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德”危機路向何方？

李家成

中韓建交以來，兩國關系無論是在深度上還是在廣度上都已發展得很好，甚至到了密不可分的程度。但是，“薩德”入韓問題卻成為中韓關系繼續向前發展的重要障礙。半島政局日益不穩，韓朝關系不斷惡化，中韓關系風雨飄搖。如何管控中韓兩國圍繞“薩德”產生的矛盾成為當務之急。然而，時至今日，“薩德”入韓問題依然陷入迷局。韓國面臨的最大課題是在解決朝核危機這一燃眉之急的同時，安撫反對韓國部署“薩德”的中國和俄羅斯。韓國需要認識到，“薩德”不是能阻止朝鮮提高核武器和導彈實力的有效方案，相反很可能導致其他領域的合作出現問題，從而不利于雙邊關系的正常發展。在韓朝之間關系停滯的情況下，可以阻止朝鮮提升核武器和導彈的方法之一就是借助中國和俄羅斯的力量。因此，韓國應當爭取中方對部署“薩德”的諒解，提出可以減少中國憂慮的彌補對策，敦促中國對朝鮮的核武器以及導彈的開發進行強力應對。韓國只有與俄羅斯、中國合作，提高朝鮮經濟的對外依存度，才能不被擁核的朝鮮困在島內，恢復連接大陸和海洋的半島性。

“薩德”入韓恐成定局

盡管遭到來自國內的巨大反對聲浪，韓國政府卻一直矢志不渝地加速推進“薩德”入韓進程。2016年7月8日“薩德”入韓聲明宣布后，韓國就開始緊鑼密鼓地推進。7月13日，韓國國防部公布慶北星州星山炮臺為薩德部署候選地。之后，星州郡民發起了聲勢浩大的反“薩德”運動。盡管韓國國防部一直堅持之前的立場，但當樸槿惠總統公布了“商討第三候選地”之意之后，國防部則改變了立場，確定了三處新候選地，包括草田面的星州高爾夫球場、金水面的厭俗山、修倫面的喜鵲山。星州高爾夫球場由于具有相當多的優點而勝出。但是，由于“薩德”雷達朝向金泉方向，金泉市民反對之聲一浪高過一浪。8月29日，韓國國防部政策室長柳濟升表示：“為了在朝鮮核武器和導彈的重大威脅下，更加安全地保護國家的安危和國民的生命，我們將于明年（年末）部署薩德系統并開始使用。”

盡管存在微妙的分歧，韓國朝野卻在形成引進“薩德”的共識。在朝鮮的“核導威脅”已經成為現實而且非常明確的情況下，韓國國內之前圍繞著“薩德”一度鬧得沸沸揚揚。而韓國在野黨國民之黨和共同民主黨內部出現的“薩德”現實論引人關注。9月12日，樸槿惠總統在青瓦臺會見朝野三黨代表表示：“我在此再次表示，駐韓美軍部署薩德也是為從自衛層面應對朝鮮的此類威脅才推進的。薩德被證明是具有軍事有效性的系統，不會損壞中國的戰略利益。部署薩德無須國會批準。”9月18日，在野黨圈的大選候選人、國民之黨的安哲秀議員就薩德部署表示：“現在對朝關系是分明的制裁局面，如果希望這樣的制裁發揮效果，中國的參與是必需的。應該（將薩德）作為拉攏中國對不斷進行核試驗的朝鮮進行制裁的工具。如果中國拒絕對朝制裁，那么作為自衛性措施，部署薩德便有了充分的理由。如果中國協助進行對朝制裁，會按程序撤回薩德部署。”以安哲秀為首的國民之黨之前的“黨論”是反對“薩德”部署，但現在有條件地承認了部署“薩德”的現實性。據悉，共同民主黨也由在黨內發揮智囊作用的國防安保中心（中心負責人白君基議員）向黨代表秋美愛遞交了意見書，其主要內容為“反對將薩德部署進行黨論化”和“考慮附帶條件地部署薩德”。

種種跡象表明，“薩德”入韓難以避免。韓國不僅要直接部署而非分階段部署“薩德”，而且還要追加部署。這必然會進一步損害中韓關系的基礎。9月6日，韓國總統樸槿惠和美國總統奧巴馬在老撾萬象地標酒店舉行首腦會談時表示：“我們兩位首腦決定繼續通過加強包括部署薩德在內的聯合防衛力并擴大遏制力。”9月21日，韓國國防部長韓民求表示，僅部署一座“薩德”系統的炮臺無法為韓國全境提供防御。一座“薩德”炮臺能夠防御的范圍只有韓半島南部，大約相當于韓國1/2到1/3的領土。從“薩德”的防御半徑（200公里）出發，只有部署三座炮臺，才可以為韓國境內幾乎所有地區提供防御。這是韓部長首次談到追加部署“薩德”的必要性。此前國防部一直表示只會部署一座“薩德”炮臺。

中韓磋商分歧依然

“薩德”問題顯現后，雙方就部署“薩德”問題唇槍舌劍。此前中韓兩國在各大場合曾交換立場，但至今未能縮小分歧，仍然存在巨大差異。中國對韓國部署“薩德”一事頗感擔憂，一直極力反對并多次抗議韓國部署“薩德”，強調部署“薩德”將會嚴重威脅中國國家安全，打破地區戰略均衡，帶來冷戰對立和軍事緊張的惡性循環，憂慮韓國可能會被納入美國包圍中國的導彈防御體系中。部署“薩德”不只是為了保護韓國，最終還是為了針對中國和俄羅斯。而韓國一直在強調，“薩德”是單純的防御系統，是不可避免的自衛措施，引入“薩德”是為了應對朝鮮的威脅、保護自身的安全、促進東北亞的和平與繁榮，并非瞄準中國，強調部署“薩德”的正當性。韓國表示“接受”中國對“薩德”的強烈憂慮，但不會對現有立場做出讓步。

9月5日，樸槿惠總統出席G20杭州峰會，與習近平主席舉行首腦會談。這成為7月“薩德”部署正式宣布以來習樸首次見面，也是雙方第八次中韓首腦會談。樸槿惠總統提出“附帶條件的薩德部署論”試圖說服習近平主席，即“若朝鮮核威脅消失，自然就不再需要薩德。我們沒有理由針對第三國部署薩德，這么做，對我們也沒有任何好處”。樸槿惠是在強調，韓國只是因為朝核而部署薩德，若威脅消失，韓國就可以拆除“薩德”。習近平主席對樸槿惠表明了反對部署“薩德”的立場，表示：“我們反對美國在韓國部署‘薩德反導系統。這個問題處理不好，不利于地區戰略穩定，會加劇各方矛盾。”兩位領導人坦誠相見，未能縮小對“薩德”的意見分歧。這意味著韓國之前為爭取中方對部署“薩德”決定的理解而進行的說服實際上宣告失敗。

樸槿惠向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表示，“為了實現韓美中三國的溝通，我期待三國同心協力進行建設性和全面性的討論”，提出了“韓美中協商機制”共同尋求解決薩德相關問題。青瓦臺一位參謀稱：“樸槿惠總統認識到薩德問題的實質是美中之間的競爭并以此為基礎提出了該協議。樸槿惠總統提出三方協議，是希望在解決薩德問題一事上，既能鞏固韓美同盟，又能將對韓中關系的負面印象降到最低。”韓國首爾大學客座教授魏勝洛（前韓國駐俄大使）稱：“若三方協議達成，韓美兩國很有可能持相似的立場，同時對中國施壓。雖然該提議具有一定的說服力，但預計中國方面不會同意。”

樸槿惠政府之所以堅持引進能夠危害中國安全的“薩德”反導系統，是因為其篤信“朝核問題中國責任論”，認為中國有能力影響朝鮮內政外交，卻不愿使用這種權力。中國是朝鮮最大的貿易國和施援國，中國一直在向“瀕死”的朝鮮“輸血”。中國只要中斷對朝貿易和援助，朝鮮就會自動棄核，甚至朝鮮政權也會崩塌。但掌握著對朝制裁鑰匙的中國在朝鮮第四次核試驗之后在對朝制裁問題上“耍權術”，故意放水。這讓樸槿惠政府大為光火，氣急敗壞地引入“薩德”來敲打中國，繼續向中國施壓。

但是，實際上，中國一直在積極實施對朝制裁。習近平主席在9月5日的習樸會上對樸槿惠表示：“中國將繼續健全并嚴格履行安理會決議。”甚至連美國總統奧巴馬的外交事務核心助手、白宮國家安全理事會（NSC）副顧問本羅茲也表示：“特別是金正恩執政以后，中國（為應對朝核問題）在對朝鮮施加政治與經濟壓力的問題上，一直與我們（美國）的行動保持一致。”最近中國在集中對朝施壓，參與了聯合國安理會針對朝鮮發射潛射彈道導彈的行為發表的對朝譴責共同聲明，在東亞峰會上簽署了譴責朝鮮不斷進行核導開發的“不擴散”聲明，關閉了位于中國境內的朝鮮銀行，禁止本國金融機構在朝鮮境內新設分店以及朝鮮銀行在中國境內新設分店。更為引人注目的是，之前一直通過向朝鮮銷售核物資等黑色交易來發展企業的遼寧鴻祥集團遭到嚴懲，該集團的董事長馬曉紅已被中國公安機關逮捕。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陸慷表示：“中國有關部門正在依法對其經濟犯罪等違法行為進行調查處理。”

兩國關系前景堪憂

9月5日的習樸會上，習近平再次在樸槿惠面前提及“反對薩德”，而樸槿惠總統則向習近平主席強調，朝核與導彈的直接受害者只會是韓國國民。部署“薩德”是保護韓國國民安全和國家利益不受朝鮮的核與導彈威脅的自衛性措施。不能因為中國反對就不顧守護韓國國民生命和國家利益的國家基本責任。

盡管樸槿惠不希望因為“薩德”這一問題而損害韓中兩國關系，但韓國依然不顧中國的強烈反對也要引進“薩德”。因此，韓國不會取消部署“薩德”，中國需要拋棄示好韓國而使其撤銷部署的幻想。“薩德”問題如鯁在喉，成為中韓關系發展的一個“梗”，使得兩國無法持續深化互信。中韓關系的冷卻期將持續相當長的時間。因“薩德”問題形成的韓美對中俄的“寒冷戰線”暫時很難緩解。中韓兩國間經濟、社會和文化交流可能會因韓國“薩德”入韓的單方措施而受阻。

韓媒稱，7月中旬之后，在中國不斷對韓國在慶北星州部署“薩德”的決定表示反對的情況下，中韓文化交流或合作項目接連中斷。不斷有傳聞稱韓中合作電視劇或韓流明星演出正在經歷困境。青島市與大邱市的炸雞啤酒慶典活動取消。韓國產化妝品也突然因品質問題被曝光。韓國企業家多次有效商務簽證的發放條件突然提高了。赴韓中國游客數量銳減。中國官方媒體對韓國展開連續攻勢，要求韓國“放棄薩德”。韓國國內業界懷疑這是中國對韓國部署“薩德”決定采取的多方面制裁和“報復”措施。

這些事件都發生在“薩德”爭議正盛之時。因此，它們引起了韓方一些不恰當的聯想。實際上，中國政府并未授意這些行動，這只是民間層面的自發抵制行為。當然，這也向韓方傳遞了一個信號，即中國對韓國引進“薩德”非常不滿。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韓國一方面希望中國能夠在朝鮮無核化問題上積極發揮作用，在解決朝核問題上尋求作為對朝制裁實效軸心的中國的協助，另一方面卻又在積極推進“薩德”入韓進程，指責中國以可能會危害自己安保為由反對韓國在自衛權層面上部署“薩德”。韓國意欲兩面得利，好處盡占，這顯然是強中國所難。

韓國需要正視“薩德無用論”。韓國部署“薩德”必要性的主要理由是，朝鮮一直在提升核武器和導彈實力，尤其是近來成功發射潛射彈道導彈（SLBM）。實際上，韓國的安保狀況遠遠超越了部署“薩德”炮臺阻擋朝鮮軍部從陸上向南發射的幾發彈道導彈的問題。朝鮮擁有了可縱橫韓國的三面海底，以任何角度朝著東、西、北方城市發射安裝有核彈頭的潛射彈道導彈。若朝鮮的潛射彈道導彈（SLBM）在“薩德”雷達范圍（120度）之外的海上發射，“薩德”實際上發揮不了自身作用。

除了繼續強烈反對美國“薩德”系統入韓、強化對韓外交之外，中國還需要采取軍事對應措施。“薩德”入韓可能會導致中國和俄羅斯將導彈基地向前方部署。8月28日，中國空軍新聞發言人申進科大校在空軍“英雄營”表示：開創世界上首次使用地空導彈擊落敵機先例的“英雄營”，裝備中國自主研發的第三代地對空導彈系統后，已經形成戰力。目前，空軍地面防空兵形成了遠中近程、高中低空相結合的作戰體系，信息化條件下防空反導能力全面提升，構筑起捍衛國家空天安全的藍天盾牌。著眼維護國家安全、保障和平發展，中國空軍按照“空天一體、攻防兼備”戰略要求，適應新的空天威脅和作戰樣式變化，在吸收外來、面向未來的基礎上，大幅提升空軍防空反導裝備的國產化水平，加快推進防空反導能力建設，深入開展“藍盾”演習，拓展形成防空反導實戰化訓練模式，實現國土防空型向攻防兼備型轉變，構建適應信息化作戰需要的空天防御力量體系，全面提高戰略預警、空中打擊、防空反導、信息對抗、空降作戰、戰略投送和綜合保障能力，繼續發展反導、防空、空中打擊和預警機制，維護國家空天安全。

綜上所述，中韓兩國是近鄰，共同利益廣泛，雙方應該政治互信，維護合作基礎，克服困難和挑戰，推動韓中關系在正確軌道上穩定健康發展。要努力擴大中韓合作積極面，抑制消極負面因素，努力求同存異，理解彼此關切和憂慮，探索讓步空間，突破韓國在決定部署“薩德”以后出現的危機局面，緩和中韓兩國之間矛盾，恢復兩國友好關系，為持續推進雙邊交流合作創造良好氛圍。

（作者系遼寧大學國際關系學院國際政治系副教授）

責任編輯：黃 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