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面紗下的人文底色
——伊坂幸太郎小說世界一窺

劉舒寧

（山西財貿職業技術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推理面紗下的人文底色
——伊坂幸太郎小說世界一窺

劉舒寧

（山西財貿職業技術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伊坂幸太郎作為一位屢獲推理大獎的作家，中國讀者卻鮮有耳聞，學界相關研究亦不多見。作者寓溫情于奇遇的寫作手法及童真熱烈的人物魅力可謂獨樹一幟，而其書寫方式更可見作者重情純粹之心志。因此略作總結以饗讀者之余亦拋磚引玉，以資學界參考。

奇遇；溫情；童真；抵抗

在2016年的上海書展上，首度將伊坂幸太郎介紹給中國讀者的新星出版社對這位作者的策展定位是“我不是推理作家”，這倒很是恰如其分。時至今日，推理小說大致分為兩大派別：專注于推理本身的細膩嚴謹的本格派，以及將社會輿情融入案情中、以此來揭露某種現象的社會派。在姿態各異的推理世界之中，有的是著眼于刻畫主人公個人魅力的作者，如阿瑟·柯南道爾那彬彬有禮見微知著的福爾摩斯，雷蒙德錢德勒筆下單槍匹馬的孤膽英雄馬勒；或以精妙情節取勝的阿加莎克里斯蒂，營造恐怖懸疑氣氛的圣手愛倫坡；更不乏以無懈可擊的邏輯推理著稱的作家，如松本清張和島田莊司。相較于以上星光熠熠、為人所熟知的前輩，伊坂幸太郎顯然更自成一派。實際上，即使在日本，世界上最大的推理小說市場之一，伊坂幸太郎的寫作也顯得過于獨特了。他的作品不同于一般推理小說，即便知曉謎底仍常讀常新，況味不減，其原因大概歸功于作者常在平凡生活中加入腦洞大開的元素，使得作品中主人公的行為舉止具有無可比擬的代入感，情節又常常是現實中加入一點奇幻，令人著迷。

一、奇遇中見溫情

伊坂幸太郎作品中的一大主題是通過不可思議的奇遇暴露日常易被忽視的溫情。相較于東野圭吾揭露人性陰冷面的決絕，伊坂幸太郎的主人公們常伴有溫暖的底色，靦腆害羞，如同你我的知己老友。伊坂幸太郎筆下的探案者，并不比任何偵探更為英勇果決，法力無邊。相反，被突如其來的“奇遇”手足無措才是常態。但與其說重點是應對兇險萬狀的“案情”，不如說主角本身竭力對抗的是無聊的生活和已成“規矩”的一切。在《銀行》中，當來銀行辦理業務的人們被綁匪劫持、驚慌失措的時候，男主角陣內哼唱起披頭士樂隊的經典曲目緩解緊張感。《余生皆假期》當中，開篇就是一個家庭分崩離析的場景，而在分別之時卻突然接到陌生人的邀約短信，在父親“老爸我啊，想要個朋友”的懇求下，一家人居然就在回復信息后踏上了冒險旅途。這樣看似是異想天開的無厘頭鬧劇，卻總能帶給讀者意想不到的奇異的輕松感，荒誕卻又溫暖。

二、強權下的柔軟與堅韌

抵抗強權是伊坂幸太郎作品的又一大主題。在《孩子們》中，男主角陣內對父親“視如仇敵”，在由零星的敘事線索中，可以得知這位父親在社會上極富權勢，德高望重，對家庭卻無所作為，一面與妻子離異、對孩子疏離冷漠，一面不停地追逐女高中生。“他道貌岸然，凈說些大道理，實際上卻嘴臉丑惡，是個差得不能再差的人，”陣內的父親以傳統標準來看無疑是一位成功人士，“在社會上，他是一個出色的人物，人又認真，又很優秀，但那是最要不得的。”歸根結底，是因為“腦袋里滿是大道理的人卻做出了最齷齪的行為”，逃避家庭責任，好色無德，缺乏真情，表面道貌岸然，內在虛偽怯懦。而陣內對此的方針則是“起身反抗”——從毫不諱言父親的諸多丑事到目擊父親買春而當面對質，最終施以的“報復”是穿著玩偶熊的外套在公園里眾目睽睽之下將其酣暢淋漓地追打了一頓。這不僅符合人物一貫的童真傾向，更是對父權徹底的嘲笑。在《孩子們Ⅱ》中，長大后的陣內成為了一名家庭法院調查官。在旁人將問題少年歸類處理的時候，他義正言辭地指出：“和少年打交道……他們不是統計數據，也不是數學公式、化學公式，不是嗎？……作為一個調查官，面對孩子，就必須抱著‘他和其他人都不相像，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孩子’的想法”。這一短篇小說的主線主要講述了家庭法院調查官受命管束一個惹麻煩的男孩，卻在與其父溝通后意外發現此人并非男孩的父親，反而是綁架犯的故事。最終，男孩在與嫌犯相處的過程中產生了友誼，居然主動策劃另一起“綁架案”，幫助嫌犯拿到贖金“復活”。在作者另一篇小說《金色夢鄉》中，主角青柳是一名普通快遞員卻被誣告為殺害新晉總統的嫌犯，不得已出逃的途中接連受到前女友、同學、同事等小人物的無私援助最終得以昭雪的故事。以上皆是描述以普通人的視角，突然卷入不可思議的事件，而在其中又領悟到“人之常情”的過程。

而在另一些情境中，這種反抗則上升至對國家極權機器的抗爭。《不然你搬去火星啊》是其中的典型之作。作為裁決市民行為的權威機關，“和平警察”釀成了最為高壓恐怖的氣氛。以莫須有的罪名逮捕審訊折磨“危險人物”，而男主角真壁甫一出場就將重要的官方會面拋諸腦后，迫不及待地尋覓新開的擔擔面店，并將權威的敗落——“和平警察”遇刺身亡稱為“好笑”。毫無掩飾地揭發出“和平警察的危險在于，僅僅把一般市民看成螻蟻吧。”“若是貿然對螞蟻出手，就有可能發生為了殺害一只螞蟻而要對付幾千只螞蟻的事。”，頻繁把人喻為昆蟲的同時，“擬態”作為關鍵詞反復由主人公口中說出。擬態意為“一種生物模擬另一種生物或環境中的其他生物從而獲得好處的現象”，而該詞每次出現不僅契合案情發展，更暗示出和平警察內部事務調查官的身份是真壁的保護色，即“擬態”，而真正的動機則是要瓦解這一極權勢力。多次聲明世界絕不會變好在高壓恐怖政權下想要逃離的人“越逃反而越近，如果真的要逃，要不只能去火星了？”的主人公，說著帶有挑釁口吻的“不然搬去火星”，卻用智勇雙全的行為及時制止了更大的悲劇。

在短篇小說《魔王》中，伊坂幸太郎則對極權的危險做了更為隱晦但更具深度的描述。作者借用主人公安藤揭露法西斯可怖之處——其語源意為“把許多槍的槍口捆扎一起后立起來”，“不知不覺間，便有大批人被捆在一起”。而其中法西斯首領提及的《要求太多的餐廳》，更暗示在混沌無知中，獨裁者為滿足欲望而引誘民眾被既有的氛圍和趨勢鼓動進而成為任由擺布的犧牲品，表明了法西斯作為最高級別的獨裁形式吞噬人性的本質。在此情形下，主角安藤總是自言自語著“快思考”，在這里，與其認為“思考”是種愛好，毋寧說是種求生本能。換言之，放棄獨立思考而將選擇與決定的權利一味拱手與他人，即是真我泯滅的開端。習以為常的生活細節中存在著魔鬼、命令、集體、統一，法西斯主義的幽靈就在這其間游蕩。而伊坂幸太郎的主人公即使明確知道個人的努力在時代洪流面前不堪一擊，無法阻止瘋狂或騷亂，也不會在災難中忘記“最重要的事”——堅守人性的本原。

三、總結

推理小說中總有按打計算的成倍的死亡、背叛和顛覆，人物關系因此也更為遙遠，“空洞得如同星際間的宇宙（《漫長的告別》）”。伊坂幸太郎的偵探并不比任何其他偵探斷案更為優雅睿智，甚至未能免于中途死亡。但他的偵探又是如此獨特，正如勞倫斯·布洛克在《八百萬種死法》中引用過的詩句：“任何人的死亡都損及于我，因我與全人類息息相關。”竟可兼具邏輯與溫情，即便是沒有明確結果的開放式結尾，也令人感到“火光就在前頭”。在談及為何總以光明色彩作為結局，伊坂幸太郎在接受三聯生活周刊采訪時表示，“我至少希望讀者讀完我的作品后能有一點點向上的心態。”

這個世界有超級英雄，有邪惡小丑，有無私賢者，有幕后黑手，但更多的是普通人。伊坂幸太郎習慣于將人物置于極端的情形下，殘酷夢境般的連環殺人密室、秘密審訊監獄、搶劫綁架現場，然而卻往往成為厄運的突破口，使角色置之死地而后生。這其中促使“奇跡”發生的契機，則正是普通小人物之間的信任、熱血和道義。展卷將盡，每位讀者都會如梁漱溟先生的父親那樣追問：“這個世界會好嗎？”，或者說，更多人將被拷問，這個世界（有我）會好嗎？這個世界會（因我）改變嗎？伊坂幸太郎也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相信自己的想法，只要去戰斗。”在混沌的世界當中，固守待人行事的準則，荒唐也好，幼稚也罷，從不丟失情義地尋求真實，從這樣的角度來說，伊坂幸太郎可謂是一位成功的推理小說家了。若讀者能對這一點心領神會，也必是梁漱溟先生那般回答：“我相信世界是一天天往好里去的”。

[1]伊坂幸太郎.孩子們[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4.

[2]伊坂幸太郎.魔王[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

[3]伊坂幸太郎.金色夢鄉[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6.

[4]伊坂幸太郎.不然你搬去火星啊[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6.

[5]伊坂幸太郎.余生皆假期[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5.

[6]伊坂幸太郎.王者[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4.

[7]勞倫斯·布洛克.八百萬種死法[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6.

[8]雷蒙德·錢德勒.漫長的告別[M].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

[9]艾愷.這個世界會好嗎：梁漱溟晚年口述[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10.

I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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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舒寧（1990-），女，漢，山西太原人，高校教師，碩士研究生，山西財貿職業技術學院，研究方向：學科教學（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