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學芯的詩

王學芯

一種結束

沉寂在沉寂上歇了下來

突然的沉寂鳥收攏翅膀

門關閉一片綠葉

凝縮成光斑

移過玻璃

隱沒在沒有一絲風的腳尖

晨曦不再變幻

黃昏是一種房間門口的平靜

手指的觸覺縮回體內

舌頭平坦地貼在嘴唇下巴

緩慢的不眠之夜

變成時鐘的嘀嗒聲響

沉寂在凹陷的陽臺

把翅膀的羽毛一根一根清洗干凈

晾曬在窗臺

收藏時天空飄遠

萬事萬物間的河流山脈

哪怕一根小樹枝

都在

輕輕地放入黃昏的玻璃箱中

無一例外

我們將被忘卻或

已被遺忘所有的日日夜夜

像粒葡萄干那樣黝黑

我們的軌跡向往闊大的空間

又在針尖的邊緣

被晃動的針眼閃過

不能說清或者

根本無法透徹生氣勃勃的空氣

只是翻動的紙頁

我們坐到自己的腿上

思維截去心臟光亮

跳進深陷的眼窩里

心臟在墻的角落里

那里青苔正在

快速地生長

我們將會暗淡下去無一

例外所有一千種另外的舉動

是托住下滑的眼鏡

為我58歲生日所作的詩

當我不再回望過去

那里的意識便已熄滅我經常

穿著睡衣走向身邊的樹林

林中有嘰嘰喳喳的啼鳴

那不是我的語音

我在陌生的世界里張望

時針繃緊的腳

如同樹上落下的一根枝條

浸在寂靜的水洼里

幾十年光陰流逝時間

蜷成一堆滄桑的臉上

胡須淹沒了舌頭

而白發悄悄睡在枕邊

淡出的視覺卻怪異幻變

我在長時間地失眠

似有非有的印跡

礫石在慢慢滑動似有非有的印跡

在空曠的大地：

灰蒙蒙的臉色

睫毛把眼睛壓低

一個臺階一個臺階以上的門庭

光線顫動

我看到天空垂掛下來的茂密荒草

覆蓋了一顆又一顆礫石

時間在更替

所有事物和人的面貌都在變化

像在暗黑的夜里

手捻一根淡藍硫火的火柴

轉瞬熄滅

香味散盡

我眼窩空洞一切似有非有的印跡

更多的是在消失

礫石慢慢地朝著隱秘角落滑去

仰天一次哈欠

我仰天哈欠總會

想到獅子雖不在曠野

也無草叢但那一瞬間

曠野和草叢

遠處的山就會從風中涌來

成為一棵樹邊

咆哮的月亮

我不是獅類的動物

但血性是波動的骨骼

毅力的堅定年歲變成石頭

肉體和生命

牙齒縫里的雄心和壯志

在關節間

咯叭咯叭地響

每次哈欠我看到奇跡

不是倦意而是爆發力的間歇

淚水里的眨眼

身段的伸展

以及一種孤獨后的有力長嘯

天氣預報

穿過沒有彈性的空氣

嚴寒滲入大衣透進我的體內

又過一個風口收到天氣預報

說幾分鐘后的氣溫

接近夏天

可以卸下飽經的風霜

我埋在大衣里在笨重的天氣里

走了很久

精神和肉體如同齒輪

打旋地運轉

喘出的粗氣

使得天空不是灰蒙就是陰沉

我的身體像鳥雀掠過樹木

最后的風口

如同一口震響的鐘

宏亮的光芒產生輕靈的歡呼

我看到我的另一種生活

在靈魂的蝶中紛飛

冬天走在路上

我擺動自己的倒影

沿黑黝黝的河岸走向變冷的風

進入初冬天空

在落葉間蓬松起來

變得又干又硬

嘴唇的皮感到有些蜷曲

用手輕輕一拉

帶血的肉有點隱隱的痛

我隨身攜帶自己的臉

把清純變成一片茫然若失的雪崩

走在風中

不再回首

看見高高的一扇小窗

正在把生活的一些碎片

飄向空中

冬天走在路上

我已感到越來越輕

如同一根白發飄在黑色的水面上

幽暗的窗

穿透時光我的眼睛變成

兩扇潮濕的幽暗小窗

仰天入眠時

被光芒點亮片刻

聽見

匆匆的腳步走過我布滿灰塵的鞋子

一雙浪漫的咖啡色襪子

在空茫中輕輕滑行

我不再去撕動厚厚的日歷

我躲在自己的眼瞼內呼吸

幽深的空間

最后一所臨時的房間

不需要鞋子

襪子離我越來越遠

口腔里的光芒在被舌尖一點點剔除

穿透時光我的眼睛變成

兩扇潮濕的幽暗小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