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狄亞是歐里庇得斯同名劇作中的女主人公,她以殺子復仇的方式引起世人矚目,具有永久的魅力。本文運用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的方法分析文本,解讀美狄亞的形象,說明她是歐里庇得斯按照男性審美想象而塑造的人物,并處于男權社會壓迫之中。美狄亞的復仇對男性而言是一種威脅和挑戰,也是男性所厭惡和恐懼的,這表現出男性文學的“厭女癥”傾向。
【關鍵詞】:美狄亞;復仇;女巫;厭女癥;男權社會
一、“厭女癥”傾向
厭女癥(misogyny)一詞指父權制社會長期以來根深蒂固的對女性的詆毀、誹謗和虐待,它常用于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對男性中心文學的批判中,是指文學中受到扭曲、貶低的婦女形象,以及把一切罪過都推到女人頭上的情緒或主題。[1]西方文學中的厭女癥傳統與神話傳說關系密切,例如夏娃受到引誘使得人類失落了伊甸園、美人海倫引發了特洛伊戰爭、只有美麗不具智慧的潘多拉打開了災難之盒……這些故事都是與女性危險而神秘的性欲相關。從此,女人、性和原罪常常聯系在一起,構成西方男權思想的根本模式。由于女性形象在文學中總是作為被觀察的對象,所以她們總是被她們的男性創造者按照自己的意志進行扭曲變形。美狄亞是以一個被拋棄的外邦女子的形象出現在劇中,她的遭遇讓人同情憐憫。但是她為了報復,不僅殺死了丈夫的新娘,更是親手殺害自己的孩子。這不能不讓人感到恐懼。歐里庇得斯在刻畫美狄亞形象時,著重關注其暴躁的性格,夸大她身上的非理性因素,對女性的聰慧勇敢和強大力量感到恐懼。美狄亞潑辣兇悍、殘忍危險的形象是男性想象的產物,這背后隱藏的是女性在男權社會中受到的歪曲、壓抑。
(一)、女性的智慧
美狄亞是科爾基斯國王埃埃特斯的女兒,太陽神赫利奧斯的孫女和月神赫卡特的女祭司。她是精通法術、能夠預言的女巫。她曾幫助伊阿宋馴服噴火銅蹄神牛,殺死由龍牙長大的大群武士,后又刺死看守金羊毛的蟒蛇,成功取走金羊毛。為躲避父親追趕她殺害了兄弟阿普緒爾托斯,并幫助伊阿宋報父仇害了佩利阿斯。復仇成功她可以駕馭龍車逃跑。這些都表明她有膽有識,果敢智慧,不同于尋常女子。她的聰慧聞名整個希臘,但正是因為她的聰明、神秘的法術,男性產生了對她的恐懼。伊阿宋雖然無恥的將美狄亞的幫助歸結為愛神庫普里斯的力量,但也承認她的智慧。埃勾斯將求子的神諭輕易的告訴美狄亞,是因為“正要你這樣很高的智慧還能解釋[2]”。國王克瑞昂執意將她趕出科任斯托,他說:“有許多事情引起我這種恐懼心理,因為你天生很聰明,懂得許多法術,并且你被丈夫拋棄后,非常氣憤;此外,我還聽人傳報,說你想要威脅嫁女的國王、結婚的的王子和出嫁的公主,想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來,因此我得預先防備。你的話聽起來很溫和,可我總害怕,害怕你心里懷著什么詭詐。”[3]美狄亞所擁有的天生的智慧,神秘的術法使國王感到恐懼,這種恐懼源于他對美狄亞力量的未知和不可掌控。他擔心的是:如果女性的自我意識覺醒之后,再加上聰慧、果斷的性格,男性權威勢必會受到挑戰和威脅。為了維護男性中心的統治,克瑞昂堅決將美狄亞驅逐出去科任斯托。而在這一時期,人們所標榜的賢惠的女子絕不是美狄亞這樣的,而是像伯利克里在士兵演講中所說的“人們議論最少的女人才是最賢惠的女人[4]”。
(二)、暴躁的性格
在男性中心的文學作品中,女性形象被分為兩個極端:要么是溫柔、美麗、順從、貞潔、無知、無私的“天使”、“圣母”形象,要么是淫蕩、風騷、兇狠、多嘴、丑陋、自私的“妖女”、“蕩婦”形象。這兩種模式是男性想象的產物和男性欲望的投射。與“屋子里的天使”:“要有同情心,要溫柔嫵媚,會做假,善于使用女性的各種小手段。不要讓其他人看出你有思想,最要緊的是要表現的純潔”[5]的形象不同,美狄亞聲名遠播,具有智慧并精通法術,并非男人的寵物。作者并不在意她的長相、衣著,而著重關注她暴躁的性情。保姆稱她的女主人是狂熱的,性子很兇猛,提醒人們“要當心她那頑強的心里暴虐的脾氣和仇恨的性情[6]”。伊阿宋責罵她因壞脾氣得罪國王而遭到放逐,發怒的美狄亞“眼睛像公牛的那樣[7]”,“就像一只產兒的獅子那樣[8]”。美狄亞殺子后,伊阿宋悲痛自己的不幸“我所娶的不是一個女人,乃是一只牝獅[9]”,稱她為“可惡的、兇惡的牝獅[10]”。作者沒有用柔軟細膩的詞語描述美狄亞,而是使用公牛、獅子等具有強大力量的男性化比喻來表現她性情的暴躁。這些詞語帶有明顯的性別印記。在男性創作思維中,“由于男性總是將婦女看成‘他者’,男性塑造出來的女性往往“擁有雙重而欺騙性的形象……她從善到惡,被賦予了所有的道德品格及其它們的對立面……他將自己渴望和畏懼的,愛的和恨的所有東西,都加諸于她的身上[11]”。作者賦予美狄亞這樣的性格是他對瘋狂女性的想象與期待。
(三)、瘋狂的殺子
美狄亞殺子的行為將全劇推向高潮,這也是歷來最受人關注的一幕。為了“徹底破壞伊阿宋的全家[12]”,“不讓仇人侮辱我的孩兒[13]”,美狄亞狠心做下最兇惡的事。她十分清楚自己的性格,“我們生來是女人,好事全不會,但是做起壞事來卻最精明不過[14]”“女人總是什么都害怕,走上戰場,看見刀兵,總是心驚膽戰;可是受了丈夫欺負的時候,就沒有別的心比她更毒辣![15]”“不要有人認為我軟弱無能,溫良恭順;我恰好是另外一種女人;我對仇人很強暴,對朋友卻很溫和[16]”。可見她對是在完全清醒的狀態下做出這件可怕而殘忍的事情。在古希臘社會,由于生活資料有限,貧困的家庭拋棄或者殺害嬰孩的行為并不少見,但這通常由孩子的父親決定。因此,美狄亞的行為在那時必定是令人震驚的。她經過激烈的內心斗爭后,決定親手殺死自己的兩個孩子。伊阿宋知道后,破口大罵“從沒有一個希臘女人敢于這樣做[17]”“對我真是一個禍害[18]”“你們的母親多么惡毒呀[19]”。即使是贊成美狄亞復仇的歌隊在得知她殺子的計劃后,也向赫利奧斯燦爛的陽光祈求:“好好看住她,看住她!趕快禁止她,阻擋她,把這個惡鬼所驅使的、瞎了眼的仇殺者趕出門去!”[20]美狄亞親手殺死孩子,使得眾人對她強大的力量感到恐懼與不安。這正是男性社會對女性所蘊含的力量的恐懼與警惕,因此在他們的筆下,那些富于反抗精神的女性形象按照他們的意志被丑化和歪曲。在此,美狄亞是作為被觀察的對象存在,歐里庇得斯把她妖魔化是對她不肯順從的厭惡與恐懼。
(四)、女巫的身份
在歐里庇得斯的劇本之前,關于美狄亞的故事就已經在流傳。赫西俄德在《神譜》中提到了美狄亞家族的譜系,確立了美狄亞女神的身份。祖父是“照亮凡間的太陽神赫利俄斯”,祖母是“盛名的大洋神俄開諾斯之女佩爾西絲”,父親是“赫利俄斯之子埃厄忒斯”,母親“水流豐沛的大洋神俄開諾斯之女、美頰的伊杜婭”在“金發阿芙洛狄忒的護佑,以愛征服了埃厄忒斯,生下美踝的墨黛婭。”[21]在此詩中還提及到美狄亞和伊阿宋的關系,“埃宋之子,按照永生神明的意愿,繼完成偉大而專橫的國王、暴君佩里阿斯、邪惡的瀆神者強加的諸多苦差后,從埃厄忒斯那里領走了神佑的埃厄忒斯王的女兒。所有這些完成后,埃宋之子歷經辛苦來到伊俄爾科斯,將明眸的姑娘帶上輕舟,使她成為自己妙齡的新娘。她甚至屈從于民眾中的牧羊人伊阿宋,生子墨代俄斯——菲魯拉之子,馬人喀戎在山中將其養大,偉大宙斯的心愿遂得實現。”[22]在古希臘最偉大的抒情詩人品達的詩作《獻給庫瑞涅城的阿刻西拉》中,美狄亞成為協助英雄成就事業的可靠助手。在詩中她把佩里阿斯害死卻沒有殺子的情節。至歐里庇得斯的悲劇,美狄亞依舊是太陽神的孫女,但她的所作所為無不令人感到恐懼。在劇中,復仇成為主題,幫助伊阿宋奪取金羊毛只是一個遠去的背景。英雄為了現實生活變成無恥之徒,曾經為人敬仰,令人敬畏的女神成為殘忍暴躁的女巫,她心中嫉妒和憤恨的怒火隨時要噴射而出。美狄亞神性的光環已經暗淡,唯一能顯示她與普通女子不同也就是她的魔法了。而她利用魔法復仇、逃亡,似乎也沒有益于他人。美狄亞形象的轉變深刻的體現出父系社會在逐漸取代母系社會的過程中,最初備受尊敬的女神也逐漸轉型,成為具有神秘力量的女巫和勾引男人的妖女。而女巫經常讓人聯系到恐懼,危險,黑暗,肢解,閹割,死亡等,是無意識中令人恐懼的方面。歐里庇得斯對美狄亞的改造,使得她失去了靦腆的少女的性格,變得更加潑辣、強悍、兇狠,對她的非理性因素進行強化,這是因為在父系社會建立之初,男性仍然保留著對女神以及女性力量的恐懼。
二、男權的壓迫
美狄亞雖然竭力反抗男權主導的社會,但她并沒有顛覆男權社會,仍然處于男權社會的包圍之中。具體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一)、對男權的妥協與依附
伊阿宋背棄盟約另娶新娘的行為得到國王的支持和保護。美狄亞心生怨恨意圖報復他們而遭到驅趕。國王使用強權維護自身統治秩序,在此情況下,美狄亞只能苦苦哀求,向男權低頭。美狄亞,處于“忍受著這最可怕的苦難,也沒有一個城邦、一個朋友來憐恤你[23]”的境遇之中。遇到雅典國王埃勾斯,她將自己置于弱小的角色,尋求同情、保護的低等位置,希望通過哀求來打動埃勾斯的心靈,獲得男性統治者的庇護。“我作為一個乞援人,憑你的胡須,憑你的膝頭,懇求你,可憐可憐我這不幸的人。”[24]王權作為男性權力的表現形式之一,美狄亞非但不能擺脫它,還要積極尋求它的庇護。處于依附地位的女性難以反抗王權的力量,只能向它表示妥協和認同。美狄亞將丈夫看作一生的幸福的倚靠,得知他要另娶后,“我已經完了,我寧愿死掉,這生命已經沒有一點樂趣[25]”。另外,在實施復仇計劃中,美狄亞假意甜言蜜語說自己“多么愚蠢”“未免太傻了”“從前很糊涂”[26],果然伊阿宋的態度發生很大轉變,由“我的仇敵”變為“夫人”,由先前的責怪變為稱贊現在的言行,并說美狄亞“變得十分良善[27]”。美狄亞刻意放低的姿態果然取得了伊阿宋的信任。在男性思維中,女性通常被認為是脆弱,不成熟的,男性不論在體力還是精神上,都被認為比女性更加優越,他們不僅身強體壯,而且富于智慧、勇氣。在這樣的傳統力量的制約下,女性逐漸成為被控制、支配的群體,只能依附于男性。
(二)、與母親無關的子嗣
在古希臘社會,婚姻的主要目的是為家庭和城邦生育合法后代,妻子對家庭的重要意義也在于此。母親在生物意義上賦予孩子生命,但在給予孩子存活權利和家庭資格的社會意義上,父親的作用尤為重大。婚姻雙方的后代作為父親的生命的延續存在。“當孩子不再認為屬于女人之后,孩子同女人的娘家的聯系也就不復存在。女人從此不再是一個氏族用婚姻租給另一個氏族;她娘家的聯系被切斷了,被夫家所兼并。丈夫如同購買奴隸或牲口一樣把她買來,將自家的神靈強加于她,她生育的子女屬于夫家。”[28]子嗣對父親來說是如此重要,美狄亞為了向伊阿宋徹底的復仇而忍痛殺死親子,“從今后他再也看不見我替他生的孩子們活在世上,他的新娘也不能替他生個兒子[29]”,這樣才能夠徹底傷害伊阿宋的心。伊阿宋在得知美狄亞的復仇時,只關心是孩子的命運,“可是我對他的關懷遠不及我對我的孩子們[30]”。孩子被殺后,他痛罵美狄亞“可惡的東西,你真是眾神、全人類和我所最仇恨不過的女人”“使我變成一個無子的人!”[31]利用男嗣的重要性,美狄亞使埃勾斯答應自己尋求庇護的請求,“憑我所精通的法術,使你生個兒子[32]”。以結束他無子的命運。在古希臘社會中,“真正的生育者被認為是父親,母親則被認為只是父親的種子的培育者和保護者[33]”。伊阿宋甚至提出“愿人類有旁的方法生育,那么,女人就可以不存在,我們男人也就不至于受到痛苦[34]”。美狄亞雖然生育了兩個孩子,但在男權社會中以父系為主的血緣繼承關系已然確立,孩子與母親的聯系被大大削弱。不僅如此,以性別為基礎的家庭自然分工也被確定下來,男性在外面參與城邦的統治管理,女性只能在家中負責照看孩子,管理家庭事務,將女性束縛在繁雜瑣碎的家庭生活之中,剝奪她們參加社會活動的機會。美狄亞對此表示強烈的不滿:“他們男人反說我們安處家中,全然沒有生命危險;他們卻要拿著長矛上陣:這說法真是荒謬。我寧愿提著盾牌打三次仗,也不愿生一次孩子。”[35]在男性社會中,女性不僅受到生育的壓迫,也被母親的角色牢牢的禁錮。美狄亞的個人意識雖然覺醒,但終究不能擺脫這種命運。
(三)、男女兩性在家庭和社會的不平等
《第二性》指出婦女被男性統治,處于附屬地位的境遇之中。并且在經濟、社會、歷史等情況的約束下,這種處境古今如恒。[36]
根據羅念生先生的推測,歐里庇得斯應出生于第二次希波大戰,死于公元前407年冬天或次年年初[37]。詩人雖然處于雅典的全盛時期——伯利克里時期,但城邦的內外矛盾不斷惡化,平民生活越來越困苦,社會道德日漸墮落,奴隸的待遇越來越苛刻,女人毫無地位可言。公元前6到5世紀,希臘土地立法使私有制發展,家庭制度逐漸穩固。一夫一妻的制逐漸固定下來,但這種制度只針對女子,男人可以在外胡作非為。正如美狄亞所說:“一個男人同家里人住的煩惱了,可以到外面散散他心里的郁積,不是找朋友,就是找玩耍的人;可我們女人就只能靠著一個人。”[38]伊阿宋另娶新娘,也沒有受到道德或法律的約束,更何況促成這件事的是科任斯托的國王。美狄亞只好尋求神明的幫助,“即使你丈夫愛上一個新人——這不過是一種很平常的事——你不必去招惹他,宙斯會替你公斷的[39]”。除此之外,在政治上,女性是消極公民,不能真正行使自己的公民權,無法參加公共生活;她們不能擁有財產;在法律上被認為無行為能力,離不開男性公民的監護。
從美狄亞的控訴就可得知她的處境,“在一切有智慧、有靈性的生物當中,女人是最不幸的:首先,我們得用重金爭購一個丈夫,他反會變成我們的主人;但是,如果不去購買丈夫,那又是更可惡的事。而最重要的后果還要看我們得到的,是一個好丈夫,還是一個壞家伙。因為離婚對于我們女人是最不名譽的事,我們又不能把我們的丈夫轟出去[40]”。在歐里庇得斯的時代,結婚需要“女家拿出一份資產來陪嫁[41]”。嫁妝是一個女性公民婚后獲得合法地位所必需的條件,如果沒有嫁妝,她很難成為合法的妻子。
《第二性》指出女性“在父權制社會下,她一開始是父親的財產,父親以自己的意志讓她嫁個某個男人。后來她又附屬于丈夫的家庭,她是丈夫的一份動產,是她加入的夫家一份動產[42]”。美狄亞為了愛情背棄了父親,所以她也失去了繼承財產的權力。這也正是伊阿宋另娶的借口:“不是因為我愛上了這新娘[43]”,而是為了“最要緊的是我們得生活的像個樣子[44]”。他只是想通過同一位本地公主結婚,得到合法繼承財產的權利,從而獲得更多的財富和更高的地位。這位可憐的公主在劇中從未出現,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提及,她只是作為父親財產的攜帶者,與父親的財產綁定在一起。誰娶了她,就意味著獲得了這筆財產。這就表明在男性社會中,女性只是像物品一樣被交易、占有,她的情感、意愿是被忽略不計的。
(四)、異邦人的尷尬身份
雅典在城邦管理上是排外的,奴隸和自由民,外邦人與本族人之間的界限非常鮮明。在公元前451年到公元前450年,雅典公民大會通過了伯利克里公民權法令,對雅典公民權進行嚴格的控制。婦女享有公民資格的意義在于能夠嫁給公民,為城邦生育合格的公民后代。而外邦人是不能獲得公民資格的。因此,美狄亞的身份就顯得異常尷尬。她在科爾基斯是高貴的公主,但逃到希臘之后,她只是從蠻夷之地來的外邦人。伊阿宋說她“從那野蠻地方來到希臘居住,知道怎樣在與律條之下生活,不再講求暴力[45]”。作為外來者,伊阿宋與美狄亞自然不會得到城邦的承認和保護,生活的艱難與所受的屈辱可想而知。這對伊阿宋這種極度渴望名譽的人仰來說是個極大侮辱,所以美狄亞在得知伊阿宋要娶當地公主時,一針見血地指出“并不是這個攔住了你,乃是因為你娶了個野蠻女子[46]”。伊阿宋為了生活的像個樣子,他選擇成為科任托斯國王的女婿而拋棄來自外邦的美狄亞。這依舊表明,在男性社會中,他們是將女性作為私有財產,關注的是女性作為地位和財產傳遞者的作用,并不在意女性本身的品質。女性處于被占有、支配、控制的境遇之中。
三、結語
歐里庇得斯通過精湛細致的心理描寫剖析了美狄亞破碎的心靈,展示出古希臘婦女社會地位的低下。美狄亞以血淋淋的方式進行的反抗吸引了世人的目光,許多文章因此將美狄亞作為女性意識覺醒,反抗男權傳統,爭取男女平等的典型代表,但美狄亞的形象是作者男性思維的產物,是在男性的想象與期待中塑造的人物,生活在男性主導的社會之中。本文運用現代女性主義文學批評的方法對美狄亞的形象進行分析,包括身份、性格、行為、家庭和社會地位等幾個方面,揭示出歐里庇得斯是如何按照男性想象塑造美狄亞形象,并在作品中刻意放大美狄亞非理性的一面。他雖然深切的同情美狄亞的遭遇,對伊阿宋背棄盟約,另娶新娘的行為表示不恥;但他對美狄亞殘忍殺子的復仇方式有所不滿,他感受到強大的女性力量及其對男性權威的威脅與挑戰。這些都表明他明顯帶有“厭女癥”傾向。美狄亞的復仇看似取得了勝利,殺死情敵,讓負心人活在痛苦之中,最終駕駛龍車逃走。但實際上她所逃往之處,男女終究是不平等,她仍然生活在男權包圍之中,擺脫不了依附男權的命運。
注釋:
[1]具體見王先霈,王又平編著《文學批評術語詞典,上海文藝出版社,1999年版,第609頁。
[2]《古希臘戲劇選》,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8年版,第263頁。《美狄亞》,羅念生譯。后文相同,恕不贅述版權,僅標示頁碼。
[3]《古希臘戲劇選》,第250頁。
[4]西蒙·波伏娃著,李強譯,《第二性》,北京:西苑出版社2004年版,第44頁。
[5]朱剛,《二十世紀西方文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343頁。
[6]《古希臘戲劇選》,第244頁。
[7]《古希臘戲劇選》,第244頁。
[8]《古希臘戲劇選》,第247頁。
[9]《古希臘戲劇選》,第286頁。
[10]《古希臘戲劇選》,第288頁。
[11]Pam Morris, Literature and Feminism : An introdcution , oxford and Cambridge : Balckwell,1993,p14-15.
[12]《古希臘戲劇選》,第267頁。
[13]《古希臘戲劇選》,第277頁。
[14]《古希臘戲劇選》,第254頁。
[15]同上。
[16]《古希臘戲劇選》,第268頁。
[17]《古希臘戲劇選》,第285頁。
[18]同上。
[19]《古希臘戲劇選》,第286頁。
[20]《古希臘戲劇選》,第282頁。
[21]赫西俄德著,王紹輝譯,《神譜》,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79頁。后文相同,恕不贅述版權,僅標示頁碼。
[22]《神譜》,第81-83頁。
[23]《古希臘戲劇選》,第262頁。
[24]《古希臘戲劇選》,第264頁。
[25]《古希臘戲劇選》,第248頁。
[26]《古希臘戲劇選》,第270頁。
[27]《古希臘戲劇選》,第271頁。
[28]《第二性》,第41頁。
[29]《古希臘戲劇選》,第267頁。
[30]《古希臘戲劇選》,第284頁。
[31]《古希臘戲劇選》,第285頁。
[32]《古希臘戲劇選》,第264頁。
[33]謝·伊·拉茨格:《對歐里庇德斯的〈美狄亞〉進行歷史—文學分析的嘗試》,載《古希臘三大悲劇家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424頁。
[34]《古希臘戲劇選》,第259頁。
[35]《古希臘戲劇選》,第249頁。
[36]西蒙·波伏娃,桑竹影、南珊譯,《第二性——女人》,湖南:湖南文藝出版社,1986年版,第7頁。
[37]羅念生著,《歐里庇得斯悲劇六種》,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44頁。
[38]《古希臘戲劇選》,第248頁。
[39]《古希臘戲劇選》,第246頁。
[40]《古希臘戲劇選》,第248頁。
[41]《古希臘戲劇選》,第248頁。
[42]《第二性》,第42頁。
[43]《古希臘戲劇選》,第258頁。
[44]同上。
[45]《古希臘戲劇選》,第258頁。
[46]《古希臘戲劇選》,第25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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