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思鄉在席慕容詩歌中表現的頻率極高,從個人本體、草原至國家都散發著獨特內蘊。在作者筆下,“思鄉”是經久不衰的“愛”的情結載體。在現在缺少懷鄉情愫的社會,席慕容的作品總能指引浪子心靈回歸到屬于他們的凈土,同時更能啟發人們對于人生的深刻思考。
【關鍵詞】:家族;草原;國家;鄉愁
鄉愁,或是許多作家渴求的傾訴對象,席慕容對“鄉”的懷感近乎絕度。席慕容先生祖籍是內蒙古,出生于四川,而于臺灣度過了她漫長的成長歷程。席慕容先生家庭的變遷,構筑了她詩歌中天然混成的源與流完整而和諧交錯的同一體。詩歌中的“源”正是席慕容的血緣之根,這根中蘊藏著她所要爆發的一切原始情感,而這情感來于自然,來于古老文化。詩歌中的“流”亦是席慕容的血液之流,是其生命在歷史中的行進。正是“源”“流”的融匯,構成了一個具有獨特情感,超然的藝術感知以及自覺使誠的生命體驗的獨立個體,而“源”“流”的共存,亦凝結成席慕容詩歌中龐大而震撼的鄉愁。
一.“戀”——家族中的小我
覽讀席慕容家族構成史,席慕容的母親是蒙古皇室光濂公主的女兒,父親也是出生在蒙古族顯赫的大家族里,延伸了輝煌而顯耀的席連勃姓氏大家族。這個龐大的家族雖復雜但卻是席慕容單純的情感生就、情感輸出與情感寄托的地方。由于父親是一名軍人,席慕容是隨父親在流離顛沛的狀態下生活,遠離了生來與之共存的大家族,離開愈久,思念也愈重。而與席慕容有著相似生活經歷的作家奈保爾筆下,他表現得并非是對家族的親切,而是一種無聲的恐懼與焦心的逃離。奈保爾出生于印度頗有名望的婆羅門家族,但隨后又與父母移民,過著漂泊離散的生活。當回到家族中時,呈現他面前的是與他意識中截然相反的“家族”,骯臟的環境,破敗的貧民窟。他曾在《畢斯沃斯先生的房子》裸露地表現了對于家族的失望與厭惡:“在塔拉家里,他像一個婆羅門那樣受到尊敬,可以吃個痛快;但是只要儀式一結束……便又一次成為勞工的兒子……在一棟泥屋的一個小間里和他身無分文的母親生活在一起。在一生中他的身份就是這樣……”奈保爾對于家族的態度正如畢斯沃斯先生厭惡圖爾斯家族一樣,他毫無眷戀,一心奔逃。于席慕容的詩作中,我們會發現她對于家族,對于族人是何等的眷念。席慕容曾在詩歌《尋找族人》中表達了她找到族人,回歸家族的怡悅:“是何等異于尋常的靜默/那一雙眸子卻在黑暗中燃燒起來/在我朗誦了一首詩之后置身在喧嘩的世界中/我是如此辨認出哪些/是我的隱藏著的族人”,在席慕容這里,我們原本看似無謂的家族印象,實際已經于靜默中滲入骨髓,甚至是靈魂里了,此時我們才發覺她對于家族的愛是何等的偏執與深沉。當她感受到族人的貼近亦或是族人的呼喚,撇下那黑暗,心中的熱火在燃燒,仿佛看到了光,或許是在渴求光的路上,無論她個體是在哪里,在窺探鏡下,我們已然能夠看到在重重圍墻中炙熱的心狂烈的跳動。在她多年游離漂泊后,她終于在分辨千千萬萬人之后找到了隱藏于深處的族人,找回了她最深處的根。她赤裸的寫出“我的族人”,親昵的語言中飽含她多年為尋見族人的不易以及得到族人認同的祈望,同時也帶有一份驕傲,驕傲地告訴萬千人們:我雖曾遠離家族,但家族從不棄我,我是屬于這個家族的。多年前,席慕容曾在自畫像中把自己畫成了記憶中的外婆的模樣,無意中點下的筆卻也是她潛藏在意識中對家人與族人的深情。在她身體中流動的不只是純然的血液,還有傳延于外婆的骨肉情感,對自我家族身份的堅定認同,以至席連勃家族的歸宿感。
二.“思”——草原游子
“抒寫鄉愁”成為人們歷來表現情感的話題?!班l”在詩中可以是一山一河,一草一木以及一城一國等客觀存在的對象,抒“鄉愁”則是詩人們對于山河草木的思念與苦楚之感的盡情吐露,白居易在《陰雨·嵐霧今朝重》中盡抒鄉愁:“望闕云遮眼/思鄉雨滴心/將何慰幽獨/賴此北窗琴”;“鄉愁”亦可理解為一種對于故國家園的意識,一種內心驅動,驅使心靈尋求某種歸宿賴以慰藉。陶淵明《歸園田居(其一)》中有其對于美好家園的幻想與憧憬:“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生生不息的古典韻在詩人筆下任意流露,于字與字之間,節與節之間展現律動的蘊彩,徜徉于古今中外。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詩人們強調在混濁的現代化都市中尋找最為純粹的古典韻,不涌虛偽墮落之爛潮,不做荒謬矯飾之文章。在新思潮的影響下,席慕容秉承先人抒懷傳統,大膽抒情,抒情至恰當之處而非過猶不及。
席慕容的祖籍是內蒙古,雖沒有在草原母親的呵護下成長,但草原母親的一顰一笑,安寧而平靜的呼吸至始至終牽引著席慕容的心,對于草原母親的熱愛依舊在血液里跳動。席慕容曾經說:“內蒙古是我的故鄉,我缺席了46年。”她對內蒙古有著濃厚的愛意,遠于字里行間的無盡綿延的故鄉情懷,但其中對故鄉也多有懺意。席慕容在《父親的草原母親的河》中這樣寫到:“父親曾經形容那草原的清香/讓他在天涯海角也從不能相忘/母親總愛描繪那大河浩蕩……站在芬芳的草原上我淚如雨下/河水在傳唱著祖先的祝福/保佑漂泊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在席慕容心中草原就是她的家,對于高原上的兒女來說,草原母親是我們永恒的驕傲,草原是以無限之愛收容我們的家。席慕容雖然早已與母親相隔數千里,但草原依舊是她心靈方得凈化的一片純土,在外漂泊多年后疲憊的心得以慰藉的歸宿。草原的清香,從不敢遺忘,那是母親為天各一方的兒女們獨存愛的味道,遠在他方的席慕容亦不敢相忘,或是不敢缺失骨髓里的愛。浩蕩的大河亦不息地奔騰在蒙古高原上,激涌無盡榮耀,身為草原的兒女,榮彩之流自然浸入了席慕容的血液里,于世人面前,本著與生俱來的殊榮感驕傲地宣稱那蓬勃生命的始源正是我遠離千里的家鄉,宣稱之下暗含切迫的希望,希望世人知曉我為之存在的身份:草原是我的根,我是一個草原人。當終于與母親合抱,席慕容感著于母親的肉體之暖,享于母親氣息之芳香,體會來自骨髓深處靈魂的纏綿,通感母親與她之間的愛依舊。在席慕容筆下,草原又似乎是一個未成熟的孩子,祖先默默地守護它不盡的青澀之世,祈求遇到的人們以輕柔的姿態來撫摸它,愛護她。草原又如千萬兒女的母親,盼求著在外漂泊多年的兒女嬌柔依賴,亦期許彰顯母性的雄偉光輝,盼求與期許下卻隱藏著母親不曾透露的憂傷。席慕容希望不曾到過草原的人們,不曾感受草原母親力量的人們,走進草原,了解草原,她通過獨具魅力的詩篇抒發了對于母親切深的思念與憂涼的感慨,激發讀者感受來于草原自然的母性,愿人們擁有同母親一樣寬廣的胸襟與至尚的靈魂。席慕容發出這樣的心聲:“我也是草原的孩子啊”,字里充滿了她令人心裂的祈求,祈求母親對于她身份的認同,吁請人們對于她身份的認知。
席慕容與其他抒發鄉愁的詩人相比,她的愁感是模糊的,她對于故鄉的惆悵源自民族本身,具有天然的民族色彩。席慕容是蒙古族人,蒙古族名字是穆倫·席連勃,它的意義就是“大江河”,外婆是王族公主,她的父母與親戚也大多在蒙古原鄉長大,因此自小授之民族文化的熏陶,民族情感的濡染。她說:“我是蒙古族人,對于和自己民族有關的種種,很早就有了一種近乎偏執的愛惜的心情。”席慕容不曾觸碰她的家鄉,她對于家鄉的愛是尚且遠距離的存于骨里的摯愛。而在鄭愁予的鄉愁詩《錯誤》中:“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里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暗含的則是詩人客居臺灣的一種漂泊的孤獨感,他曾活在真實的故鄉里,對大陸的記憶是清晰可見的,與故鄉并無間隔,他的情與故鄉的愛是那么地接近。生于1928年的蓉子,在大陸生活了20年之后去了臺灣,她的鄉愁粘附著早期對大陸可觸的情感,她在《晚秋的鄉愁》中赤裸地表達了錐心的思鄉之情:“紫色雛菊簇立在更深色瓶內/在刻鏤著福與壽字的古老花翁/在異鄉的風里凄愁/而虛靜落下/在昔日家屋/在遠處山岡/云淡淡曳過……有一種可能觸及的悲涼/啊!誰說秋天月圓/佳節中盡是殘缺/——每回西風走過/總踩痛我思鄉的弦!”
三“愁”——國的兒女
席慕容的鄉愁詩,并不是單純的側重自身情感的宣泄。席慕容是具有傳統文化底蘊的人,她筆下散發的鄉愁凝結著對無常命運的哀嘆、成長過程的感受以及對國家民族的感慨,因此席慕容筆下的鄉愁詩飽含著歷史的滄桑與凄涼,以及傳統文化的鄉愁意識。在《長城謠》中,我們為其厚重的滄桑感而感嘆,為其激情地抒發對故鄉的傾慕而贊嘆:“你永遠是個無情的建筑/蹲踞在荒莽的山巔/冷眼看人間恩怨為什么唱你時總不能成聲/寫你不能成篇/而一提起你便有烈火焚起/火中有你萬里的軀體/有你千年的面容/有你的云你的樹你的風……”,這種愁感不僅指向內蒙,更是延伸至以長江黃河為代表的整個中華民族。“唱你是總不能成聲”,“寫你不能成篇”,“而一提起你便有烈火焚起”,在這深情的筆下展現了古老長城在席慕容心中的重量與至上的情感地位。詩人心系長城,心心念念著祖國的名字,在席慕榮這里,古老的長城是她心里的筑墻,是她靈魂的安居所,古老的歷史是她心墻的點綴與情感的沉淀。長城在詩人心中是客觀發展歷史的見證者,它更是凝結著民族的苦難與人民的悲痛,因此成為席慕容筆下的產物,內心抒發的情結對象。鄉愁詩中固然體現出了她的愛國精神,顯現出了儒家文化在其身上的滲透?!墩撜Z》中這樣寫道:“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币粋€國家在清明的時候貧窮低下,應以之為恥,一個國家在湖南的情況下暴富,也應以之為恥。這告誡我們要以國家為重,體現了深沉的愛國主義情懷,而在今天仍具有現實意義,在席慕容的詩歌具有儒家精神的愛國色彩。她對祖國沒有一絲厭棄,愛祖國的面容、祖國的云、祖國的樹乃至一切,但一邊愛著一邊卻憂傷落淚,在《悲歌二OO三》中席慕容寫下了得知祖國遭到破壞的悲調:“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就在此刻/我用雙手交給你的/不只是一把獵槍還有/我們祖祖輩輩傳延的/虔誠的信仰要怎樣才能讓你相信/眼前是一場荒謬的滅絕和驅離/失去野獸失去馴鹿的山林/必然也會逐漸失去記憶”,原本是和諧完整的生活狀態被人類殘忍的破壞了,這使詩人痛心疾首,感惜被剝離的天然而成的山林之時又多了一份呵護之愛,從至愛的族人草原升華為呵護整個祖國乃至整個人類。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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