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陪著你永遠悲傷

文◎風為裳

沒有人陪著你永遠悲傷

文◎風為裳

沒有人永遠陪著你悲

傷，但是有人陪著你成長，用荊棘般的話語和嚴酷的事實點醒你，這樣的朋友，如嚴小周，一生總要有一個。

嚴小周像粒石子，硌得我很不舒服

2005年進公司時，我24歲，大學剛剛畢業。嚴小周27歲，部門主管，她的眼睛在我的簡歷上瞄來瞄去，然后說：“這不是大學校園，明天換身職業裝。”我很想爭辯說那就是我新買的職業裝，不過便宜些而已。

我抬頭看到她寒光凜凜的一張臉，喪失了表達的勇氣。

去洗手間時，同部門的姐妹提醒我說：“小心老佛爺，有錯落到她手里，你就慘了。”

我很牽強地笑了一下，說了要我換衣的事。羅潔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沒關系，這是她的那一斧子，專砍新人的。明天你仍穿這身，她也不會說什么。我們都是過來人。”

我信以為真。第二天仍舊穿那身白色套裝去公司，公車站等車，公車上擠人，一路奔波下來，那套衣服越發沒了精神。我在心里念阿彌陀佛，希望嚴小周不會注意我。

馬上就下班了，眼瞅著一天安然過去了，嚴小周叫我去她的辦公室。

她的目光仍然是冷硬的，小小的巴掌臉上線條也是硬的。圓發髻梳得一絲不茍，就連額前都沒留一丁點兒劉海兒。很職業，但職業得有些……機械。

她指出我抄的報表上的幾處錯誤，說：“‘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的道理相信你學專業時，老師沒少說。我不希望下次再出現這樣的問題。”

我“嗯”了一聲，拿著被嚴小周畫了圈的報表，打算重新修改打印。

還好，她沒有提衣服的事。

公司里的人像落葉一樣一片片飄走時，羅潔她們為了安慰我，低聲說：“別理她，靠男人，有什么值得耀武揚威的。”另一個女孩兒說：“一定是更年期提前了，以折磨手下人為樂。變態。”

同事們的聲援讓我輕松了許多。

從小自由散漫慣了，不專心這是干財務這一行的大忌。看著自己丟三落四的報表，我自己的臉都是熱烘烘的。

快改完時，嚴小周辦公室的門開了，她居然也沒走，她站在我后面指點我怎么樣做表格會更合理些。我照她的方法改好。

她說：”宋寧，我不希望給你挑錯，也不希望你加班。一句話，如果你做不好，隨時可以走人。”

雖然嚴小周說得沒錯，但是我覺得她可以把話說得更委婉些的，躺在男友的懷里，我說：“攤上這么個老姑婆，真倒霉。”

是的，初入社會，嚴小周像粒石子，硌得我很不舒服。

像喜寶同學致敬，我們都哭了

跟羅潔逛商場時，遠遠看到嚴小周。買了很多東西，她瘦瘦小小的整個人都快被購物袋埋下了。那些品牌都是我們喜歡而又望其興嘆的。羅潔嘖嘖嘆息：“還是有錢好。”然后跟我八卦嚴小周，有個富二代的男朋友，肯給她花錢。

我回頭看著嚴小周的背影，有點兒可憐她還有點兒鄙視她，為了錢，至于嗎？

那時，我是愛情至上的理想主義者。心里覺得凡是與錢有關的愛情都不純粹。所以，過情人節時，男友連朵花都不送我，只帶我去吃個小館子，我也覺得是幸福的。他在讀博，所以我要省吃儉用供他讀書，有情飲水飽，我們沒有很多錢，只要我們在一起就好。

我這樣跟羅潔說時，羅潔瞪圓眼睛，她說：“你這觀點讓老佛爺知道，肯定會把你看成傻瓜的。有一次，部門聚會，有一同事失戀喝多了，哭，嚴小周當時就翻了臉，說：‘就你這樣的，我若是男人也不要你了。你看看你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愛？’那同事第二天便辭職了。”

我有些惱：“她一個拜金女，她懂愛情嗎？”

羅潔搖搖頭，嘆了口氣。

我很小心地跟嚴小周保持著距離。因為她嚴厲的批評，我對工作保持了高度的專注，這專注很有效果，我做的帳目再沒出現過差錯，年終時，我居然被評了個最優記帳員獎。

借著這個機會請同事吃吃飯。席間的一兩個男同事喝了兩杯酒，找著借口走人了。一桌子女人，八卦著王菲的婚姻、XXX的情人。有位大姐悶聲喝酒，羅潔勸，大姐突然哭了起來，“我家男人包了二奶，把家里的財產全都轉移出去了。”她說，“以后，我就是個沒家的人了。”

不知為什么，我下意識地轉身看嚴小周。燈光下，她的臉柔和了許多，她說：“喝吧，如果喝多了能更好受些的話。”

老佛爺就是老佛爺，比她大很多的大姐聽了她的話居然放下了酒杯。

倒是嚴小周端起酒杯敬大家，她說：“我知道你們背地里都叫我老佛爺。其實，老佛爺有老佛爺的好，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你們要記住，微笑時，全世界可以陪著你微笑，悲傷時，只能你一個人獨自悲傷，沒有人永遠陪著你悲傷。”

嚴小周一飲而盡，她又倒了一杯敬那位大姐，說：“知道亦舒筆下那個沒有很多愛就要很多錢的喜寶吧？我們向她學習。沒事兒，咱們還有法呢，告他，一點兒別手下留情。”

那晚上我們喝了很多酒，說著愛情里的事兒，我們都哭了。

帳是嚴小周結的。她說了很多話，依舊句句刀峰凜凜，但我們都是女人，都知道那是掏心窩子的話。

你不點頭，誰有權力傷害你

同事大姐的官司是嚴小周找了朋友幫著打的。那男人搞“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把戲，同事大姐心軟撤訴。我們聽到嚴小周在辦公室里大聲罵大姐。

沒幾日，男人老毛病不改，大姐不敢找嚴小周幫忙，據說婚離得凄凄慘慘戚戚，同事大姐幾次嘟嚷：“早聽了嚴小周的，何至如此下場。”

我跟羅潔私下里說到底是老佛爺，鐵腕就是鐵腕。

只是，這么鐵板一塊的女人恐怕是不容易愛的。

那時，我自以為自己是有智慧的，我拼盡全力對博士生男友好，我那么愛他，他也那么愛我，還有什么問題？

可是，愛是會變的。當愛改變了方向，它就會像把刀直刺你的心臟。

讓這把刀準確無誤刺進我的心臟的是嚴小周。

2006年春的一天，嚴小周約我下班后等她。我很忐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坐在公司大廈底層的咖啡廳里，她說：“梁碩予是你男朋友吧？”

我點頭，嚴小周是認識梁碩予的。公司的財務軟件出問題時，我讓梁碩予來幫過忙。

嚴小周喝了口黑咖啡，她說：“作為你的朋友，我不想隱瞞你，我看到他跟一個年輕女孩兒去開鐘點房。”

我的嘴張了張，感覺嚴小周是在煽我的臉，我轉頭看了看窗外，樹微微泛綠了。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否認或者指責嚴小周多事，我懵在了那里。

嚴小周說：“如果想哭，就哭吧！哭完，去問問他到底想怎么樣。依我的看法是，分手，越快越好。”

一句話脫口而出：“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像你那么冷血。”

我抓起包沖出咖啡廳。我的手顫抖著給梁碩予打電話。我知道嚴小周說的是對的，很多日子以來，梁碩予跟我約會時總是心不在焉的，他的臟衣服也再不用我洗了，甚至，他添了新的襯衫，種種跡象都說明有另一個女人在照顧他。

電話打不通。慢慢冷靜下來，我給梁碩予發了短信，問他還想不想要這段感情，幾分鐘后，他回了短信：讓我想想。

是那一刻，我決定放手的。嚴小周說得沒錯，壞了的感情就像是個腫瘤，除了把它切掉，沒有更好的辦法。

那晚，嚴小周給我發了一條短信，依舊是她冷冷的風格：你不點頭，誰有權力傷害你！

我的淚如泉涌。嚴小周是怎么做到的，在一份感情里，那么理智從容？

當一個冬天的女孩兒，接受北風的洗禮

2007年年初，我從公司辭職出來，自己租了個鋪面賣杯子。

我辭職那天，嚴小周說：“宋寧，現在我們不是上下級了，我想，我們可以做真正的朋友了。”

我笑了，我說：“我以為我們早就是了呢！”

漸漸地跟嚴小周走得近些。她知道那道情傷還在我的心里。她給我講了她的事。大學時，她愛上過一個有婦之夫。她說那時眼里心里全是這個人，省吃儉用地給他買名牌西裝，不計較得失。可是，越這樣，他就越往后退，“他說我是愛情恐怖分子，遇到我這樣的女孩兒，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那時我瘦得只有88斤。他離開了，我自殺過，去他的單位吵鬧過，現在想來，的確是夠瘋狂的。以為世界只有他一個人，離了他，我就活不成了。

“可是，我還是挺過來了。我遇到了現在的男朋友。剛開始也并不是有多愛，他有錢，喜歡我，那好吧，接受他。

“可慢慢地發現，有錢并沒有什么不好，他愛我，給我錢花，我就花，也并不想太多。愛時，珍惜，也要給自己保留一點空間。我這么獨立，他反倒更愛我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知道那樣自信獨立的嚴小周有過那么慘痛的感情經歷。

她說：“你剛進公司那會兒，很像我。除了愛情，世界仿佛都是不在你眼里的。那樣是不對的，無論到什么時候，你都要認真對待你自己的工作，對待你自己的生活，這樣，失去誰，你的日子都可以過下去。”

我承認嚴小周說得是對的。

小鋪子開張一年，掙了一些錢，我給自己買了個鉆戒獎賞自己。

買鉆戒三周后，我遇到了面容溫和的男人，他喜歡我，每星期來買我店里的杯子，我打電話叫來嚴小周，嚴小周烏鴉嘴風格不改，問得男人無路可逃似的，只是嘿嘿笑。

嚴小周倒悄悄告訴我：“人不錯，加油。”

2008年奧運會開幕前，我跟買杯子的男人結了婚。嚴小周也跟富二代領了證。我們成了彼此婚禮的見證人。

更準確地說，嚴小周成了我成長的見證人。從一個青澀得只知道愛情最重要的女孩兒到一個可以拿得起放得下的熟女，嚴小周功不可沒。

我跟她開玩笑：“跟著老佛爺混，是不是我也會霸道一些？”

嚴小周巧笑嫣然，她說：“在你身上，我也學了些東西，比如溫柔，比如委婉說話！”

天吶！她學會委婉了嗎？

我在博客里寫了一段很煽情的話：沒有人永遠陪著你悲傷，但是有人陪著你成長，用荊棘般的話語和嚴酷的事實點醒你，這樣的朋友，如嚴小周，一生總要有一個。

編輯/王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