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坐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蘇心

花如解語還多事，石不能言才可人。

幾天前，有人在朋友圈發(fā)了一條消息：“充電五分鐘的手機(jī)誰都買得起，可是，通話兩小時的人你找得到嗎？”

我在下面留言：“和懂你的人無需多言，和不懂你的無需廢話。”

是的，我們總是矯情：找一個隨時說話的人太不容易了。可是，你知道和不是同類的人說話有多不容易嗎？

一

上周，單位接待了一個同行業(yè)的考察團(tuán)。吃飯的時候，領(lǐng)導(dǎo)臨時有事，把一桌人留給了我。

我最怕和陌生人吃飯，遇到這種場合能推就推，能躲就躲。無奈，這次只有硬起頭皮了。

我端起酒杯，敬帶隊的大哥酒：“非常高興認(rèn)識您，下次再來帶夫人一起，我們這有很多景點(diǎn)，我可以做導(dǎo)游。”

那位大哥一臉不悅：“我剛離婚，現(xiàn)在是單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種。”這下文一時可不好接，我只尷尬地說：“來，來干杯。”

敬第四位酒時，我已經(jīng)快詞窮了，指著桌上一盤烤鴨對人家說：“鴨肉是寒性，夏天吃點(diǎn)還是不錯的。”對方微笑：“我有宗教信仰，不吃葷的。”斯時斯世，我恨不得自己變成個啞巴，就沒人怪我不說話了。

敬完一圈酒，我疲憊地坐下，偷偷地大口喘氣，像剛剛參加完一場戰(zhàn)役一般。

我有很多次生出的辭職念頭，都是在這種場合。與一些根本不知姓名的人作熱情狀，絞盡腦汁地沒話找話說，真是太痛苦了。

二

可是，在同類人那里，我就完全變了一個人。

去年，我和一位神交已久的文友喝茶。我們聊了整整一個下午，觀點(diǎn)都是驚人的相似。我一開口，她就知道我想說啥。她也是話未說出，我就已知道下文。那天，我真正領(lǐng)會到了“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

后來，我們又聚過兩次，更多卻是安靜地喝茶，雙方一個眼神就心意相通了，無需多言。

我們之間的那份懂得，總讓我想到俞伯牙和鐘子期。

俞伯牙琴藝高超，卻無人能懂。一個偶然的機(jī)會，他遇見在樹林邊聽琴的鐘子期。俞伯牙彈奏了一曲《高山》，鐘子期贊嘆道：“巍巍乎若高山！”俞伯牙又彈了一曲《流水》，鐘子期稱贊：“蕩蕩乎若流水！”

高山流水遇知音，成就了一段千年佳話。

俞伯牙和鐘子期經(jīng)常聚在一起，就是彈琴，聽琴，很少說話，有時來去連個招呼都不打。

三

年輕的時候，你總是以為會和許多人志同道合，有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忍不住找人傾訴。和戀人吵個架，恨不得讓全世界的人來安慰你。稍感寂寞，就狂喊孤獨(dú)。

但是后來你會發(fā)現(xiàn)，有的人，是一起成長的;有的人，是用來遺忘的;能伴你走過一程又一程的，也就屈指可數(shù)的幾個人。而且，你們之間根本無需太多言語，更不必經(jīng)常通話兩小時。

我發(fā)條動態(tài)，你點(diǎn)個贊，留個言。你修張美照，我假裝看不出，使勁夸你美贊你帥。沒事不聯(lián)系，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在;我需要你的時候，你一定來。

偶爾也聚聚餐喝喝茶，但不會太聒噪。哪怕緘默不語，相視一笑，就已訴盡心聲。

花如解語還多事，石不能言才可人。

那一刻，飛舞的靈魂在碰撞，千言萬語已通過WiFi輸送給了彼此。

我們坐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摘自《沈陽晚報》2016年9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