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黑名單

手機來電，設了個“黑名單”。那些賣樓賣槍賣春賣保險賣發票賣藥丸的，來一個滅一個。不過“野火燒不盡”，賣家還是有增無減，也就當成新常態了。如今打電話的已經很少，不如列個“白名單”，其他一律屏蔽算了。不是要“斷舍離”么，就從黑改白做起。

我們打小就怕黑名單。有個故事說，一位單身女士接到陌生電話，問她是不是某個孩子的媽媽。那孩子偷了店里的食品，死活不告訴上的哪個學校。女士一下子明白了：自己這號碼也是這熊孩子瞎編的，他不但怕進了學校的黑名單，連家長也想瞞。女士善心大發，冒充母親去把孩子領出來，保護了他的自尊心。不消說，那孩子以后有了大出息……下面的故事就好編了。要是這劣跡記錄在案，說不定前途就毀了。

我的中學同窗聚會時，有人說起當年團支部有個秘不外傳的花名冊，每人依出身表現而打不同的記號。L在班里有點淘，后來讀政法，當了某市公安局長。七嘴八舌中，他嘻笑追問當過班級團支書的Q：我在名單里是哪類？Q只是嘿嘿一笑。半個世紀就是一個人生，Q畢業后考上了軍醫大，后來退伍，晚年經營自己的專利品。L跟我說：Q如今待人真誠而憨厚，令人尊敬。我嗔怪他：再提那“黑名單”，就顯不厚道啦。私下卻想，50年了都還沒忘，可見名單之魔力啊。

過去的年代沒有“X二代”之說，認的是紅五類、黑五類；一袋人事檔案，壓在頭上一輩子。你在哪類名單里，翻開檔案一目了然。上大學第二年，我18歲生日那天就遞了入黨申請書，此后一直在“積極分子”隊伍里打轉轉，就像數學上的lim，永遠靠攏卻挨不上。時間長了未免生疑：說我這么好那么好，卻為何永遠是備胎？經高人點撥我才開了竅：你根本沒進紅色的那一冊！我想了想出身，暗自慶幸：不黑就好，不黑就好啊！

自打不再搞運動，壓在人們心頭的政治“黑名單”不見了。但在社會上，把誰誰“黑”了的傳聞一直有。陳佩斯跟央視討利益不識相，后來到話劇舞臺去謀生。德云社在京風生水起這么火，郭德綱跟電視臺的坐地戶卻老死不相往來了。（老郭的嘴忒損，少招惹也不失為上策。）這兩年由政府發聲，演藝圈的黑名單正式張榜了。涉毒、嫖娼等劣跡藝人立即下課沒商量。廣電部門從廣大“刁民”那兒討彩不容易，這黑名單之舉卻被頻頻點了贊。有些人我覺得很可惜，如高虎、黃海波，還有號稱“最美妲己”的傅藝偉；但想想眼下黃、毒之禍近乎燎原，甘跳火坑也怨不得誰。

萬、寶大戰的幕后塵埃未落定。王石跟姚振華談了4個鐘點，明確告訴他：

“你想當萬科的第一大股東，我是不歡迎的。”也許，寶能這“野蠻人”一直被王盯在眼里，沒敲門就進了他隱形的黑名單；只是關鍵時刻以“不歡迎”三個字表了態。“不歡迎”已成為黑名單的替代語。航空公司不歡迎你，因為年初你跟空姐吵過架，餐館不歡迎你，因為上回吸煙不聽勸還指著鼻子罵；醫院不歡迎你，因為你拿病房當旅館，把床位壓了小半年，甚至老朋友的圈子也紛紛把你黑了，因為誰都不愿當你鬧心的垃圾桶……“不歡迎”這表情很復雜，別只怪人家勢利眼，回過身看看自己是否太任性、讓個人信譽透了支？

我嚴守規矩，絕不惹事，決心遠離黑名單。好在耳朵已失聰，扳了我愛論理、較真的壞毛病。下班匆匆回家，食堂快快用餐，上車不搶座，購物不講價，街上有事不圍觀，關起門絕不妄議領導半個字。我深知攝像頭高懸，協警四處轉，而且家住雙井就在朝陽大媽的眼皮下；但自信“我是良民我怕誰！”聽說望京有個姓黃的在家辦了個告密中心——可他扯的那些事兒跟咱不搭界。再說，那地方我沒事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