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的守護

拆遷終于開始了。

這幾年，江海河北岸的人們談論最多的話題就是拆遷。自從市區開始打造北翼新城，就有傳言說最終要拆到江海河北岸。眼瞅著南岸都拆光了，那些村民們變成了準市民，住進了公寓房，北岸的人們心里既期待又焦急，當然還有擔憂，因為老是有傳言說只拆到江海河南岸，北岸不拆。尤其那些兒女大了的，要到城里買房吧，又怕拆遷之后有安置房分。不買吧，眼瞅著兒女一天天打，拆遷又沒有動靜。

好在拆遷還是來了。

剛開始拆遷，政府給每家每戶發放了租房款，人們紛紛租到了親戚朋友家。幾個月后，安置房投入使用，大家再次大搬家，都住進了安置房。

老李頭一家六口人，分到了個三層的大套，全家人歡天喜地。搬家的那天，兒子媳婦都向廠子里請了假，全家總動員，大干特干。一家人成天跑上跑下的，都不覺得累，就連家里那只大黃狗，也興奮地跟著主人跑前跑后。

到了晚上，搬遷基本結束，一家人可以睡在新房子里了。可是問題來了，大黃住哪兒呢？白天一片混亂，無人顧及此事。眼看都要到晚上七八點鐘了，大黃還是懶洋洋的趴在桌底下，準備過夜的樣子。老李頭抽著煙，陷入了沉思。兒子媳婦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坐到了桌前。

“爺爺，就讓大黃睡在家里吧！”孫子寶根說。

“不行，這可不比從前，這是公寓房，可沒有什么豬圈、鴨棚。讓它住家里，人怎么住？”寶根媽媽反對。

寶根不說話了。老李頭磕磕煙斗，說：“先吃飯。”

寶根奶奶端上飯菜，大家都圍坐在桌前。大黃聞到了飯菜香，“騰”地站起來，晃著尾巴，望著主人。老李頭夾了根骨頭扔給大黃，寶根忙不迭地夾了幾片肉遞給大黃。大黃吃得不亦樂乎。看大黃吃飽，老李頭站起身，打開門，狠下心來趕大黃：“大黃，出去！大黃，出去！”大黃怔怔看著眾人，然后像明白了什么似的，識相地下了樓，轉悠了好一陣，最后還是悻悻地回到了那幢已成殘垣的老房子旁邊。它慢悠悠地走到曾經日夜看護，如今已看不清面目的鴨棚旁，伏下身子，一聲不吭地瞪著黑夜。

天一亮，大黃又到小區旁轉悠。七點鐘，老李頭牽著孫子寶根去上學。大黃遠遠看見了，飛奔過去，熱情地直撲上去，對著寶根又蹭又舔，嘴里還“嘰里咕嚕”地叫喚個不停。寶根也興奮地抱著大黃，摸摸揉揉。大黃伸出舌頭，直舔寶根的臉。老李頭從塑料袋里拿出一包剩菜，扔向旁邊的墻角，吆喝一聲：“大黃，去吃！”大黃忙撇下寶根，晃著尾巴撲向糧食。

日子一天天過去，大黃天天蹲在小區門口，守候寶根。有一天，事情發生了變化，寶根家買汽車了！早晨，寶根不要爺爺送了，開始坐著爸爸的汽車去上學。看到汽車，大黃總忍不住要撲上去。但幾次前撲，都險些被汽車軋到。寶根看著心疼，每次都會打開車窗大喊：“大黃！走開！大黃！走開！”大黃只得悻悻離開。

后來，大黃看到汽車時，再也不撲上去，而是遠遠地輕搖幾下尾巴，一路目送著寶根離開。每天，大黃去鴨棚的次數也更多了。每每看見推土機，它都會狂吠。

漸漸地，大黃成了一只地地道道的流浪狗，主人家已經好些天沒給他狗糧了。大黃成天在野外轉悠，當然在垃圾堆旁的時間最多，它希望找到食物。雖說偶爾會找到些殘羹剩飯，可還是填不飽肚子。鴨棚和殘垣依舊，它還是每天都會回去坐一坐，有時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它看到推土機時依舊狂吠，只是聲音弱了。甚至有時餓到不行，它只能叫上三兩聲，然后伏下身子，兩眼盯著推土機。

有一天，人們看到了大黃的尸體，就躺在小區旁邊的垃圾場旁。

很快，喜歡看熱鬧的人三三兩兩地圍上來。人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有人說，老李頭一家不應該，這狗幫他家看了這么多年的鴨棚，搬進新房后，就不養它了。

有人說，也不能怪老李頭一家，你說這狗咋養？睡樓上？睡那木地板上？

有人說，這只狗是餓死的。

有人說，不，是被人毒死的，最近有好幾條狗被毒死。

有人說，大黃這么聰明，從前有那么多狗被毒死了，大黃一直好好的，它對毒藥有很強的辨別力，怎么會被毒死呢？

有人說，應該是饑不擇食吧！

還有人說，這是一只忠狗啊，經常看見它在鴨棚旁看護，真不知道主人不住那里了，鴨子也沒有了，它還在看護什么呢？

有人提議，把它葬了吧！

沒有人反對。

寒風中，一支小小的送葬隊伍緩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