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斷羅衣留得住

周立言

關于“羅”，起初我也知之甚少，只聞其名未見其詳。印象最為深刻的是紅樓夢中的“軟煙羅”。曹公借賈母口中說到，“軟煙羅只有四樣顏色：一樣雨過天青，一樣秋香色，一樣松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若是做了帳子，糊了窗屜，遠遠的看著，就似煙霧一樣，所以叫作‘軟煙羅。那銀紅的又叫作‘霞影紗。”因為面料珍稀，連鳳姐這種見慣了世面的大管家都不認得。武則天寫的《如意娘》：“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淚下，開箱驗取石榴裙。”想來這石榴裙也是羅裙的一種。

種種文字曼妙無比，然而依然不懂，羅到底是什么。只知道這是一種質地輕薄、組織結構稀疏的絲綢織物，所謂“方孔曰紗，椒孔曰羅”。

直到認識蘇羅阿姨，在阿姨的工廠里，才見到了各式各樣的羅。那些傳說中的花羅，就這樣明晃晃地在眼前呈現。角落里也放著為故宮糊窗戶復原的羅。蘇羅阿姨研究羅近30年，綾羅綢緞中這個常被提及也常被忽略的絲織品，在她的潛心研究下復原。

第一次見到羅時非常驚訝，看似一色的面料上隱隱透著提花花紋，對著光線，有著非常好看的孔。光線下，衣服折射出極其低調的光澤。細看提花的花紋，萱花纏枝羅、復合杯紋羅、步步生蓮羅……不可謂不震撼。和我見到宋錦、云錦、西陣織甚至緙絲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那些都是奢華的，而羅不一樣，她是清雅低調的，是蘇州園林大隱隱于市的味道。那一瞬間，我覺得應該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樣的絲織品。

羅的誕生要經歷挑絲、捻絲、打繪、穿綜、打花版、上機織造等二十幾道工序。由手工木機織造，每天每臺木機只能織3米。我們開始有意識地選用羅做衣服，希望將羅衣推廣。制作羅衣并不容易。因其工藝的特殊性，除了少量的羅面料，大部分羅面料的門幅都非常窄，只有33厘米，做一件衣服必需要拼接。如何拼得好看且雅致，是我們作為設計師需要解決的問題。

從設計到打版縫制，整個過程有趣且有探索性。我們不斷嘗試，終于用羅設計制作做出了不一樣的衣裳。

接觸到羅，突然感覺有責任去傳承這些美好，讓更多的人知道、了解羅。這些美好只有在生活中被知曉，被使用，才可能被傳承下去，才有生命力。而服裝的本質，其實就是做實用的藝術品。

晏殊說：聞琴解佩神仙侶，挽斷羅衣留不住。逝去的美好難以留下，只能眼睜睜看它溜走。而如今的我們，羅衣無需挽斷，依然留得住這些曾經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