抓住本案的三大辯論焦點，講究策略方法，注重攻守轉換，收到了較好效果。

（一）焦點一：被告是否存在違法行使職權或者不作為的行為

在法庭辯論的首輪交鋒中，被告便矢口否認公安縣人民檢察院起訴的其怠于履職的事實，并從七個方面辯稱自己已完全依法履職。針對這一情況，我們攻守兼備，從三個方面進行有力答辯。首先駁斥了被告所稱其已完全依法履職的不實之處。如被告稱通過自己依法履職，佳樂佳認真整改，封堵了排污口、修建了污水處理池、所排污水運到污水處理廠處理。我們通過列舉事實和證據進行反駁：佳樂佳雖然封堵了暴露在外的排污口，但卻從隱藏在地下的排污口繼續向長江排污；雖然修建了污水處理池，但從未發揮作用；雖然與污水處理廠簽訂了污水處理合同，但從未將污水運去處理。佳樂佳的行為不是認真整改，而是應付檢查。其次，我們從四個方面列舉了被告怠于履職的表現：一是對佳樂佳拒不停止生產繼續排污的違法行為，沒有履行復查和后督察的法定職責，存在不作為。二是行政處罰決定書和責令改正違法行為決定書告知當事人訴訟權利錯誤，屬于不正確履職。三是多處適用法律錯誤，屬于不依法履職。四是沒有用足用活法律賦予的手段有效制止違法排污，屬于不積極履職。再次，在先攻后守的基礎上，我們話鋒一轉，義正辭嚴地指出：“被告所稱已經依法履職，沒有怠于履職，與本案證據和事實不符。我們今天在這里不是開慶功會，而是開審判庭；不是總結被告有沒有政績，而是查找被告有沒有違法；不是看你做了多少，而是看你有多少沒做；不是看你做對了多少，而是看你做錯了多少。我們希望環保部門對怠于履職的違法性、嚴重性有一個清醒的認識，誠懇認錯，積極糾錯，避免犯錯，切實發揮行政職能向污染宣戰，為公安縣的子孫后代留下天藍、地綠、水清的美好環境?！贝搜砸怀?，被告再也沒有就此問題發表辯論意見。至此，我們的答辯達到了理想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

（二）焦點二：2016年7月6日《行政處罰決定書》適用法律是否正確

被告認為其適用《水污染防治法》第74條對佳樂佳處以1.9萬余元罰款正確，從而認為公益訴訟人第二項撤銷該《行政處罰決定書》的訴訟請求，缺乏事實和理由支撐，應判令駁回。我們首先主動進攻予以反擊：“《水污染防治法》第74條規定，排放水污染物超過國家或者地方標準，處應繳納排污費數額二倍以上五倍以下的罰款。由此可見，適用該條的前提條件是，已核定其應繳納排污費數額，而被告在沒有核定佳樂佳應繳納排污費數額的情況下，適用該條顯然沒有依據?！钡桓嫒圆簧屏T干休，對我們發起反撲：“即使被告適用《水污染防治法》第74條錯誤，但也沒有依據要適用《水污染防治法》第71條處以5萬無以上罰款。”我們由攻轉守：“被告2016年7月6日作出行政處罰決定時，佳樂佳同時存在兩個違法事實，一是未依法配套建設水污染防治設施，二是超標排放水污染。對于這兩個違法行為同時并存時，應該如何適用法律，環保部《限期治理管理辦法》第3條明確規定應適用《水污染防治法》第71條而不適用第74條進行處罰。”被告由于庭前沒有掌握《限期治理管理辦法》第3條的規定，當庭用手機搜索到該辦法廢止的信息后如獲至寶，再次發起反攻：“《限期治理管理辦法》已被廢止?！蔽覀冇袀涠鴣恚骸暗桓孀鞒鲂姓幜P時該辦法尚未廢止。后來雖然廢止了，但依據法理，佳樂佳的兩個違法行為觸犯《水污染防治法》第71條和第74條兩個法條，應實行并處，而被告依據該法第74條作出較輕的罰款處罰，既不合法也不合理?！北桓嬉娺@條路也走不通，便另辟蹊徑：“被告對佳樂佳未依法配套建設水污染防治設施的違法行為，已在此前檢察機關下發檢察建議前處以了1萬元罰款。如果再依據《水污染防治法》第71條對此行為進行罰款，則會違反‘對當事人的同一個違法行為，不得給予兩次以上罰款的行政處罰’的規定。”我們因早已成竹在胸，便輕松反駁道：“適用第71條進行處罰，不違反‘一事不兩罰’的行政處罰原則。因為《環境行政處罰辦法》第11條規定：‘責令改正期限屆滿，當事人未按要求改正，違法行為仍處于繼續或者持續狀態的，可以認定為新的環境違法行為?！m然此前被告對佳樂佳作出了立即停止生產的行政命令，但佳樂佳仍然是生產不停，排污不斷。該廠未按要求改正，違法行為仍處于繼續狀態，按照《環境行政處罰辦法》第11條，這就是一個新的環境違法行為。既然是一個新的環境違法行為，那就不違反對同一違法行為不得給予兩次以上罰款的規定?！庇捎诒桓娴姆谰€節節潰敗，最后只好當庭認錯。

（三）焦點三：起訴后佳樂佳已在工商部門注銷，其是否還需承擔法律責任

被告認為，該廠已經注銷，被告繼續履職已沒有意義，公益訴訟人第三項繼續履職的訴訟請求，缺乏事實和理由支撐，應判令駁回。企業注銷后應否承擔行政法律責任，法律沒有作出明確規定。我們采取先守后攻的方法進行答辯，首先提出我們的觀點：“企業的注銷，并不能豁免其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然后從四個方面闡述理由：“（1）從法律和法理看，個人獨資企業的注銷并不能豁免其應當承擔的民事、行政和刑事責任。企業注銷后其違法行為只要沒有超過法定的追訴時效，就應當追究。（2）從企業的性質看，個人獨資企業的注銷不應豁免對其投資人的處罰。對個人獨資企業來說，企業的財產就是投資人的財產，投資人的財產就是企業的財產。企業注銷后，完全可追究投資人的責任。（3）從企業解散的清算程序看，企業的注銷不能豁免對其應當繳納的罰款依法追回。根據《個人獨資企業法》第42條的規定，個人獨資企業注銷后，對其未繳清的罰款應當依法追回。（4）從公正執法和防止投資者規避法律的角度講，企業的注銷不能成為其逃避法律追究的擋劍牌。企業被罰款后，如拒不繳納，將有損國家利益和法律的權威，將形成管理中的漏洞，誘使義務人利用頻繁注銷的方式逃避處罰，給投資人可乘之機。如果企業都通過注銷來逃避處罰，那國家法律設置的處罰條款將成為一紙空文。因此，企業主體的消失，并不能豁免其應當承擔的法律責任?！痹谡嬲撟C的基礎上，我們又采用邏輯歸謬法進行反駁，即在錯誤的辯護觀點上引伸，歸向荒謬可笑的結論：“按照被告的說法，佳樂佳注銷后其法律人格應隨之消失，其投資人也不再享有法律權利。但其投資人今天卻因被告的申請以第三人身份在法庭上主張權利。為什么在他主張權利時說他有資格，承擔義務時又說他沒有資格呢？被告說的和做的啟不自相矛盾？”我們通過采用論理的策略答辯，歸謬的方法反駁，正反論證，辯論顯得很有力度。

三、運用辯論技巧，提高答辯水平

在此案的答辯中，我們注意分析案件特點，運用一般規律，注意臨場發揮，靈活答辯，提高了答辯水平，取得了較好的出庭效果。

（一）事實之爭，采取舉證的方法答辯

盡可能地援引案件中的證據材料，逐一進行辯駁。如被告在闡述其已正確履職時，多次提到其依法對佳樂佳作出了兩次罰款處罰。我們通過列舉該行政處罰決定書告知當事人提起行政訴訟期限錯誤（將6個月寫成3個月），指出這正好證明被告沒有依法履職。被告由于在庭前沒有發現行政處罰文書存在如此大的硬傷，再也沒有就此問題發表辯論意見。答辯中，我們多處對事實之爭采取舉證的方法答辯，達到了理想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

（二）因果之爭，采取辯證的方法答辯

我們在辯論中，對涉及到因果之爭的問題，都進行了客觀全面地分析判斷，運用辯證方法進行答辯，力求明辨是非曲直，得到了旁聽人員的贊許。被告在辯論中稱，2016年公安縣城區長江飲用水水源地水質達標，從而認為佳樂佳排放的污水沒有污染長江，國家和社會公共利益沒有受到侵害。我們分四個層次，對被告的觀點進行了反駁。首先，被告超標排放污水，已經侵害了國家和社會公共利益，應當受到行政處罰。其次，公安縣城區長江飲用水水源地水質達標，不能證明佳樂佳排放的污水沒有超標，兩件事不具關聯性。第三，佳樂佳在長江下游，公安縣城區長江飲用水水源地在長江上游，相隔三公里，下游的污水怎么會影響上游飲用水水源地的水質？第四，人民檢察院提起行政公益訴訟只需提交國家和社會公共利益受到侵害的初步證明材料。檢察機關已經提供證據證明佳樂佳超標排污，已經完成了應有的舉證責任，不需要也沒必要證明該廠所排污水對長江造成污染的程度，那可能是另外一個層面的審判。由于我們反駁有力，被告沒有再辯這個話題。

（三）舉證責任之爭，采取依事論法的方法答辯

行政訴訟中，誰負有舉證責任，誰將承擔舉證不能的后果。在法庭辯論中，被告針對公益訴訟人提出的被告沒有履行復查、后督察法定職責的觀點進行反駁：“公益訴訟人只是列舉了法律條款證明被告有這些職責，但沒有出示證據證實被告沒有履職”。我們采取依事論法的方法答辯道：“行政公益訴訟屬于行政訴訟的一種，行政機關應當承擔證明其行政行為合法的舉證責任。在檢察機關出示行政機關應當履職的證據后，行政機關應當對其已經履職承擔舉證責任，否則便要承擔舉證不能的法律后果。”被告未能提出證據證明其履行了法定職責，承認自己沒有履行復查、后督察職責錯誤。在法庭最后陳述時，此前一言未發的被告法定代表人、起訴后新上任的環保局長表態，承認被告怠于履職的事實，對檢察機關陳述事實全部認同，并向社會表示誠懇道歉，今后將吸取教訓，積極作為，依法履職。

*湖北省公安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434300］

**湖北省公安縣人民檢察院副檢察長［434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