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雷虎 編輯 / 吳冠宇
野性與馴服:秘境里的古茶王
文 / 雷虎 編輯 / 吳冠宇
如果說巴達山原始森林中的野生古茶樹群,是茶原產地在中國最重要的佐證,它一出現就終結了茶原產地之爭。那么,南糯山古茶園中的1.2萬畝的栽培型古茶樹,就是人類馴化、栽培茶樹的《史記》。

① 南糯山里的古樹 攝影/雷虎
勐海被公認的茶王樹有兩株:一株是巴達山深山密林中“巴達山野生茶王樹”,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野生茶樹;而另一株,則生長在南糯山的古茶山中的“西保二號”,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栽培型古茶樹。這一野生、一馴化的茶王樹,以及茶王樹所代表的野生、栽培型古茶樹群,“雙劍合璧”奠定了勐海在整個普洱茶界的超然地位。
勐海身處野性的熱帶雨林懷抱之中,這里的茶樹就像熱帶雨林中的原始物種一樣,還保持著最純正的野性基因。勐海人是幸運的,在其它地方的茶客的味蕾只能接觸到被人工馴服的臺地茶時,勐海人卻品嘗到古色古香的“勐海味”古樹茶,甚至在西雙版納人跡罕至的叢林中,還有保存完好的野茶樹基因庫。
巴達山則是勐海眾多野茶樹基因庫中最有代表性的樣本。地處勐海縣和緬甸交界處的西定鄉曼佤村賀松村民小組,是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但是在茶的眼中,這里卻是一處圣地。因為,這里是世界最大野生茶樹“巴達茶王樹”仙逝的地方。
午飯過后,正當我們準備起身去尋訪茶王時,天空卻下起了滂沱大雨。壯碩的哈尼族漢子則羅說,野生茶王樹是有靈性的,不是什么人想見就見的,這雨就是它為考驗我們的誠意而特地降下的。
雨太大,我們無法出門,只能在則羅家和他閑聊。
賀松村,是西定鄉90多個村寨中的一個。全村有178戶855人,是一個純哈尼族村寨。賀松村在巴達大黑山自然保護區邊上,全村國土面積4.47平方公里,海拔1600米,年平均氣溫20℃,年降水量1800毫米,雖然適宜種植糧食以及茶葉、甘蔗等經濟作物。但是因為太偏僻,因而像勐海其它的村落一樣,千百年來一直貧窮而原始。
村里自上世紀30年代開始種植茶葉,普遍種植于原始森林周圍。目前,茶園面積達到3200畝(不含野生茶),當年可采摘面積達1107畝,年產量達32噸。所種植的茶樹和野生茶王樹一樣,是大葉種茶,有回甘好,耐飲耐泡的特點。
賀松的茶園就在原始森林周圍,因而無蟲害。更重要的是,賀松村是茶王樹生長的地方,是受到茶王樹庇護的!則羅聊起茶王樹時神采飛揚。
在聽則羅講茶王的故事時,雨也慢慢停了。則羅要下山去接慕名而來的客戶,而我們則繼續進山,在江搓的帶領下前往野性的巴達山,那里的野茶樹在呼喚著我們。
勐海縣,西定鄉,巴達大黑山自然保護區深處。布朗人江搓揮舞著手上的樸刀,試圖砍去叢林小徑上新長起來的野草,為“普洱問茶”者開辟出一條可以行進的道路。勐海,這片云南最南端的土地,總面積5511平方公里,總人口33.72萬。居民以傣、哈尼、拉祜、布朗等少數民族為主。當地少數民族進山時,都保持著帶刀的風俗。在大黑山中行走,在與江搓的對話中,我明白了原來勐海在傣語中意為“勇敢者居住的地方”。這蠻荒之地,即使是“勇敢者”也唯有配刀才敢闖入。

② 隱印在一片綠色中的賀松村 攝影/雷虎
在巴達大黑山原始森林隱秘處行進,就如同闖入電影《阿凡達》中的域外星球。頭頂上是參天的古樹,中間是盤根錯節的藤蔓,地上覆蓋著厚厚的腐質土。這是一個立體的生態系統,絞殺、捕殺、寄生、共生……各種叢林法則時時刻刻都在上演。
在原始森林中穿行了大約兩公里后,江搓偏離小路,開始往坡下走去。在繞過了層層的藤蔓后,用手上的樸刀指著眼前的大樹朝我們呼喊:“看到沒,這是一株野生茶樹!”又在叢林中穿行了一個多小時后,江搓終于停了下來。他把手上的樸刀入鞘后,右手指了指前方。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們發現一處石亭隱藏在樹叢中。

風景優美的南糯山古茶山 攝影/雷虎
“這便是野生茶樹王倒下的地方!”江搓站在石亭邊,看著石亭上的碑文,神色茫然。江搓已經記不清這是多少次帶人來野生茶王樹“仙逝”處了。2012年9月27日傍晚,當江搓放牛晚歸時,他像往常一樣到茶王樹這里“請安”,卻發現茶王樹臥倒在地,從此,江搓的名字就和茶王樹聯系在一起,因為巴達野生茶王樹在茶界的地位太超然了。
巴達野生茶王樹被發現,是在1961年。那時,學界正在為茶原產地是中國還是印度爭得不可開交。當1800歲高齡,樹基部圍3.2米,樹高32.8米的巴達野生茶王樹一出現,就終結了茶源產地之爭。更重要的是,在巴達野生茶王樹附近竟然有三顆巨大的古茶樹,甚至還孕育著野生古茶樹群,讓勐海為世人矚目。隨著巴達野生茶王樹的發現,樹齡900余年的南糯山栽培茶樹王;有世界上迄今保留連片最大的4.8萬多畝栽培型古茶群落;有1400多年前植茶制茶用茶先民“濮人”(布朗族先民)相繼被發現……
以巴達野生茶王樹為開端,進入“茶葉地理大發現”時代,勐海也就作為未被探索的茶葉秘境,成為了所有茶人心中的圣地。
車輛從勐海縣城出發,一路向東。行進了20多公里后,路邊山坡上便出現南糯山標識。這么快就到南糯山了?我們開始覺得有點不習慣。因為在連日尋訪茶山的過程中,每一次進山都是一次攻堅戰。這一次“幸福來得太突然”,讓人有點不太適應。
“這只是進入了南糯山茶區的地界,但距我們今天晚上投宿的南糯山半坡老寨還有十來公里的山路要走。”陪同的勐海茶葉局錢局長故意把“山路”二字拖得老長。我們聽到“山路”二字,就做好了“茶路難,難于上青天”的心理準備。但是卻發現,我們做的這心理準備是多余的,走的雖然是狹窄悠長無止境的山間公路,但卻是一水兒的水泥路,這與去老班章時走的土路有天壤之別。
南糯山,是勐海有名的茶葉產地,平均海拔1400米,年降水量在1500至1750毫米之間,年平均氣溫16至18℃,十分適宜茶樹生長。半坡老寨是南糯山的最主要古茶區,這里的古茶樹大都樹齡200至500年,是西雙版納州乃至云南省面積最大的古茶區。
如果說巴達山原始森林中的野生古茶樹群,是茶原產地在中國最重要的佐證。那么,南糯山古茶園中的1.2萬畝的栽培型古茶樹,就是人類馴化、栽培茶樹的《史記》。每一年,都有無數茶葉工作者奔赴南糯山,試圖通過這些古茶樹揭開茶樹栽培尚未被揭開的歷史,但隨著考察、觀光人員的增多,“茶王樹”周圍的生態環境遭到破壞,樹體也受到許多損傷。1995年“茶王樹”不幸“仙逝”。幸好,2002年5月,在南糯山村委會半坡老寨附近的山坡密林中,人們又發現另外一株較為古老的栽培型古茶樹。經測定樹齡為800多年,被命名為“南糯山茶王一號樹”和“南糯山茶王二號樹”,是整個西雙版納重點保護的古茶樹。
終于,太陽快要落山,山間已漸起薄霧時到達住處。車輛在一戶哈尼風格的別墅前停下,一位中等身材的哈尼漢子出來迎接,他是這別墅的主人也是半坡老寨的村支書車杰。
晚飯后,和車杰一家人在別墅旁邊老式的哈尼族木屋中圍爐夜話。半坡老寨的哈尼人是戀舊的民族。當普洱茶興起讓半坡人迅速富裕后,半坡人每家每戶都建起了別墅。但老式哈尼族木樓卻都沒有拆除。“沒拆木樓,是因為父母住不慣瓦房。因為瓦房里沒有火爐!”當一伙人圍爐坐定后,車杰指著火爐說,這火爐在南糯山哈尼族心中有著不同尋常的地位。在南糯山哈尼族的傳統中,自從新房建起后就要在火爐里生起篝火,這篝火自生起之后就不許熄滅。就像南糯山的種茶傳統一般,代代薪火相傳。
坐在火爐邊,車杰給我們講述了“武侯遺種”的故事:傳說當年諸葛亮南征,路過南糯山時,士兵不服水土,生了眼病,諸葛亮將手杖插地化為茶樹,士兵摘葉煮水,飲之病愈,南糯山因而也有人稱為孔明山。從武侯留下茶種后南糯山就成為了瀾滄江下游西岸最著名的古茶山。據說,這些樹木就是茶樹。后來,每到清明節、鬼神節、潑水節,當地少數民族都要舉行隆重的祭祀活動紀念諸葛亮。

① 手工炒茶的哈尼族人 攝影/雷虎
勐海種茶歷史據此便可追溯到1700多年前的三國時期。雖然傳說有附會、夸大之嫌,但是卻可以佐證勐海種植茶樹的悠久歷史。
為何勐海會成為野生茶樹和人工種植古茶樹群眷顧之地。這得從勐海的氣候說起:勐海屬南亞熱帶高原季風氣候,無四季之分,有“南方春城”之稱。同時,勐海縣境內水資源、森林資源豐富,水質好,空氣清新,無工業污染,為茶葉生長提供良好的自然環境。復雜而多樣的土壤類型和立體氣候等促成了勐海縣多樣性的植被類型。
“冬無嚴寒,夏無酷暑,光熱充足,雨量充沛”的氣候特點,以及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地勢地貌為茶樹的起源和生長提供了良好的生態環境。于是,普洱茶便在勐海這舒適的“茶的老家”發酵。

② 雨林古茶坊 攝影/雷虎
自唐代,勐海茶第一次被帶到西藏后,普洱茶的醇香就征服了多肉食的藏民。從那時開始,人工馴化的古樹茶就如同星火燎原,傳遍了六大古茶山。西藏同胞對普洱茶旺盛的需求,驅使馬幫在崇山峻嶺間用馬蹄踩出縱橫四千公里的茶馬古道,也激勵勐海各民族先民從原始森林中把一棵棵零星的野茶樹馴化成一片片人工培育的古茶樹園。
“其實,諸葛亮征南中是沒有到達滇南,所以也不可能在南糯山留下茶種。南糯山最早什么時候開始種茶已不可考,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這歷史非常久遠。最早在南糯山種茶的,不是哈尼族人,而是布朗族。據考證,直到南昭時期,布朗族的先民還在此種茶;后來布朗族遷離南糯山,遺留的茶山被哈尼族人繼承;根據當地哈尼人父子連名制可推算出他們已經在南糯山生活了57至58代,大約已經歷1100多年!”在車杰講述流傳在南糯山的“武侯遺種”傳說后,錢局長也擺出了南糯山的“專家論證”。
無論“武侯遺種”是否發生過。傳說本身就代表了一種茶文化的繼承。無論是哈尼族從武侯手中接過茶種,還是在布朗族手中接過茶園,南糯山的茶文化都被當地人繼承和發揚得無以復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