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龍元帥和我掰腕子

口述：松啟柏+整理：趙忠華

青島登洲路77號，這里曾是中國海軍潛艇學院的前身——中國海軍潛艇學校所在。上世紀60年代，我有幸成為這所學校的第一批學員之一。

當時，潛艇對年輕的人民共和國海軍來說還是很陌生的。新建的潛艇學校是培養未來潛艇將士的搖籃，因而倍受毛澤東、周恩來、賀龍等老一輩革命家的關懷和重視。尤其是賀龍元帥，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到這里住上幾天，從教學安排、訓練乃至日常生活，他都要過問。那時，這里的師生沒有不認識賀龍元帥的。

1963年4月底的一天下午課后，運動場旁高大繁茂的梧桐樹下，十幾名學員正圍在一張石桌旁或坐或站地觀看兩名學員進行掰腕子比賽。

對陣的是“大力士”耿海波和小胖子王貴民（上世紀90年代任南海艦隊司令員），副班長王永烈擔任裁判。圍觀的學員分成兩組為他們吶喊助威。

“加油——加油，誰是英雄！”

“加油——加油，看誰狗熊！”

吶喊聲一時間吸引了操場上許多學員前來觀戰。

“咳——”但很快，小胖子一臉沮喪地在己方啦啦隊的惋惜聲中敗下陣來。

“烏拉——”“大力士”的啦啦隊歡呼著慶祝勝利。

王永烈舉起耿海波的一只胳膊宣布比賽成績：“耿海波勝！”

“來，下一局是左撇子較量。松啟柏、佟忠善你們兩個對決。”王永烈隨后安排我和小佟較量。我和佟忠善剛剛在石桌上拉開架勢，突然聽到班長大喊一聲：“立正——”

我們這些學員立刻像彈簧一樣從地上、凳子上跳起來，在原地立正站好。

“報告賀老總，六中隊三區隊學員正在娛樂休息，請指示。報告完畢！”

只見賀老總上穿一件灰色短袖便服，下穿一條微舊的軍褲，搖著一把大蒲扇笑呵呵地向我們走過來。

“坐下，坐下——”賀老總揮動大蒲扇示意我們坐下。

“你們玩什么呢？這么熱鬧？把我老頭子都勾引過來了……”賀老總笑吟吟地問。

“報告賀老總，我們正在進行掰腕子比賽。”班長立正對賀老總報告說。

“好哇！誰最厲害呀？”賀老總用一種挑戰的口吻問。

“他——左撇子最厲害。”王永烈指著我向賀老總介紹說。

“是嗎？來——我這個老頭子就挑戰你這個最厲害的左撇子。”賀老總在石凳上坐下，放下大蒲扇伸出左手拉開架勢指名要和我掰腕子。

“不行，不行！我一點也——不——厲害……”我慌張地躲閃著說。

“不行？哈哈——年輕人還怕我一個老頭子？今天我老頭子就看上你了，來吧！”賀老總爽朗的笑聲中有著無法抗拒的威嚴。威嚴中又有一種讓人感到親切的慈祥。

賀老總平易近人的笑聲、長者的親切慈愛，鼓舞著圍在身邊的年輕戰士，戰友們笑著喊著把我推到賀老總面前按在石凳上。

我局促不安地坐在賀老總面前看著老人家。

“來吧，聽說你的左撇子厲害，我就用左手和你掰怎么樣？”賀老總伸出左手對我說。

我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小胖兒便抓起我的左手幫我把胳膊肘支在石桌上。

“來，小鬼，你繼續做裁判。”賀老總指著副班長王永烈說。

我握著賀老總溫暖的大手，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調整呼吸，準備全力以赴戰勝賀老總。陸續又有很多學員圍攏過來，沒有助威的吶喊聲，也沒人說笑，諾大的校園瞬間出奇地寂靜。人們的目光全凝聚在我和賀老總已經握在一起的手上。

此時，我感覺體內的熱血像奔流的巖漿集聚在我的手臂和臉上。我仿佛聽到了自己咚咚的劇烈心跳，汗水順著額頭鬢角滴落在石桌上。

第一局沒兩分鐘我就敗下陣來。

賀老總笑喝喝地看著我，坐在石凳上沒動，順手拿起大蒲扇輕輕地搖著。

“賀老總，我還要和您掰——掰一次。”我不服氣地抖動幾下手腕子，請求同賀老總再戰一局。

“好哇！三局兩勝。輸得不服氣是嗎？”賀老總笑得瞇起雙眼調侃道。

可我使出了吃奶的勁還是接連敗北，我輸得心服口服。

“賀老總贏了！賀老總贏了！三比零。”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你這小鬼真跟我較上勁了。這手勁不小哇！你要是再堅持一會兒，我老頭子非輸給你不可呀！我很欣賞你這不服輸的勁頭。做人，是要有這種精神哪，不屈不撓是革命軍人的本色！”賀老總擦了一下額頭上微微滲出的汗水，緊著搖了幾下大蒲扇說。

“老總，我真不是您的對手。”我心悅誠服地說。

“你叫什么名字？學什么專業的？”

“報告賀老總，我叫松啟柏，學的是艦炮指揮專業。”我立刻站起來立正敬禮對賀老總說。

“姓松？哪個松？這個姓很少見哪。不是漢族人吧？”

“報告賀老總，是松樹的松，我是漢族人，但是我爸爸、媽媽和哥哥都是滿族人……”

“哈哈——”我還沒有說完，人群中便爆發出一陣轟然大笑。

賀老總忍住笑，搖著大蒲扇問我：“小鬼，從你犯的‘啟字上看，你是清朝皇室后裔吧？”

“聽我媽媽說，家譜輩序是……載、溥、毓、恒、啟。我是溥儀的重孫子輩。”

“好啊！看來你是鑲黃旗的。滿漢一家，中國五十六個民族都是一家呀！人心齊泰山移。中華民族在中國共產黨和毛主席的領導下，戰勝了國內外一切敵人，真正地立于世界民族之林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國家統一民族團結……”賀老總有感而發。

“賀老總，幾次在學校看見您，怎么沒有看見您的警衛員呢？”小胖子王貴民是有名的快嘴直腸子，看見賀老總和學員們無拘無束那么隨意，不知道從哪來了勇氣，冒失地問了一句。

“警衛員？哈哈——到你們這軍校來還用警衛嗎？！這是回家嘍……”賀老總聽王貴民這么一問先是一怔，很快就笑著說：“官是什么？是人民的勤務員，是人民的兒子。我到人民中間是看自己的爹娘，還用前呼后擁、狐假虎威的嗎？哈哈……”

“誰怕人民？蔣介石怕！反動派怕！北洋軍閥怕！他們對不起人民，剝削人民、壓迫人民。用人民的血汗養肥他們……”賀老總停頓一下又說道：“人民起來造反把他們推翻了，共產黨人和人民是魚水的關系。記住，你們將來當了官，走上領導崗位，一定要把人民放在心里。一定要為人民謀利益，不謀私利，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人民才會擁護你……”

“報告賀老總，開飯時間到了，校長、政委前來迎接您。”正說著，一位軍裝筆挺的少校軍官來到賀老總身邊立正敬禮報告說。

只見校長和政委筆挺地立在賀老總面前敬著軍禮。

“我長著腿呢，接什么？告訴你李懷章（校長）和王統軍（政委），我今天和這幾個小鬼在一起吃飯。你們自己吃吧。”賀老總一陣大笑之后接著對我們說：“走，小鬼們，吃飯去嘍！”

聽說賀老總要和我們一起吃飯，大家一陣歡呼，興高采烈地簇擁著他老人家說說笑笑地向飯廳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