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西·門克斯：惹不起的秀場“毒舌婦”

余馳疆

她得罪了整個時尚圈，卻依然被奉為座上賓。

從9月8日開始，四大時裝周率先在紐約打響，之后是倫敦、米蘭、巴黎輪番上陣，一直持續(xù)到10月初。在這短短一個月中，許多人成為時尚迷、閃光燈追逐的焦點。在這些人中，有一個“畫風”格格不入的七旬大媽：穿著臃腫的大袍子，夾著筆記本，正襟危坐在秀場第一排。然而，沒有一個人敢小看她，她的評論連安娜·溫圖爾和馬克·雅各布都不敢怠慢。

這位大媽，就是叱咤時尚圈近半個世紀的蘇西·門克斯，全世界最有影響力的時尚評論家。她罵遍時尚圈，得罪過的大咖不計其數(shù)，卻因此收獲了“時尚圈武士”的美名，甚至拿到了英國“官佐勛章”和法國“榮譽軍團勛章”（法國政府頒發(fā)的最高榮譽）。

靠著一根筆桿子拿勛章，她也稱得上是時尚圈的傳奇了。

曾因無知被趕出秀場

時尚界有三顆數(shù)十年如一日不變的頭：卡爾·拉格斐的小辮子、安娜·溫圖爾的波波頭以及門克斯用劉海梳成的額前髻。曾有記者詢問這個發(fā)型的意義，門克斯漫不經(jīng)心地回答：“只是為了不讓劉海在寫稿時垂下?lián)踝⊙劬Α！睋?jù)說門克斯寫稿時的狀態(tài)如臨大敵，神經(jīng)緊繃到別說劉海，就算一根發(fā)絲也不能出現(xiàn)在她眼前。這也使得她出稿效率奇高，曾創(chuàng)下印刷前15分鐘完成定題目、寫稿、排版的驚人紀錄。

這種工作狀態(tài)似乎是天生的。門克斯從小就是學霸，少女時代的她就像是一臺無所不能的學習機器。由于當空軍的父親在二戰(zhàn)中犧牲，遺腹子門克斯的童年是在英國布萊頓鄉(xiāng)下，和外婆、姐姐一起度過的。在連百貨公司都沒有的小鎮(zhèn)，門克斯每天只做兩件事：做衣服和讀書。她4歲就跟著外婆學做衣，讀小學時就已經(jīng)能講一口流利的法語，成績名列前茅。

17歲那年，門克斯決定前往法國鍍金，考入了世界四大時裝學院之一的巴黎高等時裝學院。她從繪畫、打版學起，3年時間就達到了遠超其他同學的水平。然而，天才不是那么容易當?shù)摹Ｋ漠厴I(yè)作品是一件百褶裙，導師看到后當面撕裂裙子，對她說：“第四層錯縫一厘米。”那一次，門克斯躲在廁所里哭了許久，她第一次意識到時尚其實遠比想象的嚴肅。

那時，門克斯的夢想就是進入巴黎時裝周秀場大飽眼福。在房東的安排下，她早上5點就佯裝清潔工埋伏在秀場附近，等到9點多開秀再隨人群溜進去。她看的第一場秀是蓮娜·麗姿的高定秀，因為過于激動而忘記了秀場的規(guī)定，她在日記本上畫下臺上的服裝，結果被狠狠教訓了一番，趕出了秀場。吃苦對小鎮(zhèn)姑娘門克斯來說算不了什么，但當眾出丑卻讓她無地自容，如今，門克斯看秀總愛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看起來就像是對時尚圈的小復仇。

回到英國后，門克斯考入劍橋大學紐納姆學院（劍橋三大女子學院之一），專攻歷史與文學。與古板的學生不同，時尚經(jīng)歷讓她想法更現(xiàn)代、幽默，她的文章在學校備受歡迎，很快就被劍橋校報招致麾下，成為該報歷史上第一位簽約女編輯。

1966年，門克斯從劍橋大學畢業(yè)，立馬被簽入《泰晤士報》，成為一名新聞記者。她追蹤過女明星的家庭鬧劇，也爆料過政客的貪污黑幕，但她知道自己最愛的還是時尚行業(yè)。一年后，她辭職轉戰(zhàn)《倫敦旗幟晚報》，成為一名時尚記者。

把人逼瘋的阿姨

劍橋畢業(yè)，又出身新聞大報，門克斯沒想到，自己做時尚記者卻會飽受“歧視”，當時甚至有同事對她說：“你要在時尚圈工作，就得重新選父母。”時尚圈里不乏趨炎附勢之人，沒家世、沒名氣的乖乖女自然沒人重視。門克斯常常在入場排隊的推搡中被搶了邀請函，只能在秀場外等機會偷溜進去;別人在秀后參加雞尾酒會、聊天，而她卻只能抱著紙筆在一旁寫稿。門克斯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適合做時尚。

迷茫之中，她的上司、《倫敦旗幟晚報》總編輯查爾斯·溫圖爾開導了她。查爾斯是鼎鼎大名的“時尚女魔頭”安娜·溫圖爾的父親，他對門克斯說：“你要做言之有物的時尚，從心出發(fā)寫作。”在查爾斯看來，其他時尚記者都是在討好品牌、設計師，而門克斯應該說出那些平庸的記者不敢說的話，尋找他們忽略的閃光點。門克斯深受啟發(fā)，她決定做一個不受品牌左右的記者，寫最真實的感受和評論。為此，她給自己立下規(guī)矩，絕不接受任何品牌贈予的禮物，哪怕只是一瓶香水小樣。

門克斯的文風越來越犀利，漸漸打響了名號。上世紀80年代，當所有人都在追捧讓-保羅·高緹耶時，她劍出偏鋒力推“安特衛(wèi)普六君子”，推動了安特衛(wèi)普品牌在全歐洲的銷量;1993年，卡爾·拉格斐讓香奈兒再度崛起，門克斯卻在《國際先驅論壇報》發(fā)文稱香奈兒包一家獨大的時代已經(jīng)終結，拉格斐在報紙上刊登全頁廣告以示抗議;2007年，馬克·雅各布延遲開秀兩小時，門克斯大發(fā)雷霆寫了一篇討伐文，小馬哥不得不親自為她設計一款T恤負荊請罪;她甚至連“恩師”的女兒也不放過，去年，她公開表示安娜·溫圖爾舉辦的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慈善舞會就是一場中看不中用的秀……一向高冷的超模凱特·莫斯都對這位老太太頗為忌憚，她曾對媒體說：“門克斯是會把人逼瘋的阿姨。”

從劍橋學霸變身毒舌女王，門克斯幾乎得罪了整個時尚圈，但她的文章受到了廣大讀者的追捧。前年，她去新加坡參加活動，一位男醫(yī)生突然對她說：“我太喜歡你的作品，每周都在期待看你的專欄。”

她說：“看，寫作就是要發(fā)出自己的聲音，只要真實、誠懇就一定會有人喜歡聽。”

深度是制勝法寶

為什么門克斯嘴巴那么毒，但大家還是得請她來看秀，還是喜歡看她的文章？或許她的老對手，莎拉·摩爾的話能給出答案。摩爾也是英國資深時尚評論家，她曾評價門克斯：“在誰先到秀場這件事情上，我這輩子只贏過她三次。她的文章令人敬佩，因為它們不僅質問時尚的動機，同時還能將其放在正確的文化、歷史、經(jīng)濟環(huán)境中討論。”

2013年，時尚博主雨后春筍般崛起，門克斯發(fā)表名為《時尚馬戲團》的文章，從社會性和心理學的角度分析這種現(xiàn)象的短板：“穿衣不再是為了品位，而是討媒體歡心，博主們與其說是小丑，不如說他們更像膚淺的孔雀！時裝界病了。”她還花了大量力氣研究時尚產(chǎn)業(yè)鏈。這幾年，孟加拉國發(fā)生多起成衣廠爆炸、坍塌、縱火事件，門克斯成為勞工人權保護運動的積極倡導者，她在文章中寫道：“時尚是一件好事，但為了滿足快速，所有成本都被壓縮了，包括勞動者的權益！你能想象一件絲質洋裝的成本跟一杯咖啡差不多嗎？”

正因為有著其他時尚人難以企及的深度與角度，門克斯始終是時尚圈最重要的一道聲音。2008年，法國巴黎加列托宮博物館專門為她舉辦派對，被她數(shù)落過的小馬哥、卡爾·拉格斐一一前來祝賀;2012年，迪士尼將她畫入動畫短片;她甚至擁有了自己在辛普森系列中的形象。如今，73歲的她依然像剛入行一樣，時裝周期間每天5點起床去秀場，經(jīng)常一個包、一雙鞋就跑一個季度的秀。她說：“記者不需要太被關注，而且我可是鄉(xiāng)村出來的，最講求實用性。”

敬業(yè)、深度、堅持，這便是蘇西·門克斯在時尚圈的制勝法寶。

（劉倩薦自《環(huán)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