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油詩案”的思考

李興濂

打油詩，據說來自唐代一個叫張打油的人，這種文體不講究格律對仗，不追求典雅，語言通俗易懂、幽默詼諧，有時又暗揭惡丑、內含鋒芒。它來源于生活，植根于群眾土壤中，千百年來深受群眾的歡迎。

打油詩到了現代，開始反映現實生活，表現人民的思想、要求和愿望，具有鮮明的時代特點。1927年魯迅先生寫了四句《南京民謠》打油詩：“大家去謁陵，強盜裝正經。靜默十分鐘，各自想拳經。”格調幽默風趣，語言通俗如話，生動形象，諷刺了國民黨的內部摩擦。著名詩人袁水拍有一首《詠國民黨紙幣》的打油詩，也很有意思，詩云：“跑上茅屋去拉屎，忽然忘記帶草紙。袋里掏出百萬鈔，擦擦屁股滿合適。”反映國民黨的經濟危機和政治黑暗，語言風趣逗人，俚俗可笑。

當代民間打油詩更是因媒體的發達而影響巨大，老百姓用嬉笑怒罵的打油詩，表達自己對貪官污吏們的憤恨、蔑視和聲討。比如：“工資基本不動，老婆基本不用”，“平平安安占位子，忙忙碌碌裝樣子，庸庸碌碌混日子，舒舒服服領票子”，直揭庸官畫皮；“游山玩水稱考察，亂吃亂拿稱檢查，亂戴烏紗稱提拔”，暗諷腐敗變種。再有揭露某些“公仆”：“處處別墅處處家，名車美女伴天涯。子孫負笈越洋去，小蜜偎依艷似花”，將腐化墮落分子的臉譜刻畫得入木三分，惟妙惟肖。諷刺不學無術的“三拍”干部：“定計劃，拍腦袋；做決策，拍胸膛；辦砸了，拍屁股。”說某些“公仆”辦事：“送上金錢推著辦，送上美女馬上辦，無錢無女靠邊站；沒有好處不辦事，有了好處亂辦事，歪門邪道好辦事，正兒八經難辦事”，活剝貪官丑態，令其斯文掃地。諸如此類的打油詩數不勝數，民眾司空見慣。

然而，廣東湛江轄下廉江市政府門衛阮國源寫的打油詩就不同了。據報道，2006年9月底，阮國源寫了兩首諷刺當地官員的打油詩，群發至全市多名科級以上干部的手機。其中一首指向時任廉江市副市長莫某、時任廉江市機關事務局局長鄺某；另外一首詩，對時任廉江市委書記伍杰忠的出身和做派進行了揶揄和諷刺，大意為：伍杰忠，泥水工，見錢見肉你就忠……

此舉令涉及的廉江官員，特別是時任廉江市委書記的伍杰忠大為光火，立即命令警方立案偵查，阮國源被關押17天后取保候審，再無下文。此案一拖就是9年，直到今年3月，伍杰忠涉嫌受賄被查，沉寂9年的“廉江打油詩案”才有了轉機。7月，阮國源向廉江市公安局提交國家賠償請求書，并獲受理。

廉江打油詩案，至少引人如下思考：

其一，普通百姓有無寫詩諷刺官員的權利？官員是為人民群眾服務的，是人民的公仆，官員的一言一行都要受人民群眾的監督。習總書記曾說，我們要聽得去批評，哪怕是刺耳的批評。阮國源用打油詩批評官員，實際上是在用詩的形式監督官員，是行使公民的正當權利，何罪之有？

其二，因為阮國源寫了打油詩諷刺了市委書記伍杰忠等人，伍就指令警方將阮抓進看守所關押，可見其治下權大于法，領導的個人意識凌駕于法律之上，警方成了權力看家護主的家丁。限制公權力的濫用，特別是一把手的權力至關重要。一定要扎緊制度“籠子”，強化權力約束。

其三，被阮國源寫詩諷刺的廉江官員和將其關押的警方人員，至今已有多人涉貪腐倒臺，其中就包括下令抓人的伍杰忠，以及對阮國源實施立案偵查的廉江市公安局局長馬東進。如果我們的組織部門在識人、察人、薦人時，參考一下阮國源的打油詩，可能伍杰忠也不會被帶病提拔；如果我們的紀檢監察部門對阮國源打油詩里反映的問題有所重視，那么詩中的官員恐怕早就落馬了。

“打油詩”雖然不好聽，但里面有實話、有實情，是紀檢監察機關獲取紀律審查線索的重要渠道。上級領導部門在聽到各種打油詩時，切不可不予問津，束之高閣。考察一個地方一個部門一個干部時，聽聽老百姓的打油詩，或許也是一條有效的考察途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