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蝴蝶君》是著名美籍華人作家黃哲倫的代表作之一。這篇基于意大利戲劇《蝴蝶夫人》創作而成的作品具有多維度的闡釋意義。借助薩義德對于西方的東方主義涵蓋的西方男性對東方女性軟弱可欺的刻板印象以及相關學者對性別的研究,本文立對劇中男主人公伽利馬的模糊性身份進行了剖析。伽利馬的社會政治身份的起承轉合及其對中國文化從輕視、質疑、到體驗和融入都與劇中原本的“蝴蝶君”宋麗玲的交往有關。他對男子氣概的不舍追求與他在劇終采用剖腹這一具有日本武士道文化特色的結束生命更大大削弱了他帝國主義入侵者的身份。處于特定歷史時期的伽利馬的社會和國家身份由于模糊的性別的參與而更加模糊。其模糊性身份恰恰表現了跨文化交際的復雜性和二重性。
【關鍵詞】:蝴蝶君;身份模糊性;轉變;西方霸權
《蝴蝶君》是黃哲倫的代表作之一,同時也是基于意大利劇作家普契尼的歌劇《蝴蝶夫人》而創作的一部解構性質的作品。《蝴蝶君》的偉大之處在于其包含的多重闡釋維度,諸如從東方主義、后現代主義、雌雄同體理論等均可探討。筆者認為,本戲劇中主要人物(伽利馬、宋麗玲等)的顛覆性轉變值得進行深入分析。美麗、溫順、頭腦單純的蝴蝶夫人巧巧桑轉變成為一位受過高等教育的聰慧而機敏的中國藝術家,一位中國異性裝扮癖者,一位盡心盡力的特工——宋麗玲。而那位西方大使伽利馬沉迷其典型的具有東方風情的美色,最終轉變成了“蝴蝶君”。鑒于前人的大部分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對宋麗玲雌雄同體身份的研究,本文則主要探討伽利馬的模糊性身份及其對中國文化態度的轉變。
戲劇一開始,伽利馬就不止一次說出過想要成為《蝴蝶夫人》中平克頓將軍的欲望。從某種程度上講,他的陳述恰恰暴露出其隱藏的弱點,即,其男子氣概缺乏足夠的彰顯。深入細讀則會對他的這一欲望了解得更加清晰。宋麗玲作為他眼中完美的女性使他對愛的欲望有了實體,同時,也更進一步地滿足其謀求更高職位的渴求。當伽利馬同他的朋友馬克(即《蝴蝶夫人》中平克頓的朋友沙普利斯)談話時,黃哲倫將其描述成“理智的敏感靈魂”(黃哲倫 964),伽利馬坦誠他完全不及平克頓將軍那樣有女人緣。盡管如此,伽利馬認為東方女孩可能更容易被征服。這一淺薄的認識正是來自于那部《蝴蝶夫人》。從此時開始,他對東方女孩的沉迷漸漸演變成為對某些女性的完全占有:從她外在的財產到她內心的臣服都要忠誠于他。這里對女性的物化非常明顯:“她甚至都不值得他為她花一百日元!那豈不是付出太多了么!”(9-11)。因而可以斷定,伽利馬已經將他對東方的幻想以及虛假幻象融合成一個像蝴蝶夫人一樣的形象。毫無疑問,他的身份是一個危險的帝國主義者。
盡管有愛的欲念,伽利馬頭腦中還沒有真愛的蹤跡,所以他才會為了晉升和海爾格結婚。締結婚姻有助于其夤緣攀附。因此,他的身份是維持了八年的模范丈夫。
1960年,伽利馬和宋麗玲在北京初遇時,宋麗玲就識破了伽利馬的內心,一針見血地指出了他的欲望,“難道那不是你最愛的幻想嗎?順從的東方女人和殘酷的白人男性。(45-46)。”更具象征意味的是,宋麗玲堅定地說出了她“永遠不會是蝴蝶夫人(58)。”她邀請伽利馬來聽京劇是為了開闊他的眼界。具體說來,就是宋麗玲想以京劇為例向他展示出古老的東方文明進取的一面。伽利馬與宋麗玲以及中國文化的相遇改變了他對這一古國的價值判斷和認知,最終導致伽利馬身份的戲劇性轉變。因而,他對男子氣概的追求確實與異性相矛盾。
觀看完京劇,伽利馬頭腦中疑慮叢生。他不知道宋麗玲的自豪感從何而來。經過之前與宋麗玲的言語交鋒,不管是對他本身的文化還是中國文化他都沒有展現出深入的理解,言談平平。他只是主觀地認為東方女性必然對他這種高加索男性的氣概仰慕之極。這些“纖弱的花兒”帶表著東方的神秘。可是伽利馬頑固的誤判揮之不去。這一誤判來自于他的偏見和對東方文明的優越感。霍米巴巴認為“殖民話語的一個重要特征是它在意識形態建構中的“固定性”的概念的依賴。 固定性作為殖民主義話語中的文化/歷史/種族差異的標志是一種矛盾的表示方式:它表示僵化和不變的秩序以及無序,兼并和可怕的重復。”在伽利馬看來,中國文化代表古老和貧弱。他對于中國文化的評價受其對于中國文化的刻板印象和思維定式影響。這種對于文化身份固有的武斷評價代表了某種霸權。在本劇中則表現為他想要征服宋麗玲。這是伽利馬的性霸權。比如,伽利馬把宋麗玲比作在針尖上痛苦蠕動的蝴蝶,這正是毫無憐憫之心的西方男性施加在處于弱勢地位的東方女性的折磨的寫照。只有用這種病態的方式伽利馬才會感覺自己強而有力。他對弱者施暴證明了西方文化野蠻主義的一面。他和宋麗玲看似順利的關系也讓他的事業有了起色。他似乎變得自信而充滿野心并被提拔為副領事。此時,他試圖從傳奇故事和圣經敘事中為其沙文主義援引證據。毫無疑問他自比為所羅門王和亞當。亞當代表著其優于女性,因為人們認為代表著女性的夏娃幻化自亞當的一條肋骨。夏娃的存在從很大程度上是為了服侍亞當。而所羅門王的形象則隱喻著伽利馬的野心:他將擁有財富、女人和享樂,當然還有權力。把自己神化、貴族化,這樣伽利馬就為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正了名。正如克利福德·戈爾茨所表述的,我們的社會“不是由籍籍無名的任何人組成的,而是由某些舉足輕重的人物,不同的階級以適當的標簽化來組成的(1967:255)。”這種標簽化的表述也存在于伽利馬對宋麗玲“我的財產”的描述中。為了維護其天賦人權-財產權,他最終與妻子離婚。當他和宋麗玲的關系合法化時,他也在文化上使她的從屬和歸順合法化了。
我們能否就此下定論:伽利馬是一個狂妄自大的文化入侵者?并不盡然。實際上,他生活在由他自己和宋麗玲編織的幻想中。在他們的相處過程中,伽利馬漸漸展示出其性格中積極的一面。我們可以將他與平克頓做一番比較。盡管伽利馬想成為平克頓,他對待“蝴蝶”卻與他不同。兩人的區別在于是否具備道德感。伽利馬是有責任感的,他堅持要撫養宋麗玲以及他倆的孩子。他的這一抉擇表明他不再是那個毫無意義的“模范丈夫”。這個孩子使他不再對自己的男子氣概存疑,讓他更加肯定他的男子氣。從這一點看,宋麗玲完全使他實現了自己男子漢的夢想。所以撫養這個孩子成為了他甜蜜的負擔。這種責任感,與我上文提到的他與海爾格的離婚相互印證。這種決裂是伽利馬的男子氣概得以實現的關鍵。擺脫了那種不健康的關系,他才有自由和獨立的空間去建筑自己的新家。這也是他精神和身體自治的宣言。更有意義的是,他對宋麗玲的愛慕以及兩人的結合升華為他對中華文化的接受和重新評價。他曾經直言他厭棄了在西方的生活,希望生活在有“完美女性”宋麗玲長大的中國。然而,這個“完美女性”實際上是他對異域東方的幻想。這同時也可以部分解釋他最后剖腹自殺的原因,“帶著榮譽而死好過蒙羞偷生(32-33)”。這一行為生動形象地表現出了伽利馬對于東方文化模棱兩可的態度,引人深思。在西方世界,自殺是不值得鼓勵的,輕生者被看做膽小鬼。然而在東方,尤其是日本,剖腹自殺卻是“屬于日本傳統貴族武士的代表勇氣和榮譽的勛章(Toyomasa Fusé:57)”。伽利馬采用這種程式化和儀式化的行為與日本的武士道有共同點,他就是為了維護自尊和榮譽。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西方男性最終屈服于他對東方的幻想之中。本劇最后一幕中,筆者注意到伽利馬反而變成了一個西方異性裝扮癖者-他代替了宋麗玲來表演給觀眾。將伽利馬從一個西方男性轉變為一個東方女性的形象代表了伽利馬身份的模糊性甚至雌雄同體的可能性:
性別是一個符號類別。 因此,它具有強烈的道德色彩,因此是上升和文化上相對潛在的變化。 另一方面,性別根源于解剖結構,因此相當恒定(Stroller 1968)。 現在普遍接受,即使在最傳統的男性研
(下轉第頁)
(上接第頁)
究者中,男性和女性原則不是固有的極性,而是“重疊的連續體”(Biller and Borstelmann 255)
這種“重疊的連續體”通過伽利馬的自白和宋麗玲的話得以印證。在最后一幕中,伽利馬說,“愛情離間了我的判斷,蒙蔽了我的雙眼,分解了我臉上的線條,直到我對鏡自照,所見竟是……一個女人(25-27)”。鏡中映照出一個女人。眾所周知,為了激情而沖動,為了追求愛情而犧牲自我是女性最典型的特征之一。至此,伽利馬化身為一個為愛犧牲的女人。貫穿全劇的樂曲情歌成了他的伴奏曲,而在《蝴蝶夫人》中,這首情歌是獻給悲劇的女主人公的。正如他所言,“我認為你會變得越來越……越來越像個女人(153-154)”。另外,伽利馬敏感的靈魂與他放蕩的朋友馬克形成鮮明的對比。馬克肆無忌憚的尋花問柳使伽利馬略顯遲鈍被動的男子氣概相形見絀。上述論據一一累積,為伽利馬和宋麗玲最終的角色顛覆蓄勢鋪陳。
總之,通過與宋麗玲的交往,伽利馬的文化身份受到挑戰并重新確定。作者顛覆并譴責了西方幻想的無力感。宋麗玲和伽利馬之間的交往超出了兩性關系的范疇。處于特定歷史時期的伽利馬的社會和國家身份由于模糊的性別的參與而更加模糊。其模糊性身份恰恰表現了跨文化交際的復雜性和二重性。
參考文獻:
[1] Abbitt Stevens Erica. “ Androgyny and Otherness: Exploring the West through the Japanese Performative Body”. Asian Theatre Journal:ATJ. Fall,2001
[2] Biller, Henry B., and Lloyd Borstelmann. 1967[wrong place]. “Masculine Development: An Integrative View.” Merrill-Palmer Quarterly. 2013
[3] Breger, Claudia. “Feminine Masculinities: Scientific and Literary Representations of ‘Female Inversion’ at the Turn of the Twentieth Century.”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Sexuality. Jan-Apr,2005
[4] Fusé, Toyomasa. “Suicide and Culture in Japan: A Study of Seppuku as an Institutionalized Form of Suicide.”Social Psychiatry,1980
[5] Gilmore D. David. The Manhood Puzzle. Manhood in the Making.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90
[6] Marjorie Garber. “The Occidental Tourist: M. Butterfly and the Scandal of Transvestism” in Andrew Parker et al. ,eds. , Nationalisms and Sextualities. New York: Routledge. 1992
[7] Rebok Gabriela Maria. “ Civilización Planetaria y Culturas Peculiares: un Vinculo Bajo la Amelaza de Los Neoconflictos.” Escritos de Filosofia 19-20 Buenos Aires, 1987
[8] Shin, Andrew. “Projected bodies in David Henry Hwang’s M. Butterfly and Golden Gate. ” MELUS. Spring, 2002
[9] Strnadová Lenka. Ambiguities of Cultural Identity. Res Publica,2006
[10] Suner, Asuman. “Postmodern Double Cross: Reading David Cronenberg’s M. Butterfly as a Horror Story.” Cinema Journal. Winter, 1998
[11] 戴瑤琴,試論文藝作品中主體建構的“雌雄同體”意識[J],江西:江西社會科學,2005.
[12] 寧顯錦,論<蝴蝶君>的雌雄同體[J],四川:樂山師范學院學報,2014
[13] 歐燕玲,<蝴蝶君>的陌生化解讀[J],湖北:湖北經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9
[14] 唐友東, 趙文書, 異質、混雜與消解-<蝴蝶君>的后殖民解讀[M],外語與外語教學,2012
[15] 徐蔚, 男旦藝術文化心理管窺[J],福建: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3
[16] 袁素華,試論伍爾夫的“雌雄同體”觀[J],當代外國文學,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