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艾茨曼+鄭莉
油膩和甜的食物是很多人,尤其是壓力大的人喜歡的食物類型。神經生物學家們研制出了一些新的減肥訓練方法,可以讓人避開“熱量陷阱”。
蛋糕上的奶油以完美的螺旋狀堆積著,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和甜味,似乎在向阿爾布萊希特招著手。對這誘惑難以招架?并不。阿爾布萊希特將面前的手柄推開,這塊蛋糕變得越來越小,然后,消失了。不過,阿爾布萊希特并沒有覺得不開心。
接著,電腦顯示屏上又出現了另一幅圖片:低熱量的壽司。阿爾布萊希特將手柄拉到面前,壽司變得越來越大,隨之占據了整個屏幕。這位29歲的工程師正在進行一項訓練。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他的屏幕上,還將出現巧克力、薯片、堅果,還有賣相誘人的沙拉。是選擇健康,抑或選擇高熱量?以前,這位年輕人經常鍛煉身體,但出于壓力也會拼命進食。現在,阿爾布萊希特要減肥,而減肥的方法,既不是計算食物的卡路里,也不是運動,而是在自己的大腦內植入“變瘦”這一程序。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減肥要從大腦開始。”來自萊比錫肥胖病研究與治療中心的神經學科學家安奈特·霍斯特曼說。在萊比錫專門研究認知與神經系統科學的馬克思·普蘭可研究中心,安奈特·霍斯特曼和諾拉·梅爾博士正對阿爾布萊希特進行試驗。這種試驗已在酗酒試驗者身上獲得了成功。參與實驗者需要操作電腦手柄,在含酒精和不含酒精的飲料中做出選擇。大腦掃描結果顯示,經過在電腦前幾個小時的訓練,大腦接受到了積極的影響——而受到影響的區域,正是酗酒者(肥胖者也一樣)大腦中某些被改變的區域。在此之后,這些酗酒者在日常生活中往往會避開酒精飲料。
霍斯特曼希望,在這種訓練之后,肥胖者的飲食也能更加健康。他的目標是讓這種電腦訓練成為大家不出家門也能運用的簡易減肥法。
肥胖人群往往受到指責,人們普遍認為肥胖是他們對自己放任的結果,他們沒有控制好自己的體重。“但事實并不是這么簡單,因為肥胖者的大腦運作有別于正常體重的人。” 霍斯特曼說。因此,盡管心里清楚后果,他們也難以戒除一些不好的飲食習慣。
霍斯特曼對上百位肥胖者的大腦進行了掃描后他發現,這些人有一個共同之處——在他們的大腦中,獎賞中心所在的區域明顯偏大。這一中心對“食物”或“性”這類容易引起人興趣的事物會產生反應。而相反的,控制食欲的大腦皮層前部卻比一般人要小。“這種差別十分懸殊,”霍斯特曼說,“對此我們完全沒有預料到。”
馬克思·普蘭可研究中心的大量研究表明,肥胖者還有一個有別于正常體重者的心理特征,這種特征在成癮癥患者身上也可以觀察到,那就是:他們寧愿要眼前的芝麻,也不要遠方的西瓜。肥胖者們會很輕易地吃掉一個巧克力,盡管他們也知道,自己的身上將會多一塊贅肉。“超級肥胖者似乎對眼前的獎賞更感興趣,因而直接忽視長遠的消極后果。” 霍斯特曼解釋道。
相比于正常體重的人,肥胖者的大腦有些區域偏大,有些則偏小,這給他們的行為方式帶來了深遠的影響。霍斯特曼和她的團隊伙伴們還推測,除了大腦區域的大小影響肥胖者食欲,大腦中的激素也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人的食欲是由大腦中一系列的荷爾蒙來調節的,而最重要的是一種叫做“Ghrelin”的生長激素釋放肽。霍斯特曼還相信,正常體重者與肥胖者間存在著一種神經傳導物質的差別,那就是傳導快感的多巴胺。
他們的研究顯示,肥胖者大腦獎賞中心的多巴胺受體更多。身體產生荷爾蒙是不夠的,與此對應的,還需要在大腦中有足夠的“接收點”,這樣人才能感受到快感。“肥胖者可能是由于這個原因比一般人吃得更多,因為他需要更多的獎賞,以此感受更多的快感。” 霍斯特曼說。
然而,出乎研究者們意料的是,在身體質量指數(BMI)圖中,快感的曲線并非完全隨著體重的增加而增加。“在某一個地方,這一曲線反而開始下降。” 霍斯特曼說。他們發現,在身體質量指數超過30,即超過肥胖指標后,被研究者大腦中的多巴胺受體反而比正常體重者還要少。
“為了獲得相同程度的快感,重度肥胖者必須吃得更多。” 霍斯特曼指出了這一惡性循環的實質。因此,對于超重者和肥胖者,應該給予不同的治療手段。對于前者,必須降低其多巴胺含量,而對于后者,則應該增加其體內的多巴胺含量。
值得慶幸的是,肥胖者大腦發生的改變是可逆的。第一步,就是對他們進行認知上的行為治療,重新訓練他們的進食方式。這樣,就能讓大腦構建起一個新的模式。“他們得想象自己正在練小提琴。” 霍斯特曼這樣描述這種訓練。
研究顯示,縮胃減肥手術也會反過來給大腦帶來積極的效果,尤其是在患者減掉許多體重之后。術后,神經細胞能夠更好地對神經傳導物質多巴胺進行加工,而大腦皮層前區的控制區域也會重新變得更加活躍。
當然,對于這一現象的原因以及由此產生的后果一直都沒有一個確切的結論。“我們認為,大腦與體重一直都在相互影響。” 霍斯特曼解釋道,“減肥可以改變大腦,與此同時,認知行為訓練也可以起到減肥的效果,因為通過訓練,大腦也有了新的變化。”
芭芭拉·威林格爾的例子就可以說明問題。經過一種專門針對肥胖人群的行為治療,芭芭拉終于抵御住了吃的誘惑。“至少是在大部分情況下。”她說。從兒童時代開始,芭芭拉就一直在與自己的體重作斗爭。“我是一個感性的進食者。不開心、有壓力或者感到疲憊時,我就會吃東西。”芭芭拉這樣描述自己。如今,47歲的芭芭拉在匹茲堡從事糖尿病顧問的工作。她知道哪些食物健康,哪些不健康——起碼理論上來說。“但是卡路里數字和健康知識對我來說并不夠。” 芭芭拉說。終于,當她學習了“專注地飲食”這一方法后,她成功了。芭芭拉減掉了30公斤,并且保持至今。
長期以來,專注一直被認為是一種放松的方式。專注地飲食意味著,將注意力全身心地投入到飲食上,體會食物的質感、氣味和口感的細微差別,同時重新感受饑餓與飽腹的感覺。事實上,有大量的肥胖者在進食時常常速度太快,以至于忘了享受食物本身。如果他們能夠成功地對無意識消耗的卡路里說“不”,會對減輕體重大有裨益。
現在,芭芭拉·威林格爾對食物有明確的選擇。“當我吃一塊巧克力時,我會去聞它散發出的香甜的氣味,品嘗它夾雜的一絲苦澀,并且去感受巧克力在我的嘴里慢慢融化的過程。” 芭芭拉說。以前,芭芭拉在吃東西的時候并不多加任何思考。而如今,她會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是不是確實還很餓。一旦答案是否定的,即便面前的餐盤中還有食物,芭芭拉也會放下手中的餐具。“我必須重新學習,什么是真正的饑餓,哪些則只是對食物的渴望。”她現在知道的是,“當你不去立刻滿足它時,渴望的浪潮也會平息。”
陪伴芭芭拉·威林格爾一路走來的是她的治療師邁克爾·馬赫特。這位匹茲堡大學的心理學研究生研究的方向是感性的進食者與針對進食障礙的專注治療法。邁克爾·馬赫特深知,開頭的那幾步有多困難。“情感與飲食,這二者在生物學上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
研究結果顯示,約有三分之一的人會在有壓力或者心情悲痛的時候進食。而致命的是,“進食確實有安撫情緒的作用,至少在當下是這樣。” 馬赫特說。富含碳水化合物的食物能激發血清素系統,進而釋放出積極的情緒。脂肪和糖分能夠生成腦內啡,從而降低壓力激素水平。對于哺乳動物來說,進食與積極的感受聯系在一起,因為其進食行為在出生之后即與母親產生緊密的聯系。邁克爾·馬赫特認為,感性進食者利用甜食來減輕壓力,其實就是想要尋找一份安全感。
“告訴患者他們不斷進食是因為心情悲痛這個事實是遠遠不夠的。”這位心理學家說,“我必須為他們提供別的選擇。”
有很多人并不清楚,他們選擇進食,不是因為饑餓,而是因為他們正承受壓力,不想向困境妥協。因此,在每次進食之前和之后,將自己的情感用紙筆記錄下來,是一個不錯的辦法,這樣就能知道驅使其進食的動力是什么。在此之后,就能學到一些新的解決問題的辦法。
如今,當芭芭拉·威林格爾感到心力疲憊的時候,她會去散步、畫畫或者打電話給好朋友傾訴。“有時候,你必須忍受與控制這些情感,而不能依靠進食來麻醉自己。”現在,她仍舊面臨著一個終生的挑戰——“心餓”,芭芭拉這樣稱呼它。這種“餓”,是無法通過食物來解決的。現在,芭芭拉終于理解了這一點。
[譯自德國《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