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得體皆宜

耿艷菊

劉若英寫她的祖母，用了“得體”二字。

祖母八九十歲了，一向講究凡事得體的她，把同一句話反反復復說了八次。劉若英說，自己惆悵的不只是祖母的身體，更多是想到，祖母一定不愿意自己有失態的一天。

劉若英的祖母是將軍夫人，一生自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但她卻沒少干活，一直在拼命做到得體。祖父是軍職，家里做事的男丁多，因而祖母在家中永遠形象端正。只要出了臥房門，她總是旗袍絲襪一身齊整。

家中來客，祖母總會堅持下廚做幾樣招牌菜，說這是對客人的敬意。她會把這一切進行得有條不紊，算好時間，出了廚房還能梳洗一番再上桌。菜沒涼，頭發也沒散。

得體不只需要教養與決心，有時且是細致的操作。看劉若英寫祖母在家請客吃飯時，一會兒送上熱毛巾，一會兒送上冷毛巾，一會兒又送上熱毛巾。冷熱毛巾替換這件事，實在很贊，得體、貼心、細致。

祖母的原則是：朋友來家里吃飯是對我們的認同與尊重，我們應報以全心。

她不僅自己得體講究，對丈夫的照顧也十分貼心得體。劉若英的祖父愛吃葡萄，祖母便親手剝好皮，用牙簽將籽仔細挑出，然后裝進水晶碗放進冰箱十分鐘，再端給祖父，說這樣葡萄外涼內軟最具風味。祖父偶有應酬，祖母總在出門前備一小碗雞湯面，以抵擋酒對胃的傷害。而祖父回家，稀飯也已就位，這是以防萬一應酬讓人食不知味，祖父可以裹腹。

還有，劉若英的祖父長期在書房寫作，祖母有事只以紙條傳進門縫。這些雖都是日常生活小事，卻足見她為人處世的合宜風格。

應對家庭之外的世界，她依舊把這種風格展現得恰當大方。如聽到有人背后議論她丈夫的缺點時，她不疾不徐地提醒那人作為同道，該當面提醒。半夜接到女人電話意圖破壞他們的家庭，她竟可以客氣地應對，然后一點沒事，如往常一樣，就著床頭暈黃的燈光，看她最愛的小說，日子依然平靜地過下去。

劉若英的祖父只會唱一首《黃埔軍校校歌》，祖母卻百聽不厭。“這種生活情趣其實伴隨著一種堅定信念。”祖母說自己能為這個男人付出是種驕傲。當祖父走的時候，她依然挺著，只淡淡一句：“別吵他啊。讓他安靜安心地走啊。”

“臉上總要帶上笑容，心中滿是歡喜。這很重要，因為唯有如此，才是一切得體皆宜，這是祖母教給我的。”這般的堅強、樂觀，原來才是一切得體講究的支撐。

到底歲數大了，襯衫上的鈕扣有時扣錯了，偶爾穿了兩只不同的鞋子出門。可是，即使記憶力大幅衰退，還是祖母提醒劉若英該上山探望祖父了。她在墓前上完香，聊過天之后，開始得體地給隔壁墓主上香，嘴里念念有詞：“我家先生有你們這些同學當鄰居，想必不孤單，他脾氣不好你們多擔待，有勞大家了。”

這樣一生得體的祖母真讓人溫暖。

（編輯 趙瑩 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