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生命有尊嚴地活著
——記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整復外科李青峰團隊

讓生命有尊嚴地活著
——記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整復外科李青峰團隊

本刊記者 吳應清

李青峰與我國整復外科創始人張滌生院士合影

專家簡介：

李青峰，著名整形外科專家，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副院長、整復外科主任、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國家教育部“長江學者”獎勵計劃特聘教授、國家“杰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國家衛生部“有突出貢獻專家”。曾獲中華醫學科技進步獎、上海市科技進步獎。現任美國整形外科協會（AAPS，1921-）會員、《美國整形外科雜志》編委、美國移植重建學會（ASTR）創始會員，以及中國醫師協會整形外科分會會長、全國整形外科醫師規培專委會主委等。

“整形修復，我們一直在……”

隨著交通、能源等行業的快速發展，大型火災、工業爆炸等重大社會事件日益增多，嚴重燒傷呈高發趨勢，且傷情更為復雜，具有高致殘、高危害等特點，是當今社會面臨的一大挑戰。其治療存在手段匱乏、療效差、缺少診療規范，以及周期長、費用高等問題，是世界性醫學難題之一。而且頭面部組織結構最為精細復雜，人類賴以生存的重要器官高度集中于此。頭面部嚴重燒傷往往造成眼視、呼吸、進食等五官功能嚴重受損，恐怖外觀使傷者隔絕于社會。

“擁有正常的臉面對一個人的生命質量至關重要，面容嚴重毀損的人雖然在生物意義上還活著，但是在社會意義上已經死了”李青峰這樣說道。

談到如何走上整形修復這條路，李青峰回憶起當初的選擇。大學畢業后，他被分配到江西省人民醫院，當時有心內科、眼科等實力很強的科室可以選擇，但他卻偏偏選擇了普通的整形外科。李青峰說道：“與傳統的外科相比，整形外科挑戰大、創新性強。創傷是不一樣的，復雜程度也是不一樣的，應用的修復方法也是不一樣的，那就要研究創立許多新的方法來提高療效。這樣也就促成了我對整形外科的興趣，喜愛越來越深”。

1998～1999年，李青峰曾在美國紐約Mount Sinai醫學院從事創傷修復研究。他認為，在臨床工作中，美國人的服務意識很強，以病人為中心；在教學中，規范化培訓體系非常完善，比如，除了規范的住院醫師和專科醫生的5～8年培訓以外，一旦接觸新的技術，醫生還要進行這個技術的專門培訓，才能開展這個技術。在科研上，在美國每個人所思考的是怎么用新的知識和新的技術來解決傳統的問題。為了保證創新為主導，他們有良好的體制和體系來支撐。他們科技、體制、文化所形成的強大的創新力量，使得他們的研究成果成為切合實際的應用，和引領科技發展的導向。

創新背后的文化和體制因素，給李青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成為他帶領九院整形外科再次攀登的又一座無形的高峰。

九院整復外科由中國工程院院士張滌生教授親自創建，如今已走過50年的輝煌歷程。現在，在李青峰的帶領下，九院整復外科形成了醫療、科研、教學、服務為一體的完整體系。這些年來，九院整復外科治愈患者不計其數，為無數生命贏回活著的尊嚴。并且，醫者仁心，九院人還一直熱心社會公益事業，歷年參加重大社會搶救、義診活動數百次。始終把治病救人放在工作的首位。

如今，九院整復外科下設近20個臨床與科研專業小組，科室瞄準整復外科領域的前沿課題并結合社會發展需要，圍繞疑難雜癥，重點開展與臨床密切相關的基礎和應用研究。在醫療、教育和科研方面取得了一系列令人矚目的成就，奠定了它在世界整形外科領域的學術地位，近50年來，學科榮獲國家發明獎、國家科技進步獎、衛生部醫學成果獎及上海市科技進步獎等，碩果累累。

學科一直堅持高標準、嚴要求，逐步培養建立了一支學術結構合理，富有創新精神和實踐能力，并具有高尚醫德，技術精湛的學術梯隊，其中涵蓋了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杰出青年、國家基礎研究發展項目“973”與“863”首席科學家，教育部新世紀人才及知名專家、教授等，同時，學科積極開展國內外學術交流，與美國、加拿大、日本、法國、意大利、韓國等建立科研合作關系，醫生互訪，常年舉辦大型國際學術會議及全國性學術會議，為我國整形外科與世界先進水平接軌，培養高層次的專業人才做出了巨大貢獻。

在九院幾代人的共同努力下，目前已將整形外科這門中國新興的外科學分支推向世界。向世人展示了中國整形外科的嶄新面貌。目前，九院整復外科已經成為國際上規模最大的整形外科醫療中心，并獲得國內外同仁的一致認可，被譽為“中國整形外科的百科全書”。

李青峰團隊與張滌生院士討論病例手術方案

中國式換臉，為生命贏得尊嚴

2013年AAPS大會上，一則中國式換臉的消息引起了國際整形外科領域的巨大轟動。傳統技術一直沿用異體臉面移植，但由此引發的排異、感染、倫理等諸多難題困擾著醫學界，而中國式換臉在國際上首次建立利用自體組織構建全臉面技術，規避了異體臉面移植所帶來的免疫抑制、供體缺乏、倫理等傳統技術帶來的不利影響，被視為代表未來臉面重建技術及修復重建外科技術的最新趨勢。這項“自體全臉面預構重建”技術，在疑難病的治療上國際領先實現了全臉面毀損從“無法治療”到“能有效治療”的重大突破，并被譽為“本世紀來自東方的重要創新”。這項創造，來自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整復外科李青峰和他的團隊。

這是一臺神奇的手術：病人胸部“長出”毀容前的三維臉面，由自體軟骨構建的五官讓這張臉“有鼻子有眼”，醫生們小心翼翼地將這張新臉皮移植到毀損面部。這項技術之所以舉世矚目，是因為醫學界普遍認同這樣一些既定的事實：全臉面重建面臨著巨大的挑戰。首先，全臉面包括了復雜的生命器官，要重建眼、鼻、口等生命器官的精細、復雜的結構和功能，同時，還要重建社會和傷者自我能夠接受的容貌，使傷者能重回社會，其復雜程度遠遠超過了任何一個單一器官、肢體的修復和重建。

正是基于此，李青峰和他的團隊結合再生醫學、干細胞、三維重建等最新技術，實現了生命的突破。在這一過程中，他們攻克了三個難題，一是如何能夠為臉面重建提供足夠大的皮膚。這是因為人的頭面部的修復需要一塊巨大的皮膚，而這塊皮膚的面積大于整個胸前區的皮膚面積；二是重塑皮膚的結構，人體能提供的皮膚，皮下組織太厚，如果用在臉上，不能塑形五官，不能形成眼的睜、閉，呼吸和表情，以及輪廓，因此，要重塑人體皮膚的結構，讓其變得符合臉部的要求；三是要解決血管化的問題，因為正常的臉面有8套以上的血管來滋養，而再造構建的臉面只有1～2套血管來供養，因此，常常會產生局部的壞死。除此之外，李青峰和他的團隊還借用傳統的預構皮瓣技術解決了如何在人體上移植構建的臉面；用傳統的預置皮瓣技術在人體構建出鼻體、頜骨、嘴唇等結構；開發和應用了數字醫學的三維模擬和三維打印技術，來使頭面部的鼻孔和口腔，與頭顱骨和腔道能準確的對齊。正是在這樣一步又一步的探索中，九院形成了獨創的全臉面預構重建技術，在治療領域取得了巨大突破。

“每一次探索和前進，都是源于為患者解決實際問題的需求，中國式換臉的源起也是如此”李青峰說道，“2002年，我們遇到一位傷者，整體狀況是全身近90%燒傷，整個頭面頸部嚴重燒傷，眼瞼皮膚都沒了，兩個血肉模糊的眼球，鼻孔是燒成兩個洞，嘴巴也沒了。我們在他身上施行了三個創新的手術，其中一個手術，歷時達19個小時，分別挽救了他的眼球，修復了下頜骨和頸部創面，救治是成功的。但是這個病例他受傷前是非常英俊的青年企業家，雖然我們用盡了方法，但是手術后他的外表還是非常恐怖、扭曲的形象。就是面對這樣一個嚴重的病例，我們當時想到了異體臉面移植，但是考慮到當時的技術限制和患者的身體條件，出于對患者長遠健康的考慮，我們沒有進行。但是從那之后，九院人就開始積極的籌備、推動自體組織預構臉面的研究”。

后來，大興安嶺火災有一批戰士嚴重燒傷，胡錦濤總書記批示要全力搶救，最嚴重的是大胡子團長，他是面中部嚴重燒傷，他的鼻和嘴，以及部分臉面全部毀損，呼吸、進食十分困難。傳統的治療方法很難解決這樣一個病例，只能是植皮，但這樣往往會形成一個攣縮、粘連的補丁狀的臉，且呼吸、進食仍困難。自體臉面預構重建的技術，就是從這一例具有特殊意義的病例開始的，李青峰團隊最后成功的在他的胸前預構了他的面中央的部分臉面，手術非常成功，使他恢復了良好的鼻子通氣與嘴巴的張閉功能，以及面部的表情，也使他能以一個英雄軍人的身份恢復到工作和生活中。這個案例的成功從此揭開了中國式換臉的序幕，在接下里的治療中，九院人成功進行了多例“中國式換臉”的手術，為更多患者贏回了生命的尊嚴。

一個成功的換臉治療，不旦給了人一個可以生活生存的臉面，而且更加重要的是，激發了他的自信，讓他自立自強，他不僅沒有成為社會的負擔，而且成為了社會不同行業的建設者，實現他的個人價值以及社會價值。“中國式換臉”對于患者甚至整個社會的發展都有著深遠的意義。

國家重點學科，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九人民醫院整復外科全體成員合影。

“傷者不殘、殘者不廢”，讓生命與尊嚴同在

在整形修復外科領域，創新意味著對生命的又一次守護。多年來，九院整復外科一直堅持“傷者不殘、殘者不廢”，讓生命與尊嚴同在的至高理念。在整形修復這條道路上，他們從未止步！

軟組織修復是長時間沒有被大家關注的問題，軟組織不但涉及到一個人的形態和輪廓，而且還關系到肌腱、關節、神經等這些功能組織的功能維持。在長期的治療中，大家發現缺乏良好的材料來修復這些軟組織的缺失。近二十年來，人們逐步發現脂肪是一種最佳的材料，而人的自體有大量的脂肪富余，而且它本身又是軟組織組成的重要部分，所以脂肪移植成為近幾年來一個重大突破領域。但是，傳統醫學認為脂肪就是一團油，這團油切取、移植后，它就會被吸收掉，沒有實現的可能。

但是，李青峰和他的團隊不放棄任何一絲希望，針對脂肪移植，做了大量的研究工作。首先，他們建立了葡萄糖轉移測試方法，以此來測試在移植過程中，脂肪粒到底是死的還是活的，這是一個非常基本卻又非常重要的問題。在此基礎上，李青峰和他的團隊建立自體脂肪3L3M的移植技術，確保在移植的過程中，脂肪大量的盡可能多的存活下來。做好這些研究之后，仍然面臨新的問題，比如，大量的脂肪進入血管里面，可能會引發一些并發癥和問題。例如在乳房缺損缺失的病例中，因為大量的脂肪移植，形成一些囊腫或者鈣化點，針對這個問題，他們繼續深入研究，對大量的樣本病例進行長時間隨訪，終于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能夠鑒別并預防其中的危害性并發癥，并且還解決了不同疾病不同部位應該用什么方法來進行移植。此外，為了更好地推廣應用這個技術，他們還編寫了脂肪移植的專著和指南。

這項技術對于整形修復領域有著重要的意義，李青峰舉了這樣一個例子，“有一些孩子生下來，形成一邊臉大一邊臉小的嚴重畸形。以往這樣的病例是要到身上切取一塊巨大的背闊肌來修補，創傷非常大，手術風險也很大，而修復后形態和表情均不佳。現在這樣的病例治療，我們只要做個門診小手術，抽點脂肪進行移植，不但能恢復對稱的形態還能有良好的表情的恢復。所以，對于這個疾病這是一個革命性的進步”。

繼往開來的九院整復外科，作為代表我國行業的惟一國家重點學科，和我國最大的整復外科醫教研中心，學科近年獲得了斐然成績：在服務社會上，學科承擔了各類創傷、先天畸形、腫瘤切除后修復等醫療工作。目前，95%的病源來自全國甚至世界各地，醫療量近年急劇增長，2015年綜合門急診人數達到25萬人次，治療和手術量突破60000人次，成為國際上最大規模的整復外科醫療中心。學科參與了系列有社會重大影響的病例救治，包括媒體救助的心臟外露、胸骨缺失患兒吳青；江蘇大面積燒傷患者身、殘志志堅民營企業家；胡錦濤總書記批示的大興安嶺森林大火救火英雄；全國勞模“最美女教授”張麗莉，國際慈善組織救助的廣西象人等。這些工作產生了良好的社會聲譽，學科成為上海和中國的醫療著名品牌之一。

李青峰教授主持國際慈善組織救助的“中國象人”的手術

在科學研究上，學科瞄準國際前沿，攻克諸多難點，取得矚目成績：在嚴重燒創傷關鍵修復技術上，通過系列創新和突破，建立了多項新救治技術，發布了首部診療指南；在淋巴水腫的研究上，創新建立了應用三維MRI顯像淋巴系統水成像技術和皮內注射釓貝葡胺的MRI淋巴造影技術，使診斷率近100%。成功研發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治療淋巴水腫的中藥方劑-淋巴方，已經治療近萬名淋巴水腫患者，成為有效和具有中國特色的治療手段；創建的帶淋巴管游離皮瓣移植的手術治療，獲得滿意的臨床效果。在淋巴水腫領域，團隊已成為專業領域的國際領先群體，專業帶頭人當選國際淋巴學會主席。

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在實踐中探索，遇到問題解決問題，李青峰和他的團隊才能在整修修復的道路上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