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探險家的地心歷險

曉川

洞穴探險是世界公認最具挑戰性的戶外運動之一，因其富有技術難度、危險性，一直是男人的領域。卻有一位女孩不懼黑暗險阻，上演現實版“地心歷險記”。這位踮著腳尖、在地下飛檐走壁的舞者，保持著中國洞穴探測841米的最深記錄，還被評為2016年度中國十大探險家之一。

與探洞結下不解之緣

重慶女孩劉佳在洞穴探險界名氣響亮，別看她平日一身白領麗裝，說話文靜，一旦換上“戎裝”，就變成敢于深入萬丈深淵的勇士。十余年間，她探測過全國上百個深不可測的地下洞穴，被譽為中國探洞“一姐”。

其實，在大學畢業前，劉佳一直是父母眼中的乖乖女。

2003年，劉佳走出大學校門，進入一家建筑公司當財務人員。工作性質要求她萬無一失，讓她常感到喘不過氣。偶然的機會，她發現一家戶外俱樂部發布的活動廣告，抱著放松一下的心態報了名。

那年國慶長假，劉佳第一次背上帳篷、睡袋，來到神農架無人區徒步。大自然的寧靜美麗將她深深吸引。交流中，一位隊員講了不少下洞探險的故事，為劉佳埋下了好奇的種子。

重慶、貴州、湖南、廣西等地喀斯特地貌集中，地下洞穴資源豐富奇特。許多地下形成巨大的洞廳和走廊，洞中石柱、石筍、鐘乳石千姿百態，奇特的洞穴生物也讓人聞所未聞，恰如一座座秘密花園。

2004年，劉佳加入重慶洞穴探險隊。自恃體力好的她，第一次下洞就迷路了，足足被困了十個小時。黑暗中，她只能抱著對講機大聲呼喊。好在隊長楊志找到了她。第一次慘痛經歷，讓劉佳明白，探洞沒有想象的簡單。測量、下洞、后勤、物資運輸、救援等團隊分工明確，隊員們必須彼此信任。進入洞穴后，隊員的命運就被繩索緊緊綁在一起。上面的人一個不小心，踩落的巖石可能對下面的人就是滅頂之災。

經過培訓，劉佳系統學習了專業的地理知識，嫻熟掌握了SRT（繩索的下降上升）技術。了解越深，她的熱情越大。于是，愛宅在家里的她，借探洞，又愛上了攀巖、登山、游泳、跑步……

劉佳身邊大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但大家對她都不另眼相看，因為她的技術、毅力比很多男性還好，在隊里她是探洞先鋒的不二人選。

在歐美，洞穴探險已發展成為一項體育運動，參與者眾多。而我國介入這個領域的人數卻與豐富的資源不相稱。中國深度排名前五的洞穴，均是外國探洞隊參與的，不少洞穴頻頻貼上外國隊首探的標簽。這讓國內幾家探洞隊下決心要爭口氣，身在其中的劉佳也暗暗卯足了勁兒。

四探武陵山神秘豎井洞

2007年，一位驢友在重慶涪陵區武陵山鄉境內，發現了一個巨大垂直洞穴，洞口直徑約一百多米。這是一個狀況極復雜的豎井，傳說是當年土匪殺人拋尸的地方。因為深不可測，當地人稱之為萬丈坑。

劉佳得知信息后，2007年12月，她和隊長楊志及另兩名隊友第一次來到萬丈坑。經測量，洞口海拔1375米，而附近烏江的海拔僅250米。由此推測，萬丈坑很可能超越武隆冒氣洞，成為中國深度第一的豎井洞。于是他們準備一探究竟。

下洞后，大伙才知洞內情況遠遠超出預想，在洞里經歷了石縫被困、失足摔落、隊員生病、穿越巨瀑等多次險境。但他們沒放棄，2007年至2009年，共進行了四次探測，150米、320米、654米，艱難探測中，一次次向地心挺進。劉佳是隊伍中唯一的女子。

2009年2月27日，劉佳等12名隊員第四次來到萬丈坑，這次他們問遍全國各地探險隊，借來了1200米長的繩索。

隨著深入，他們接近了地下600米。經過暗河、深潭、地縫，他們在暗無天日的世界里呆了八天。他們沿著地下陰水攀巖涉水，一個豁然開朗的巨大洞腔躍入眼簾。“天啦，這哪是洞穴，活脫脫一個地下石林。”隊員無不尖叫。洞腔足有籃球場大，亂石嶙峋，水流潺潺，溝壑縱橫，碗口粗的石筍長到十多米高，巨幅石幔、參差不齊的石掛、盤根錯節的石柱……加之大量結晶體在燈光照射下閃閃發光，人行走其間，宛如進入世界盡頭的奇幻仙境。

劉佳還發現不少奇形怪狀的“原住民”，一只巴掌大的蝙蝠倒掛巖壁，正呼呼大睡；一只手指長的蜈蚣，通體泛白，正尋覓食物……

繼續下降中，劉佳忽聽上方隊員猛然大喊：“注意落石！”伴隨著的是石頭跌落、撞擊洞壁的響聲。一塊落石呼嘯而下，雖閃避及時，她的左肩還是被砸中，巨痛蔓延整個身體。劉佳強捏拳頭，一點勁都提不起來，又捏了捏骨頭，好在沒骨折。受傷的她沒打退堂鼓，之后一直獨臂作戰。

接下來更難走，洞道變成向“地心”延伸的縱向夾縫，此處距地面已700余米。隊員們沿著縫隙上端，背靠一側石壁，手腳支撐著另一側，一點點往前挪。手臂、背心、膝蓋磨破了皮，疼痛鉆心，可他們絲毫不敢松勁，因為一旦跌下，將變成“肉餅”。

2009年3月4日，他們再度下降100多米，一堆巨石擋住去路。瘦小的劉佳側身鉆進縫隙，前面越來越小，轉身的余地都沒有。在這里，他們還發現了遠古的貝殼化石。劉佳拿出激光測距儀，一個數字映入眼簾：841米。這時，所有隊員連日征戰的疲勞、恐懼一掃而空，他們擁抱、哭泣，盡情發泄情緒。

歷經八天探險，隊員們一個個像地里爬出的野人。841米不是有分支洞未探明的萬丈坑的最終底部，卻是中國人目前保持的最深探測紀錄。2010年，重慶洞穴探險隊獲得了“中國戶外年度金犀牛獎”。這個獎有著“中國戶外運動奧斯卡”之稱，這是國內洞穴探險運動首次獲此榮譽。

身臨險境的地心艷遇

每次面對的都是陌生洞穴，黑暗世界暗藏了無數未知危險，劉佳卻樂此不疲，走遍渝、鄂、桂、黔。

2013年4月，她和隊友深入“鬼城”豐都縣都督鄉的天坑洞穴群，進行科考。當地傳說都督天坑是陰曹地府的入口，天坑旁有一船形巨石，傳為地獄之舟，附近曾供奉閻王、無常等鬼神塑像。

在地下近百米的洞穴深處，探險隊員們發現了地下祭壇，欣賞到雕刻精湛的彩色木雕、神秘石墻，并沒撞見“牛鬼蛇神”，民間傳言不攻自破。不過，他們在天坑內，陸續發現飛狐、奇異植物、罕見石鐘乳及神秘的“人熊”頭骨。

2015年12月，劉佳與美國紅玫瑰探險隊合作，在重慶市附近探索了一個洞穴。其中，有巨大的暗河、高達120米的瀑布以及深潭，煙霧裊繞如同云層。內部竟生成一套完整的氣候系統，如另一個平行世界，令人著迷。劉佳立志要保護好這些秘密花園。

探險路上，劉佳也不忘助人為樂。春季干旱期，她與隊員多次趕赴西南災區，為當地老百姓尋找地下河水源，不辭辛苦地為村民引來清泉。

地下歷險中，并不都是驚喜、榮譽，劉佳屢屢身處險境，卻憑著智慧、膽量化險為夷。

2013年10月，劉佳聯合五支洞穴探險隊，深入四川省江油市毛家洞。此洞口海拔1650米，洞內大大小小豎井眾多，猶如迷宮。大伙猜測，這個洞穴可能與山下水庫相通。

此洞位于龍門山斷裂帶，地質結構不穩定。隨著深入，發現深百米的洞廳出現了意料外的水流，與之前踩點隊員的匯報大為不同。原計劃中營地的水源卻又斷流了。

第三天，劉佳與兩名隊員進入一個支洞，洞壁上的裂縫和斷層，讓劉佳隱隱不安。當他們回到大洞廳里準備拍照時，突然聽到前方傳來轟轟巨響。只覺一股震感由遠及近傳到腳下，雙腿不禁顫抖起來，劉佳驚了一下，嘴里迸出二個字“地震”。只見空曠的洞廳內揚起巨大灰塵，情景有如災難片。大伙忙躲進角落，猜測中間和右邊的洞道可能發生了嚴重塌方。劉佳不禁慶幸，幸好今天晚出發了，否則正好行進在前面的塌方區。

探險讓劉佳放棄了多數女孩難以抗拒的化妝品、漂亮衣服、名貴皮包。但身穿沖鋒衣、腳蹬高山靴的她展現出別樣風采。現在，她是Fenix重慶洞穴探險隊的主力隊員、培訓教練，中國地質學會洞穴研究會會員，擁有英國工業繩索技術協會IRATA一級認證資質。

2016年9月，劉佳高票當選《美國國家地理》評出的2016年度中國十大探險家，她說：“探洞運動讓我更加熱愛生活。保持你的好奇心，永遠不要停止對新想法的追求。”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趙瑩zhaoyingno.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