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書（組詩）

陳德遠

路過某個村莊

一個人，總要與一些村莊相遇

管它是歡迎你還是厭惡你

都要把它的面目看清

一個村莊

它有勃勃生長的陽光

有土墻灰瓦

有你不知道的秘密

鄉村的夜晚

黑夜愛上了蟋蟀

蟋蟀喚醒了晚風

晚風在樹林里行走

疲倦了，就把自己掛在樹枝上

晃呀晃的樹枝

飄呀飄的葉子

在自己的地盤上為蟋蟀鼓掌

鄉村的夜晚擁有跳躍的節奏

鄉村的夜晚總能喚醒她的情郎

在鄉村的夜晚，不用點燈

黑夜會把太陽收藏

黑夜會把月亮舉起

清晨的露珠

鳥鳴，啼出的血

并沒有

打碎草間上的露珠

晶瑩的露珠，點綴在草尖上

清晨，再也找不到比露珠更美好的事物

遠處，大片大片的陽光

正朝著低處的小草鋪展開來

就做一滴露珠吧

安安靜靜地躺在草間上

聽樹枝上的鳥鳴

暮色中的山峰

此時，濃重的暮色掉下來

此時，我獨處在群山之中

一個人，可以把所有的壞事干盡

一個人，又能干出什么壞事呢？

除了放火，燒毀自己

像愚蠢的王

此時，我擁有人類的崇山峻嶺

和無數的山峰

站在高崗的山峰上，雜草和灌木庇護著我

它們只屬于我一個人。山峰和山峰下的河流

只屬于我一個人

暮色中的山峰，濃重的暮色掉下來

盡管我擁有山河中的一切

又有什么作用呢？

內心空空

還不如，回到人群

故鄉的小河

老家的門口有一條小河

長輩們無數次指著她

告訴孩子們，她能夠流淌到遠方

我當時并不理解什么叫遠方

只是想著，遠方一定是個美麗的地方

其實，那些長輩們想說的是：

人，要像河流一樣

不停地向前：流淌

三十年過去了

我站在無數條河流的邊上

看了又看

其實，每一條河流都是一樣的

并沒有走遠

一直在原地踏步

路過一片甘蔗林

第一次路過一片甘蔗林

嬌嫩的小苗破土而出，惹人喜愛

第二次路過，它們長到一米多高了

一顆緊挨著一顆。長勢旺盛

齊刷刷地。彰顯出頑強的生命力

第三次路過這片甘蔗林

它們集體枯黃。葉子落了

陽光下露出豐滿的身體

我知道一年的時光快玩完了

除了這片甘蔗林，什么也記不起來

仿佛。我一年的光陰，都被這片甘蔗林敘述著

黃昏中，與一座山對視

此時，暮色濃重

周圍的空氣變得離奇的安靜

而我，僅僅是正襟危坐

不小心就陷入了冥思

像一尊佛，一動不動

更像一塊石頭。僵硬

不，我必須眺望一次遠方

回過神來。不遠處就是一座大山

擋住了我的視線

小小的奢侈，變成了

一場尷尬的對視

大山，大山。前一秒你像我落難的兄弟

后一秒，你更像

我無法征服的敵人

過德厚鎮

街道上，有幾個女人在打麻將

掉在地上的骰子

砸響了整條街道

小吃店關著門

雜貨店的老板在打瞌睡

我叫了兩聲，才慢吞吞地站起來

遞上我要的香煙

人稍微多一點的地方應該是摩托車修理店

一個中年男子在抱怨

他的摩托車鏈條斷了，害他推了好幾公里的路

還有一個女人在打電話

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只見她背上的孩子在哭

過德厚鎮

悶熱的太陽炙烤著

空曠的街道

和我

匆忙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