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全國卷Ⅰ高考作文題

朱荃

閱讀下面的漫畫材料，根據要求寫一篇不少于800字的文章。

要求：結合材料的內容和寓意，選好角度，確定立意，明確文體，自擬標題；不要套作，不得抄襲。

當優秀成為一種習慣 曹雅智

唐家有女阿媯，應有所為。

——題記

一

“唐媯！”李向斌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又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太大了，用手揉了揉眉心，“你到底是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對于你的寫作抱有多大的期待，付出了多少心血？撇開這些不說，你這么說對得起你的讀者嗎？當年你寫第一部的時候多成功，幾乎是文壇上最耀眼的一顆星，況且你獲得……”李向斌看著面前瘦弱的女子，心里止不住地嘆氣。

唐媯端正地坐著，低著頭，穿著白襯衫和灰色休閑褲，腳上是一雙干凈卻略舊的運動鞋。長長的黑發遮掩著她的面龐。

“阿媯，再給你最后一個星期時間，我們已經幫你拖延了三個星期，再不交稿，那只能算你單方面違約了。”李向斌只好再次妥協。

唐媯輕輕站起來說：“謝謝。”聲音干澀嘶啞。

二

唐媯醒來時才凌晨四點，窗外飄著細雨，漆黑一片，隱隱的壓抑感。

她很疲憊，眼里布滿血絲。最近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失眠，就算睡著了，也是迷迷糊糊的，很快就醒。

她站起身，喝了一口涼水，打開筆記本電腦，點開新創建的文檔，屏幕刺眼的白光映著她的臉蒼白憔悴。

不知從何時開始，寫作功底深厚的唐媯面對著電腦再也寫不出任何東西。每當坐在電腦前盯著空白的文檔，她只覺得一陣暈眩，從心底浮現出一股莫名的恐懼感，讀者的贊揚與期待、父母驕傲的表情、出版商紛至沓來的電話……唐媯只覺得沒來由的心悸與恐懼將她拉進無盡的不安里。

三

2007年5月，C市一連下了四天大雨，雨水驅走炎熱，帶來了陰涼，陽光也在雨水的滋潤下溫和多了。一個名叫“唐媯”的女子悄然出現在公眾的視野里，并炙手可熱。

此時的她24歲，正值美好年華，身材高挑，長發烏黑濃密，目光清澈明亮。她常穿白襯衣、休閑褲和運動鞋，簡單得像個學生。走在路上，沒人知道這個“學生”是時下耀眼的作家。

2006年年底，唐媯出了一本書《小檀二三事》，言辭犀利狠辣，以小人物、時代大背景為骨架，跨越50年時光，反映社會風貌和沖突，因加入縱深的時間軸，描繪了一個立體的時代變遷。描寫之細致生動，貫穿全文的犀利諷刺，足以顯示作者文筆之流暢，文學功底之深厚，讓人難以相信作者是一個年輕女子。

她的作品很快受到文壇關注，可爭議不斷，有人稱贊，有人質疑，甚至貶低。稱贊者說：《檀》全書緊緊抓住生活真實，鮮明的時代特征與全書絲絲入扣，情節無論是情理之中還是意料之外，故事無論是讓人會心一笑還是扼腕嘆息，都恰到好處地折射出時代風貌。質疑者說：《檀》無論是情節設計還是文筆風格都瑕疵多多，根本沒把那個時代的變遷動蕩描繪出來，作家畢竟是一個太年輕的女子，整體比不上那些經典著作。

盡管外界議論紛紛，唐媯始終一言不發，似乎那些言論與己無關，人也像消失了一樣。不久，《檀》一舉拿下四個全國性文學大獎，轟動文壇，唐媯的名字很快傳開，人人都想一睹唐媯的風采……真正將唐媯推上風口浪尖、為其名字加了一層耀眼光環的是她的家世。唐媯出身名門，是唐家長女，父母都是極有聲望的人，家風嚴謹，對于唐媯的教育更是極嚴苛。她的身世被媒體曝光之后，唐媯被稱為最低調優秀的名門作家，更有各界人士紛紛表示：如此有才氣又沉得住氣的女子，不愧是大家閨秀。

自此，唐媯身上的光環無人能及，耀眼得令人仰慕。

四

唐媯的頭隱隱作痛，想著讀者的期待、父母為數不多的贊揚和笑臉、出版商的催促，她有氣無力地將手放回鍵盤上，壓抑著心中的慌亂。

此后幾天，唐媯閉門不出，為完成拖期的稿子，只是失眠依舊、心悸恐懼依舊、焦躁依舊。她一遍遍地安慰自己：熬過去就好了。

2008年3月19日，離李向斌說的截稿時間只有一天了。

是夜，晚風輕拂，時鐘搖擺。唐媯關上電腦，長吁一口氣，整個人疲憊地癱倒在床上。她蜷縮起身子，將頭深埋進臂彎里。旁邊的被子凌亂地蓋在身上。模糊的月光照在她臉上，能看到濕潤的雙眼和淡淡的淚痕。

2008年的C市經過雪災后終于恢復了原來的樣子。

唐媯的日子過得很安靜，只有自己知道有多安靜、有多緊張。失眠一直伴隨著她，且有加重的趨勢，她無奈且無力，只能靠安眠藥度日。

她的新作終于在四月中旬上市了，與《小檀二三事》不同，寫的不再是過往的時代，而是當下社會，名為《玟》，是第二部。值得一提的是，《玟》的第一部非常成功，并在年初就與出版社簽約第二部和第三部，與此同時，還簽了電影和電視劇的版權。

可出版時間不長，大量批判性的質疑聲洶涌而來，像暴怒的大海，一浪高過一浪，瞬間激起無數浪花，更能瞬間吞噬一個人。

此時的唐媯正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翻著書友評論和有關她的報道，她的眼睛瞪得很大，一條一條看，純凈的雙眸里什么都沒有，沒有眼淚、沒有悲傷、沒有憤怒、沒有懊悔……

她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甚至想到過幾天的新聞會不會是“紅極一時的作家唐媯新作內容混亂、架構零散、不復往昔……”

不久之后，她會不會變成“盛極一時”“由盛轉衰”的失敗作家……唐媯想著。這時，手機鈴聲響起來。

“喂，媽。”唐媯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阿媯，你的新作是怎么回事？我和你爸爸都看了，不是你的水平，我和你爸爸怎么教育你的？成功了不要驕傲，嚴格要求自己，這樣的作品讓我們唐家的面子往哪擱？你怎么跟讀者交代？你有什么理由？嗯……”電話那端傳來母親冷漠的質問。唐媯垂下眼簾，長發遮住了臉。“你好好反思，三天后我需要你的解釋。”

身居高處的人為了生存不得不往更高的地方爬，一旦摔倒，會被周圍人拋棄，更會粉身碎骨。

唐媯呆坐了一會兒，然后撥了電話。

“喂，阿媯。”“向斌，我……不想寫了。咱們的合作到此為止吧。”“什么不寫了？你怎么了？為什么終止？”電話那端傳來驚訝的質問。“沒有為什么，就是長時間內不想進行文學創作了，《玟》的第三部我可能也完成不了了，非常抱歉，違約金我會照價賠償，謝謝您這么長時間對我的包容和照顧。”沒等對方回話，唐媯便掛斷了電話，并關了機，將頭輕輕靠在沙發上。

五

2008年5月8日，四川省。

萬佛寺，晨鐘回蕩在山麓，一位女子跪在空曠的大殿內，雙手合十，神態虔誠。寺廟傳來聲勢宏大的誦經聲，唐媯現身萬佛寺，再也沒有出來過，除了和慧能大師偶爾說說話，她幾乎每天都盤坐在蒲團上冥想。

天很陰。

四川連續多日艷陽高照，卻在昨天晚上鬧起了小別扭，云層很低，這樣的天氣，若不是陰轉小雨，也必定是大暴雨。

誦經結束，慧能大師邀唐媯去禪房喝茶。唐媯話很少，聽大師講了幾個小故事，似有感觸地說：“世界以痛吻我，要我回報以歌。”

慧能大師想了想說：“佛經里沒這句話。”

“不是佛語，是泰戈爾的詩。”唐媯輕嘆，“泰戈爾境界很高，作為生活的失敗者，還能保持一份積極美好的心態，極罕見。”

慧能大師柔聲道：“你也可以。”

唐媯搖頭。“大師，我如果有這么高的境界，早就遁入空門了。”她看著窗外，淡淡地說，“在萬佛寺當一名女和尚，倒也隨性自在。”

慧能大師笑了笑：“和尚也有和尚的煩惱。”

5月12日清晨7：30。四川已經連續陰天，此刻更陰霾密布。萬佛寺里青煙縈繞。唐媯逗留萬佛寺兩周有余，決定今日離開萬佛寺。清晨7：00吃過早點，收拾了屋子和行李，準備悄然離開，可還是驚動了慧能大師。

大師向她招了招手：“你來，我送你一幅字作送別禮。”

站在大師身邊，她看到大師親手寫的兩個字——圓融。

網融，佛教語。破除偏執，網滿融通。面對各種各樣的人、面對各種各樣的事，能夠保持自身立場，還能完美平衡矛盾沖突，把不同的意見和爭議相互交融，化解矛盾。

唐媯沉默了片刻，笑了笑：“大師，能權衡好世間矛盾的人難覓啊。”慧能大師點點頭：“是難覓，只是一種期望。”

“大師，我也留一幅字給您吧。”唐媯溫和地笑著。她從小受爺爺教導，練得一手好字，字不像本人沉默寡言，而是遒健飄逸，偏草書——女子應有所為。

“這是我名字的由來，我爺爺為我取的，送給您當紀念吧。”

出了禪房，唐媯步履緩慢，回望寺廟。慧能大師平和的聲音緩緩傳來：“走吧，不要回看身后路，你的人生在寺門之外。”

鐘聲回蕩，小雨飄飛。

這天是2008年5月12日，在下午14時27分，汶川震動了大半個中國。

C市市中心，唐家。

唐媯的母親正坐在沙發上看新聞，此刻的她很揪心，因為她的女兒此刻還在四川，毫無音訊。

2008年5月12日，四川省汶川縣發生了8.0級大地震，后來統計，地震破壞地區超過10萬平方千米，地震烈度其實已經到達11度，地震波及大半個中國及多個亞洲國家，北至遼寧，東至上海，南至香港越南，西至巴基斯坦。

C市眾說紛紜，有人感覺耳朵短暫嗡鳴，有人感覺吊燈搖晃，有人毫無反應。

唐媯在四川省T市，只這一點就讓唐媯的母親全身顫抖。她剛站起身，電話聲突然傳來，她回頭看了一眼：阿媯。手指瞬間發麻。

此刻的T市。

T市雖然離汶川很遠，但震感極明顯，當時的唐媯正在喝湯，地板忽然震動起來，突如其來的變故使餐館里所有人都蒙了、亂了，推搡著急于逃出來，只有唐媯呆立在那里。有人大喊：“快走啊，地震啦！”唐媯一下子醒悟過來，站起身就跑，心猛烈地跳動著……

那天T市街面震顫不停，周圍全是從樓里瘋狂跑出來的人，全城陷入混亂中。唐媯經過餐館二層時，一個花瓶“砰”的一聲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六

唐媯在經歷了數小時的航班延誤和數小時的飛行后，于深夜到達C市。

晚上11點，唐母坐在餐桌前，她的對面放著一碗早已涼透的拉面，女兒說晚上到家。唐母雙手捂著臉，燈光照在身上，顯得身形柔弱；唐父和妹妹唐玉也面色凝重地坐在沙發上。

開門聲突然傳來，唐母抬起頭，立刻看見站在門口的唐媯，她緩慢站起身，瞬間，滿臉淚水。

唐媯快步走過去，兩人緊緊相擁，唐媯放聲大哭……

面對成功后的恐懼抑郁時她沒有哭；面對外界和親人的苛責時她沒有哭；獨自一人在萬佛寺時她沒有哭；經歷地震仍沒有哭，此刻卻哭得像個孩子。

“媽，我差點兒見不到你了。”唐媯抽噎著。

“阿媯，平安就好，平安就好。爸媽以后再也不那么嚴苛對你了，你想寫就寫，不想寫就不寫，大不了爸媽養你。你答應媽媽，一定要平安健康，別嚇媽媽啊！”唐母一只手緊緊抓著唐媯的一只手，泣不成聲。

窗外星光淺淡，晚風輕拂。

2016年5月，離汶川地震已過去八年了，唐媯早已重回文壇，不同的是文字充滿了溫度，不再像從前那樣犀利狠辣，性格也不再偏執，她已笑對人生，溫柔面對生活中的棱角。

她在書中寫道：“一個有實力的人永遠保持優秀會特別難，因為永遠被賦予更高的期待；相反，能力較弱的人會在取得進步時得到鼓勵和寬容。如果此刻身處其中，面對這些貌似不公平，請給予生活耐心和勇氣，等待陰霾消散后的晴空萬里，心向朝陽，則無畏悲傷，則無畏生活的坎坷和傷害……”

教師點評

看到結尾，才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小作者的構思堪稱巧妙！借助一個故事解讀漫畫內涵，呈現出常見的生活現象：“一個有實力的人永遠保持優秀會特別難，因為永遠被賦予更高的期待；相反，能力較弱的人會在取得進步時得到鼓勵和寬容。”在兩組漫畫的對比中，小作者提煉中心；又在建構故事時有所側重，即強調世人對優秀者的苛責。文章既有對這種不公平現象的抗議，又滲透著一份堅強與豁達——“如果此刻身處其中，面對這些貌似不公平，請給予生活耐心和勇氣，等待陰霾消散后的晴空萬里，心向朝陽，則無畏悲傷，則無畏生活的坎坷和傷害”，對于初二學生，這份才情、這份理性，很難得！

（熊宗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