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鮑照《舞鶴賦》的思想內涵

摘要：鮑照的《舞鶴賦》雖然通篇是對白鶴的描寫，但是在賦中鮑照將身世之感寄寓于白鶴，將向往自由高遠的理想寄托于白鶴，通過對白鶴的身世、遭遇的描寫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情感和觀點。漢魏六朝時期，門閥制度盛行，鮑照作為一名出身寒微的寒門文士，不受重用，難以實現自己的理想抱負，懷才不遇、沉悶悲憤，但又無可奈何，于是文學作品成為他感情的宣泄工具。《舞鶴賦》將鮑照對門閥制度的痛恨和對失去自由的壓抑隱晦地表達了出來。

關鍵字：鮑照，《舞鶴賦》，門閥制度，寒士思想，自由

魏晉南北朝時期，門閥制度盛行，權力和地位被門閥大族所把持，因此寒門子弟入仕為官是很艱難的，要憑借自己的才能進入上流社會更是難上加難。鮑照出身低微，雖有才學卻無處施展，滿腔抱負卻難以實現，他的很多賦作都表達了他這種不被重用的沉悶痛苦和對以勢取才的強烈控訴。他的《舞鶴賦》雖然直接描寫的是白鶴，但是其中暗含了他對門閥制度的諷刺抨擊和對自由的向往。本文主要從以下兩個方面來闡釋鮑照《舞鶴賦》的思想內涵。

一、對門閥制度的悲慨憤懣

鮑照，字明遠，家世貧寒，生年不詳，與顏彥之、謝靈運并稱為“元嘉三大家”。在臨海王劉子項鎮守荊州時，鮑照任前軍參軍，遂有“鮑參軍”之稱。宋明帝泰始二年，劉子項謀反作亂，鮑照被亂兵所殺。宋文帝元嘉十六年，鮑照曾謁見臨川王劉義慶，他毛遂自薦的舉動雖得到了劉義慶的賞識，但是仍沒有被重用。后來他決定獻詩言志，有人勸阻他：“郎位尚卑，不可輕忤大王。”鮑照怒曰：“千載上有英才異士沉沒而不可聞者，豈可數哉！大丈夫豈可遂蘊智能，使蘭艾不辨，終日碌碌與燕雀相隨乎？”在這之后，他終于被重用，被封為臨川國侍郎。元嘉二十一年，臨川王劉義慶病逝，鮑照也隨之失去了官職，他又回到了之前的狀態。總之，鮑照才秀人微，統治階級只把他當做附庸風雅的附屬品和無足輕重的玩物，他的抱負理想是一個泡影，永遠也無法實現。

鮑照滿腹才能、無處施展，他憂傷思慮，沉悶悲憤，卻無可奈何，于是詩賦創作成為他的一個宣泄途徑。他的《舞鶴賦》雖然沒有序文交代賦作的時間和原由，但是結合《舞鶴賦》的賦文和相關的史事，此賦寄托的思想感情不言而喻。《舞鶴賦》一開始先是對白鶴整體形象的描述，從《相鶴經》來了解白鶴，它是美麗的胎生仙鳥，它的外在十分地華美，內在卻有一顆高遠純潔的明月之心。然后是對其品行和舞姿的描寫，白鶴登高翱翔，踏遍了仙界之路，其壽命歲月綿長；它的眼睛含有紅光如星子一般閃耀，頭頂上的紫色羽毛像煙華一樣絢爛；它伸展修長的脖頸，叫聲婉轉悠揚；它挺立纖細的雙腿，形象十分美好；其身被層層疊疊似霜雪般的羽毛，舒展如玉般潔白的翅膀在彩霞中飛翔；清晨在芝田間嬉戲，傍晚飲水于瑤池。《舞鶴賦》第一段基本是對白鶴的贊美，起舞的白鶴高貴優雅，鳴聲清朗。然而，這自由美好的生活卻被打斷，白鶴不幸被捕捉，落入人寰，被豢養起來，完全失去了自由。在這車馬喧囂的人寰，沒有屬于白鶴的長空，沒有展示白鶴才華的天地，卻只能被迫為別人起舞，不能隨心所欲，雖然衣食住行皆有保障，卻是“守馴養于千齡，結長悲于萬里”，只能是被人豢養于黃金牢籠，悲愁萬千卻也無處訴說。

第二段，首先描述的是白鶴進入人間之后，所處環境之惡劣，“于是窮陰殺節，急景凋年。骫沙振野，箕風動天。嚴嚴苦霧，皎皎悲泉。冰塞長河，雪滿群山”。這一小段，用嚴整的四字句描述了白鶴在人間所處的惡劣環境，一片昏暗蕭瑟，天色陰陰如黑夜，萬物凋殘失去生機，大風驚動天地，靄霧彌漫天空，泉水清潔唱出悲傷之歌，迢迢長河結滿厚厚的冰層，皚皚大雪鋪滿了群山。作者極力渲染白鶴所處環境之惡劣，實則是將自己所處的環境通過白鶴表達出來。漢魏六朝門閥制度盛行，權力被世家大族所掌控，這使得寒門學子憑借才能躋身上層社會幾乎成為一個童話。鮑照寒微的出身使得他一直沉淪下僚，雖有幸入仕為官，但是卻不被重用，這對于才華傍身而又心氣高潔的鮑照來說無疑是個沉重的打擊。在《舞鶴賦》中詩人以白鶴自況，志高清潔的白鶴不正是現實中的鮑照嗎？白鶴一身“舞藝”，在仙界他自由自在，早晨在芝田間嬉戲，傍晚在瑤池邊飲水，落入人寰，囿于牢籠，雖然生活在富麗堂皇宮殿之中，但是卻失去了自由。賦中所寫的白鶴這不正是那個雖入仕卻無法有所作為的鮑照嗎？

鮑照對于權力被高門世家所把持非常地不滿和痛恨，對于自己居于貧賤、命運坎坷的底層生活充滿了感傷和無奈。鮑照把這種思想隱晦地表現在《舞鶴賦》中，通過對白鶴品性和行為的描寫，表達自己的志高清潔，不同于流俗；通過對白鶴進入人寰之后的狀況，來比喻自己雖然入仕為官但仍舊不被重用的現實。

二、對自由的渴望及追求

魏晉六朝時期，社會動亂，政治黑暗，文人們對于前途和命運普遍感到迷茫和不安。魏晉玄學對于文人的影響較大，給了文人一種思想上的啟迪，幫助他們脫離壓抑煩瑣的現實世界，培養了他們的文人隱逸情懷。魏晉玄學是在這個特殊時期儒學和道學磨合、融合的一個產物，魏晉名士提倡“越名教而任自然”，“名教”是儒家的道德規范，“自然”是道家提倡的一種狀態，是一種自然隨意的生活狀態。由于魏晉時期，王綱敗壞、政治黑暗，文人們對于政治不敢高談闊論，表面上表現地十分闊達，但是他們內心又十分地關心政治，于是就形成了那個時期文人的一種特殊的“內儒外道”的人格形式。但是文人從小受到的是積極入世的儒家文化的熏陶，在他們心中更鐘情的還是能夠在仕途上有所作為，隱逸與出世只是在他們官場失意時的另一條路罷了。

寒門文士對于仕與隱的矛盾尤其敏感，他們的內心十分糾結痛苦。從小接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寒門文士想要通過入仕為官來施展才華、改變寒微的命運。由于門閥制度，許多寒門文士根本沒有入仕為官的機會，就算幸運地步入仕途，他們才發現自己寒微的出身，注定了無法受到重用，他們就像豢養的白鶴一般，表面上光鮮亮麗，實則是被人當做寵物一樣玩弄，十分卑微，只能任人玩弄。鮑照在《舞鶴賦》中將這種才能無法施展、失去自由、任人玩弄的狀況表達地淋漓盡致。“朝戲于芝田，夕飲乎瑤池”寫未入仕之時的自由自在，“歲崢嶸而愁暮，心惆悵而哀離”寫出了作者不甘于沉淪下層的惆悵，“仰天居之崇絕，更惆悵以驚思”寫出了鮑照對自由的向往和渴望，“守馴養于千齡，結長悲于萬里”則寫出了他失去自由的哀嘆。白鶴生活于仙界，縱橫萬里，自由來去，這是何等地自由自在啊！被捕捉進入人寰，被人豢養起來，雖然豐衣足食，但是完全失去了自由，不得不為了取悅他人而違背心志。

總之，《舞鶴賦》是鮑照賦中的精品，《舞鶴賦》窮形寫態，極力渲染，鮑照的描寫使得白鶴的仙姿神態和優美舞姿仿佛呈現在我們的眼前一般。錢鐘書先生曾稱贊《舞鶴賦》“鶴舞乃至于使人見舞姿而不見舞體，深抉造藝之窈眇，匪特描繪新切而已。體而悉寓于用，質而純顯為動，堆垛盡化為煙云，流易若無定模，故藝人向往之境也”。鮑照將自己的身世經歷寓于白鶴，將自由高潔的志向托于白鶴，通過白鶴的遭遇、經歷表達了自己內心的痛苦憤懣，將自己對用人不公的門閥制度的批判和對自由的殷切向往表達地淋漓盡致。總而言之，《舞鶴賦》并不像表面上那樣只是單純地寫白鶴，而是蘊含了豐富的思想內涵，是鮑照思想情感的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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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劉慶蓮，女，漢族，1992--，山東省濰坊市，山東師范大學，2015級古代文學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先秦漢魏晉南北朝文學。

（作者單位：山東師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