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忠義
砍頭柳
■畢忠義
由于管道局在長慶油田地面產能工程跨越兩省一個自治區,我經常穿梭于陜北、甘肅和內蒙古。每次去往內蒙古烏審旗的路上,都會路過陜西靖邊縣紅墩界爾德井村的千年古柳樹群。那一株株,一排排,不同年代和各種形態的古柳樹挺立在公路兩旁,個個都像守衛家鄉的衛士。尤其是鐵褐色的樹干,顯得剛毅凝神。它們雖然沒有高大的身軀,沒有華麗和俊俏的外表,但粗大雄壯。有的如怒發沖冠的猛士,有的如鋼筋鐵骨的壯漢,有的如駝背彎腰的老者,處處給人鼓勁。三百年、五百年、八百年、一千年,這些古樹的奇異和滄桑,處處透出一股頑強堅韌的原始自然之美。如果遠遠望去,這些樹的形狀又像是一把把倒立的掃帚,當地有人稱之為“掃帚柳”或者“旱柳”。從古至今,當秋冬時節,人們都會將“掃帚柳”的樹枝砍下,用來做車轅,架房檐,扎籬笆,細小的枝條,編筐、做圍欄等,所以,當地大多數老人都稱之為“砍頭柳”。
“砍頭柳”的來歷在當地有很多傳說,讓人最為可信的是一個感人的故事,這個故事來源于歷史上的“榆林三遷”。古代的榆林城原本位于內蒙古河南地的“榆溪塞”小城,北宋淳化五年 (公元994年),宋太宗趙炅以“夏州深在沙漠,危患關右”為由,發令“眾居民遷移摧毀州城”,包括周邊的小城居民一同搬遷。但有少部分人由于不愿放棄自己的家鄉,并沒有急于搬遷,而是想辦法治理沙漠,這些留下來的人到南方買來各種樹苗進行試驗栽種來阻擋沙漠蔓延,但成活率很低,后來均以失敗告終。留下的一些人失去了信心,最終遠離故鄉。
幾年后,城內只剩下一位姓閆的本土老人。閆老漢已經七十多歲,因沒有了資金來源,樹苗也種完了,生活也成了問題。在無意中,他在樹苗堆放處發現了幾根捆綁樹苗的柳枝,于是,出于試試看的心理,他把這幾根柳枝條插在了自己家院內的沙土堆中。春天到了,柳條發了芽,閆老漢喜出望外,看到發芽的柳條,就像看到自己剛出生的親兒子一樣,連夜守護著這幾株樹苗。由于長時間渺無人煙加上疾病和饑餓的原因,閆老漢餓死在小樹苗前。
十多年后,一些搬遷的鄉親回家鄉探祖,來到閆老漢家時,閆老漢已經不見蹤影,在一棵長得又高又大的柳樹下,發現了一堆白骨和一把銹跡斑斑的鋤頭。后來,人們為了紀念這位老人,每次清明時節探祖上墳都會到他的墳前祭拜。臨走時,在墳前的那棵茂盛的柳樹上掰一根柳枝拿回去栽種。聽當地人講,這樣做,既是一種紀念也是象征著人脈興旺。此后,這種柳樹逐漸傳播到內蒙古和陜北的大部分地區,孩子們也把柳條編成圈狀,戴在頭上,從此,陜北和內蒙古一帶傳有這樣的諺語:“清明不戴柳,來生變黃狗?!?/p>
可能因為這個歷史故事的緣故,每當看到這些“砍頭柳”都會讓我肅然起敬,就會有心痛的感覺。每次路過這里,我都會下車站在它們的身邊,靜靜地觀看這些被砍去“腦袋”的老樹。它的身體表面疙里疙瘩、凹凸不平、枯皮斑駁,猶如磐石般堅硬,它那佝僂的身子和滿身的瘡痍,像是經歷過無數次苦難和磨礪的老媽媽,千百年來,在嚴酷的沙漠環境中默默地守護和養育著她的“乳兒”。
它們沒有選擇,只有去面對、去承受、去適應,但從不會抱怨、委屈。當狂風沙暴刮起的時候,它都會挺起胸膛來面對,那劇烈搖動和不斷彎曲的身體就像是一個百折不撓的靈魂與猛獸抗爭,更像硝煙戰火中的士兵,雖然傷痕累累,卻毫無畏懼。那些肆行無忌的狂風沙暴在它面前就會變得溫馴起來。當狂風沙暴過后,它還是那樣從容坦然地站在那片獨特的崗位上,這一站就是百年、千年!
這些年來,每當國內的環境保護人員、治理沙漠的專家以及文人墨客們看到此樹時,都會用這樣的語言形容:“那是一種壯烈的樹,一種蓬勃向上的樹,一種不斷再生、不斷舍身為人的樹......”
當我們每天忙碌穿梭在燈紅酒綠之間的應酬感到厭倦的時候,當人們對大都市的喧囂與浮躁漸漸失去熱情的時候,是否可以停下腳步,去陜北榆林和內蒙古毛烏素沙漠看看那別具一格從不炫耀的砍頭柳??纯催@些與人們相依為命,一起堅守在大漠里,擔負著生存責任、環境的危機和無私的奉獻“砍頭柳”。如果你來到大漠腹地,就會發現,這些砍頭柳代代傳承著自強不息的生命之源,彰顯著人與自然相濡以沫的依賴與和諧。
冬天又來了,在毛烏素沙漠凜冽的寒風中,我仿佛看到了閆老漢堅毅的神態和踉蹌的身影,也聽到了那些已經伸長脖頸的“砍頭柳”在隨風吟唱:“思前事,似夢里,血灑大漠無委屈……年復來,盡折腰,極刑摧殘不動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