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彩云
一

回憶起當時得知這一噩耗時的情景,元木依然感慨幾位弟弟的良苦用心。那是2014年12月初的一個周末,元木高興地等待著四弟、五弟的到來。“五弟要從青島趕來我家看我,在黑龍江的四弟也要一同趕來,告訴我他這幾天剛好在青島出差。”更讓元木意外驚喜的是,在他出門迎接四弟、五弟的時候,發現遠在黑龍江的三弟也來了。“我們哥四個能在煙臺小聚,真是高興,就差我大哥了,他在我們黑龍江老家的一個私營單位上班,工作很忙,很難有時間出來。”當時,喜出望外的元木,唯一遺憾的就是大哥沒有同來,那時他還不知道,大哥早在一年半前已經撒手人寰,永遠地離開了他們哥幾個。
后來,在弟弟們吞吞吐吐的講述中,元木才終于弄清楚,四弟在青島出差是假的,他們三人其實是專門到煙臺來告訴他一個不幸的消息:大哥早在2013年5月就永遠地離開了。“他們一直在瞞著我,擔心我體弱多病,精神上受不了這個打擊,也怕影響了我的工作。在我大哥病重期間,我正好輪換到新的工作崗位,工作壓力很大。”其實,早在2013年,也就是大哥離開的當年年末,四弟曾從黑龍江趕到煙臺,五弟也從青島趕來,就是為了告訴他大哥辭世的事情,但當時元木狀態不好,雖然距離大哥辭世已時隔半年,依然擔心他承受不了打擊,他們強忍悲痛沒有說。
這一年半間,元木也多次給大哥打電話,要么是關機,要么是無法接通。問四弟大哥的情況,說大哥那兒信號不好。跟三弟要大哥的電話號碼,說他也沒有。春節時元木給家里打電話,大哥不在,大侄子說他爸單位忙,已經回去上班了。前幾天,元木又打電話找大哥,提示已停機,他很疑惑,讓三弟找大哥的電話號碼,但三弟遲遲沒回復,然后,他們哥仨來了。
如果不是元木找大哥找得心切,弟弟們還打算一直瞞下去。元木既被弟弟們的體貼感動,又想到大哥離世前得了重病,三弟、四弟、五弟他們哥仨一直在為大哥忙活、操持,只有自己沒有盡一點力,感到很內疚。
二
元木老家在黑龍江省東部的一個農村,父親在村里的小學當校長,母親沒有工作。哥五個都是在那個農村出生的,大哥是1962年出生的,次年元木出生。
在元木的記憶里,大哥高大、健壯,小時候沒少幫父親干一些出力的活。“那時我家住在農村,每年放寒假的數九寒冬時節,是人們上山拉柴火儲備一年的柴草的時候。大哥早早就隨父親上山了,我還小點,去的不多,但也清楚地記得那些艱苦的場景。差不多整個寒假,每天一早就要出發,穿上棉襖、棉褲、棉鞋,扎上腿綁,戴上棉帽子、棉手套,踏著冰雪覆蓋的田野上臨時壓出的路,拉著人力車,還要過個冰封的河床,上山砍上滿滿一車柴火,直到午后兩三點才能回來。大約要干一個多月時間,一般都要持續到春節以后,大哥是絕對的主力,鄰居們常夸獎說大哥真能干。”元木所能想起的大哥的點點滴滴,不是在照顧弟弟,就是被當做一個整勞力幫著父母干活,就是一頭任勞任怨的老黃牛。“大哥他膽子大,從小就是一個大哥的樣子。記得有一次,他帶我去村子南面大約七八里路遠的河邊釣魚,上午就去了,沒想到午后天氣突變,烏云密布,電閃雷鳴,緊接著就是暴雨滂沱。有一個很大的雷電在河面上空炸響,我們站在河邊感到異常震耳,一下把我嚇哭了,我大哥一邊安慰我一邊收拾起漁具,趕緊領著我頂著大雨往家走,雖然大雨澆得人睜不開眼,大哥一邊走一邊仍在安慰我。還沒等我們走到家,就雨過天晴了,遠遠的河面上空映出了美麗的彩虹。”這美麗的彩虹和大哥的呵護之情,深深印在了元木的心上。
三
1979年秋天,元木初中還沒畢業,父親為了他們兄弟五個的前途考慮,放棄了他心愛的教師工作,調到了縣里的發電廠,元木家也從農村搬到了發電廠。那時大哥剛好高中畢業,他先是在電廠職工子弟工廠干活,慢慢地在發電廠就業了。以前在農村住時,家里不富裕,一直在拉著饑荒(債務)過日子。但在農村吃飯問題不大,花費也不算多,勉強能撐著過活,比較起來還不是最困難的。等到了發電廠以后,只有父親一個人工作,孩子又多,比較起來元木家就很困難了,于是元木媽媽也到工廠的家屬廠工作或打打零工什么的。
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元木上大學了,大哥結婚成家了。1987年,元木大學畢業分配到煙臺工作。1989年1月底,元木與新婚妻子一起回老家過年,看到了大哥的孩子,一個2周歲多的男孩,雖然患感冒和肺炎在打針吃藥,但仍滿地跑,很可愛。但沒想到的是回煙臺不長時間,元木就接到了大哥帶著淚痕的一封信,“孩子病沒治好,扔了。”如果家里的經濟條件允許,這個可愛的小侄子或許現在已經是大小伙子了,元木悲痛得無法繼續工作,揣上信,騎上自行車,一路流著眼淚奔回了家。“可想而知這個不幸對我大哥的打擊了。”元木的心很疼很疼。
四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中期,元木和四弟、五弟三個先后考上大學離開了老家,畢業后,元木和五弟都留在了外地工作,四弟先是回到老家工作,后來也因工作調動離開了老家。大哥和三弟沒上大學,都留在老家的發電廠工作。“大哥聰明好學,肯鉆研,雖然沒上大學,但靠自學和實踐,很好地掌握了發電和供電專業知識,先后擔任過電氣車間主任、技術廠長等職務。到了2000年前后,老家的電廠改制了,他下崗后到其他單位工作時,對新單位的計算機控制的供配電系統,仍然能通過自學鉆研達到了勝任工作的程度。”雖然元木是大學畢業,但對大哥的聰明,他打心里佩服。
從老家的電廠下崗后,憑借自己的電氣專業知識和工廠管理能力,元木大哥先后去過幾個外地的單位工作。“為了支撐家庭生活,他離家在外,克服生活和工作上的重重困難,艱苦地工作了十多年,直到2013年春天病倒了。”這些,都讓元木很心疼。“得知大哥的不幸,我感到非常悲痛,照常理來說,大哥發生了這么大的事,作為親兄弟,無論我身在何處,都應該回去送一送大哥,看他最后一眼。但我沒能做到,我深感惋惜。我沒有埋怨四弟他們,四弟他們沒有告訴我,瞞了我一年半,是對我的體貼和疼惜,我對不住他們。更令我沒想到的是,我妻子是知道這件事的,她與四弟他們一道瞞了我一年半。事后我想,妻子這兩年一直在瞞著我這個事,我找大哥的一舉一動她都看在眼里、聽在耳中,她要承受多么大的壓力和焦慮啊!我深刻體會到家庭、親人間的體貼和關愛之情,感受到親情力量的無比巨大!
弟弟們離開了煙臺,元木一天天沉浸在傷心難過中。一天在下班的路上,元木越想越難受,一路流著眼淚。晚上回家翻出了三弟女兒2012年5月結婚時的一些照片,把里面有大哥的揀出來,“它們是我能見到的大哥的最近的樣子了,哪怕是一個背影,也感到非常珍貴。”
元木把大哥的照片,連同四弟這次帶來的大哥的遺像,單獨整理好,永久地保存起來。“有機會我還是要回黑龍江老家去看看大哥。”2015年中秋節,元木和妻子一起回到了黑龍江老家,到殯儀館去看了大哥,手捧著大哥的遺像,元木濕潤的雙眼默默地注視著永遠睡去的大哥,久久不愿離去…… (摘自《煙臺晚報》2016年9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