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說

齊忠敏

古人作品中對狐貍褒貶不一，《太平廣記》《搜神記》《西京雜記》《朝野僉載》均有涉及。金末元初詩人、文學家元好問也寫了《狐鋸樹》故事，說的是山西太原的獵人鐵李在墓地拴了一只鴿子作誘餌，然后，爬上樹。是夜，狐貍們來了，識破了他的陰謀詭計，九尾狐帶頭沖著樹上喊：鐵李，鐵李，你以為用一只鴿子就能誘惑我們嗎？我們瞧不起你，你不安心務農，蠢得像驢，經常殺害無辜的生靈。我們也是地球村的村民啊。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可恨，無恥，我們不少親人慘遭你殺戮，今天我們要教訓教訓你。你快快下來，俯首就擒，爭取我們的寬大處理。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鐵李不敢下來，狐貍就開始鋸樹。挨到天亮，狐貍們悻悻離去，鐵李才溜之大吉。

鐵李不肯放棄可能的獵物，翌日復至。除了利斧，他還準備了火罐和易爆易燃物，架了粘網。他繼續躲在樹上。半夜，狐貍們又來了，九尾狐對樹上躲貓貓的鐵李喊叫：你這是故伎重演，狼子野心不死，妄圖破壞我們美好的家園。它們繼續鋸樹，并且召開動物世界的第一屆批判大會。九尾狐發言：我大姐涂山氏，和大禹哥相親相愛，無私奉獻，生了夏王朝的領袖啟；二姐妲己幫助紂王執政，銳意改革，殫精竭慮，萬死不辭。結果呢，大姐沒有分享尊榮，二姐惹禍上身。我們家族顏值高，智慧足，從來不重男輕女，卻落一個紅顏禍水的罪名。說起來好不讓人傷心。雪山飛狐說：我們當中多為女性，能夠多生多育，廣結善緣，破解社會老齡化問題。但是你們鼠目寸光，好逸惡勞，難能理解。唉，還要等五百年后請蒲松齡給我們平反昭雪。”

狐貍一邊憶苦思甜，一邊激烈地進行批判。九尾狐說儒家從三個方面贊揚我們，一是毛色美而不炫，符合中庸之道，二是身材前小后大，符合尊卑程序，三是狐死首丘，永不忘本。哎，我們至今沒有變壞，是人變壞了。金狐說“狐假虎威”本來是優勢互補；銀狐說“狐朋狗友”也是朋友圈；玉狐說“集腋成裘”是對集體的剝削；天狐說吃不到葡萄嫌酸是對同袍的污蔑。赤狐說它從來沒有騙烏鴉嘴里的肉，烏鴉嘴很臭很臭，根本叼不住肉。黑狐則表示了仇富情結：人們對我們剝皮抽筋，制作狐皮帽狐皮領，卻不知道感恩。長狐說文人墨客胡編些成語玷污了狐貍的光輝形象。大家越說越氣憤，“泣罵俱有倫”（原文）。鐵李挨罵，不得不忍氣吞聲。元朝統治伊始，懼怕人民反抗，限令十戶用一把菜刀，他的鐵匠鋪倒閉了，狩獵，是不得已而為之。

天快亮了，九尾狐命令架鍋熬油，要把鐵李當作賊人烹了。危急關頭，鐵李點燃了火罐，扔到油鍋里，發生爆炸，他被巨大的爆炸掀到樹下，狐貍們也傷痕累累，非死即傷，倉皇出逃，都被粘網罩在一起。為首的狐貍奄奄一息，鐵李對它說：狐貍再聰明，也斗不過狡猾的獵手。你們用的鋸還是當年舊物，原生態，太落后。叢林法則，落后就要挨打。你們也不知道爆炸的厲害，四大發明中的火藥很精彩也很無奈。狐仙姐姐，對不起了！

九尾狐最聰明，它好像明白了：批判的武器，不如武器的批判。火藥味再濃也不如火藥管用。它的一縷香魂飄飄緲緲，很久很久，變化成外國人，N代之后做了諾貝爾的母親。炸藥比火藥更厲害，是福也是禍。

【佚 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