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自行車標牌和產品設計的行進

文：朱鐘炎

“永久”自行車標牌和產品設計的行進

文：朱鐘炎

自行車誕生于18世紀中期的歐洲，19世紀中后期中國首現自行車于滬上，新中國誕生后自行車逐漸開始成為國人的主要代步工具，并一步步邁向“自行車王國”的地位。“自行車王國”當之無愧的“王牌”便是上海自行車廠的“永久”牌自行車，從上世紀6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后期，筆者作為其設計者和親歷者之一，見證了她標牌和產品設計的發展、演變、轉型，并掌握了大量一手資料，在文中將做首次公開，以饗一線設計人員和廣大讀者。

說起“自行車”，并非“自己能行走的車”，而是用腳踩踏才能行駛的，所以民間大多稱為“腳踏車”。我國公元前500多年的獨輪車以及古代神話中的哪吒風火輪大概就是古人想象的“自行車”雛形了。

其實，自行車是從西方傳來的“舶來品”，自行車發明至今大約有200多年歷史，現代人將自行車作為交通代步工具、鍛煉休閑、運動比賽以及作為搬運貨物的工具，得到社會的廣泛使用。

19世紀自行車剛登陸中國是1868年（清同治七年） 上海首次由歐洲運來的幾輛自行車。當時的自行車是人坐在車上，兩腳踮地引車而走的業余消遣的娛樂性代步工具。根據《上海新報》1868年11月24日的記載：“茲見上海地方有自行車幾輛，乃一人坐于車上，一輪在前，一輪在后，人用兩腳尖點地，引輪而走。又一種，人如踏動天平，亦系前后輪，轉動如飛，人可省里走路。不獨一人見之，相見者多矣。”當時自行車是非常稀少之物，都是那些金發碧眼的西洋人在騎行。上海人稱之為“腳踏車”，而在上海的洋人非常喜歡這種“腳踏車”，經常見到洋人騎車在外灘游耍。隨著上海外僑不斷增多，自行車數量也逐年增加，到了1897年上海已經有自行車幾百輛之多 （圖1）。

上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之前，號稱“自行車王國”的中國，遍地是自行車。當時的中國老百姓平均收入只有幾十元，例如，工廠的青年工人月工資只有36元。而一輛最好的“永久”牌13型 （錳鋼） 車 （唯一獲國家銀質獎的自行車），價格是188元，是工資的5倍，并且還要憑專用的“自行車票”，因此需省吃儉用節蓄一年。到了年底再好不容易抽簽拿到一張“自行車票”，于是全家出動去買車，就象現在買汽車一樣。在“自行車王國”時代，自行車就是代步工具，每天早上君不見馬路上黑壓壓一片，車流滾滾，銀鈴飛揚，女孩的彩巾在朝陽下燦爛奪目。平時是上下班的交通工具，而休息日，逢年過節，則是出客的道具。農村更是在結婚時作為迎接新娘之用，一輛嶄新的自行車是結婚的必需品和陪嫁。在農村，自行車平時還是農活好幫手，“永久”牌ZA51型載重車(1962年)，被農民譽為“不吃草的小毛驢”。由于51型載重車性能超群，被國家郵電部指定為郵電專用設備。

自行車是中國第一個普及型的工業品。到20世紀80年代末，中國自行車保有量達到了5億輛。靠自行車，中國人第一次整體改變了自己的速度。圖2為1981年6月27日，上海成立永久自行車總廠。總廠是由上海自行車廠和上海豐收拖拉機廠改組的上海自行車二廠組成，當時計劃用2～3年的時間，使該廠形成年產自行車250萬輛的能力。

圖1 清末北京街頭穿長袍，騎自行車的人

圖2 1981年6月27日，成立上海永久自行車總廠盛況

從上世紀60年代后期到80年代后期，我一直在上海自行車廠及永久自行車研究所工作，從自行車生產到產品研發前后持續有20年左右之久，見證了永久自行車的發展歷程。

一、永久自行車商標標識演變及設計

上海自行車廠 （后改為“永久”集團），是中國最大的自行車廠家之一，也是20世紀中國自行車行業最大的國企之一。其前身是1940年日本人在上海開辦的昌和制作所 （圖3），后改為“鐵錨”牌商標 （圖4）。

圖4 昌和制作所后來的“鐵錨”牌商標

上海解放初期改為“扳手”牌 （華東工業部 上海制車廠） （圖5），象征著工人階級；后又改為“熊球”牌 （圖6），以白熊和地球為圖案，再后根據“熊球”的諧音改為“永久” 牌。由于白熊和地球感覺沉重，沒有輕快感，又由于北極熊地球有蘇聯霸占世界的寓意，于是就取消了白熊和地球圖案，只用“永久”兩字 （圖7）。1956年根據“永久”兩字組成了自行車形狀的商標 （圖8），之后配上齒輪麥穗及放光芒的紅星設計成國徽風格的金屬標牌 （圖9），體現了50年代新中國當時的設計風格。以后隨著出口貿易的增長，出現了仿英國“蘭苓”（RALEIGH）（鳳鳥頭）車的商標形式，材料也用銅質鍍鉻 （圖10）。

圖5 扳手牌標牌1949年

圖6 永久（熊球）牌標牌1951年

圖7 永久標牌1951年

圖8 上海美術設計公司的張雪父設計自行車形狀的“永久”商標 1956年

圖9 上海美術設計公司的倪常明設計的永久自行車標牌，配上放光芒的紅星，體現了五十年代新中國當時的設計風格1957年

圖10 永久出口車標牌（銅質）1960年

當時各廠商有一陣模仿英國“蘭苓”車 （鳳鳥頭） 商標的風氣 （圖11、12），隨著時代的發展，在內銷市場的商品商標也追求個性時尚，作為商品的商標不適合使用政治機構、國徽風格的形式，因此改變了政治氣息很濃的放光紅星。當時的自行車廠王元昌廠長對設計很重視，思想比較前衛，我根據企業高層的方針，設計了符合時代風格的商標標牌 （圖13），之后根據各方及企業高層的意見，又設計了新的商標標牌，將傳統風格與現代設計相結合的風格（圖14），沿用至今。

圖11 五羊標牌

圖12 外商定牌定制仿“蘭苓” 鳳頭裝飾商標

圖13 永久標牌1976年(朱鐘炎設計)

圖14 永久標牌1980年沿用至今(朱鐘炎設計)

自行車的商標標牌是放在自行車前管部位的，除了作為品牌的重要標記外，還有裝飾作用，因此自行車的商標標牌歷來受到廠家的重視，在企業也是作為重點管理的物件。在生產裝配過程中從倉庫領取都由專人按生產車架的數量去領取簽收，安裝過程中如果發生損壞標牌事故，必須拿損壞的標牌去倉庫報廢換取新牌。嚴格的標牌管理主要是防止商標標牌外流裝在山寨產品上冒充正品，在黑市上不僅熱門搶手的“永久自行車劵”可以買賣，商標標牌也是可交易的。最初國外的自行車商標標牌都是銅質的標牌，沖壓成型加烤漆，考究的還運用景泰藍工藝。后一般用鋁材代替銅質來制作商標標牌，沖壓氧化，填漆烤漆，裝釘在自行車前管上，或是在前管上鉆孔，然后用鉚釘將商標標牌固定。圖15是商標標牌制作時的模子打樣實物。現代的標牌很多用滌綸片表面印刷商標圖案，反面涂抹不干膠黏貼代替傳統的金屬標牌，便于一般車型的大量生產。

圖15 商標標牌制作時的模子打樣實物

時屆20世紀80年代初，正值改革開放初期，企業在研發的同時向市場推出了一系列新產品，除了前述的商標標牌的設計，對于新產品自行車整車的外觀設計也進行了系列自行車裝飾貼花設計 （圖16）。貼花是將圖案反印刷在一種特殊的一層厚一層薄的雙層紙上，再刷上一層鋁箔和膠，使用時刷上一層專用膠。待膠將干未干時，貼在車架上，并撕去一層厚紙，將薄紙妥帖地粘附在車架上，片刻后將粘附的薄紙用清水洗去，反印在薄紙上的圖案就轉印到車架本體上了，最后再用透明的清漆罩在圖案表面。也有用滌綸片表面印刷圖案反面涂抹不干膠黏貼代替傳統的貼花的滌綸片貼花 （圖17）。

二、永久自行車產品設計

1956年末，標定車11型正式在上海永久自行車廠大批量投產。中國第一輛標定型自行車推出，統一了國內自行車零部件的名稱和規格，同時也標志著中國自行車工業開始走上了一條自行設計和制造的道路。盡管在基本的車型和結構上還脫離不了洋品牌 ［以“蘭苓”車 （RALEIGH） （北方習慣叫“鳳頭”） 為模式］，但畢竟開創了中國自行車行業的先河，成為中國自行車工業發展史上的里程碑。1957年5月，上海自行車廠 （永久） 誕生了我國第一輛26'' 31型輕便車。其樣式結構還是借鑒了國外的車型，但自主設計制造、首次開創男、女式輕便車款，填補了我國自行車種類上的一項空白，豐富了國產自行車的品種，為我國城市用車的研制和生產探索了經驗。改革開放初，企業研發并向市場推出了一系列新產品，PA17-1型就是在這樣的形勢下推出的，就是不用錳鋼的PA-13型，是價廉物美、性價比比較高的一款車型。其中推出的26'' QE301型QF401型城市高級輕便車 （QF401型是女式輕便車） （圖18），是在26''輕便車基礎上改進的，結合28''車結實安全和26''輕便靈活的優點，解放思想打破傳統思維首創的自行車車型，迎合了時代發展的時尚需求，適合城市生活、作為代步交通工具使用。我們對整車造型、用材、飾品部件以及外觀表面處理進行了耳目一新的設計，因此車型一進入市場馬上受到消費者的歡迎。

圖18 永久QE301型時尚男式輕便車(章定候、朱鐘炎等設計)

1958年底，上海永久自行車廠的公路賽車試制成功。首批生產的81型公路賽車，經各項測試后，均達到或超過設計標準。在第一次全運會上，上海隊選用這款永久牌81型公路賽車獲得了團體冠軍。標志著中國自行車制造工業向高、精、尖發展，并躍上了一個新的高度。國產第一輛賽場跑道賽車（圖19） 也是上海永久自行車廠試制成功的。由于我國能夠自行設計生產比賽用自行車 （技術要求遠遠高于一般自行車），因此，上世紀80年代初，美國客商向上海自行車廠發出定單，要訂購比賽訓練用賽車。這一時期，上海自行車廠根據外商要求，開發了一系列賽車型運動自行車，如SC67型、SC69型 （圖20、21），并獲得了國家輕工部優秀產品開發獎。

圖19 永久SC66型賽場跑道賽車

圖20 出口美國永久運動車SC67型獲國家輕工部優秀產品開發獎(章定候、朱鐘炎等設計)

圖21 出口美國永久女式運動車SC69型(章定候、朱鐘炎等設計)

1962年10月上海自行車廠試制成功永久102型機動腳踏兩用車 （輕型摩托），受到國家計委、經委、科委的聯合表彰，開創了半機動兩輪車的時代。之后在實踐中不斷提高，從技術到外觀造型不斷完善，又陸續推出了103、105、106、107型機動腳踏兩用車 （圖22、23、24、25）。由于之前兩用車車間工程師著重于技術開發上，所以產品款式沒有大的起色，后在企業高層的重視下，我介入了機動兩用車的外觀造型設計，推出了108型新型機動兩用車 （圖26）。之后由于市場經濟成本等影響，企業高層人事變動、我個人出國及機構重組等種種因素，新車被擱置量產。

圖22 永久103型機器腳踏兩用車

圖23 永久105型機器腳踏兩用車

圖24 永久106型機器腳踏兩用車

圖25 永久107型機器腳踏兩用車

圖26 永久108型新型機器腳踏兩用車(朱鐘炎設計)

三、結語

到了上世紀末本世紀初，隨著國民經濟的高速發展、國企改制，以及市場經濟的影響，價格、成本發生變化，自行車行業受到很大沖擊，自行車王國昔日的繁榮不再。此外，隨著汽車工業發展的影響，城市道路規劃對自行車通行帶來了極大不便，對比西方國家重視環保生態、發展城市自行車、限制汽車的做法，我國有關部門的環保意識有待強化提高。如北歐國家將城市自行車系統作為城市建設的重要部分，緩解交通壓力、支持環保生態，同時也作為宣揚健康、休閑運動的城市生活的有機組成部分。西歐國家在城市環境建設中都很重視自行車交通專用道、自行車停車場設施、城市自行車系統等等。未來在智慧城市的趨勢下，更強調健康環保意識，在智能化交通發展的前提下，自行車如何納入智慧城市的軌道將是一個值得重視的課題。

朱鐘炎

同濟大學設計創意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