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藥患

金乾生

張總是個熱心人。得知我腸胃不適，他給我介紹了一個中醫，說是給他看過病，看得非常好，手到病除，靈得像神一樣。不久，“神醫”到了西安，張總與我相約前往。因為是熟人，把脈診病，大夫既很熱情，又很嚴謹，令人感動。從相互交流中得知，大夫是中醫世家，不僅醫術精湛，對中藥也有系統深入的研究，每年都要根據時令，進山采藥，一般不用市面上藥鋪里的藥材。大夫知道張總喜歡應酬，經常喝酒，便鄭重其事，再三強調，既然用藥，絕不喝酒，藥力抵不住三杯酒。

事情過去大約一個月之后，我再次遇到了熱心的張總，彼此詢問用藥的效果是自然的事情。我說我吃了大夫的藥，感覺很好，腸胃舒服，上下通氣，效果非常明顯。張總則不像第一次給我推薦時說得那么眉飛色舞、活靈活現，似乎信心打了折扣，遲疑不決地說，不知道啥原因，這次用藥沒有什么效果。我說不會吧，你按大夫說的做了嗎？他說就是按大夫要求做的，沒有問題。略微停頓了一下，他又若有所思地說，要說吃了藥一點用都沒有也不對，我感覺酒量明顯增大了，以前喝半斤就高了，現在喝八兩都不在話下。我很吃驚：大夫不是不讓你喝酒嗎？張總嘿嘿一笑：說是不喝，成天在外吃飯談生意，哪能真的不喝酒嘛！

這本是生活中的一樁小事，也是幾年前的一樁往事，之所以揮之不去，是因為在社會上經常會遇到張總這樣的人。人吃五谷生百病，有病都想找好醫生。好醫生常有，包治百病的醫生卻不會有，因為有好醫生還得有好藥。關鍵問題是，即便有好醫生進山采來的野生好藥，也不見得就能取得預期的治療效果。就像前文提到的張總，把醫生的話拋置腦后，我行我素，好醫好藥不但沒有能夠治病，反而提高了致病的能力與水平，真是助紂為虐，事與愿違。

魯迅也罷，柏楊也罷，曾經以他們的如椽之筆，把部分國人的毛病刻畫得入木三分，但是，對于這種遇到利益只顧自己、遇到問題責難別人的帶有遺傳性質的毛病，也沒有找到什么好藥。在現實生活中，不管人品、天資、能力如何，人人都爭著當官，都想管別人，卻不愿意嚴格約束自己，在臺上人五人六，在臺后放任自流，恐怕不是個別現象。近些年來，暴力襲醫事件屢有發生，導致醫護人員傷亡的惡性案件時有報道，不能不讓人感到震驚與嘆息。一個人不能自省自律，不想改變自己，卻總想著要求別人，改變世界，不是荒唐的玩笑嗎？

在英國最古老的建筑物威斯敏斯特教堂旁邊，英國圣公會主教的墓碑上寫著這樣一段話：

當我年輕自由的時候，我的想象力沒有任何局限，我夢想改變這個世界。

當我逐漸成熟明智的時候，我發現這個世界是不可能改變的，于是我將眼光放得短淺了一些，那就只改變我的國家吧！

當我到了遲暮之年，抱著最后一絲努力的希望，我決定只改變我的家庭、我親近的人。但是，唉！他們根本不接受改變。

現在在我臨終之際，我才突然意識到：如果起初我只改變自己，接著我就可以依次改變我的家人。然后在他們的激發和鼓勵下，我也許就能改變我的國家。

再接下來，誰又知道呢，也許我連整個世界都可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