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迪雄：“裸捐”大寫慈善夢

文//圖_本刊記者 夏鎮龍(發自湖南岳陽))

潘迪雄：“裸捐”大寫慈善夢

文//圖_本刊記者 夏鎮龍(發自湖南岳陽))

潘迪雄與妻子陳秀英接受本刊記者采訪

如果身價數千萬，退休后的日子該怎么過？相信許多人都有過類似的設想，答案也肯定會因人而異。湖南岳陽的退休老人潘迪雄給出的答案，卻讓很多人頗感意外：“裸捐！”全部捐出去用于助學育人事業。至2016年11月初，他已經先后捐助失學兒童、高考學生3800余人，獎勵100多名優秀教育、科技工作者和見義勇為英雄，還援建了4所小學。近日，本刊記者前往湖南岳陽采訪了潘迪雄老人。

“裸捐”并非一時心血來潮

潘迪雄今年已72歲，曾任岳陽縣工商局長、岳陽縣交通局長，2004年從岳陽市公路局高級政工師的崗位上退休。翻閱當年的媒體報道可知，潘迪雄從政時政績不錯，名聲也很佳。但潘迪雄的名字之所以在廣為人知，是源于他的“裸捐”宣言，以及他多年來如一日，孜孜不倦地奔走在助學路上的精神。

潘迪雄的助學夢想，于1996年開始系統性地實現。當年他開始著手創辦岳陽興國助學協會，系統性地開始了慈善助學事業，當時他就提出了“創辦經濟實體，廣聚各方資財”的助學計劃。因多方面原因，該協會于2010年停止運轉。但潘迪雄沒有灰心，他仍以“湖南迪雄助學基金會”的方式繼續資助著貧困學生。2013年8月，在“湖南迪雄助學基金會”成立的那天，潘迪雄宣布：“裸捐”自己的全部財產，用于幫助貧困學生，發展教育事業。

潘迪雄捐助的資金源于自己的實業：據悉，2002年，潘迪雄與人合資計劃創辦一所老年公寓，但并不順利；2006年潘迪雄創辦了岳陽白泥沙場有限公司；2009年，潘迪雄再次與朋友創辦岳陽興國綜合養殖場，主營高檔淡水魚養殖，水域面積300余畝，“共三個經濟實體注入迪雄助學基金會，每年差不多能貢獻100多萬元的利潤。”這些，是他用于捐資助學的重要資金來源。

潘迪雄的“裸捐”宣言讓很多人為之一震。提起“裸捐”，很多人會自然而然地想起一批知名企業家，比如據媒體報道，世界首富比爾·蓋茨從微軟總裁的位置上退下后，將自己名下的580億美元全部捐給梅林達·蓋茨基金會，分文沒給子女，被媒體譽為“裸捐”。有評論說，比爾·蓋茨捐出580億美元本身就很讓人矚目，然而他這種不留一分錢給子女，只希望“以最能夠產生正面影響的方法回饋社會”的慈善精神顯然更令我們肅然起敬。

如此慷慨宣布“裸捐”，潘迪雄的高風亮節無疑贏得了很多人崇敬的目光，他成為很多人關注的焦點性人物。“這些資產，他全部捐出來幫助學生，著實需要勇氣，也令人非常敬佩。”潘迪雄的“裸捐”做法使人們發自內心地對他有了油然而生的崇敬，采訪中，一位熟悉潘迪雄的岳陽市民對本刊記者說。

但潘迪雄說，他決定“裸捐”，并不是為了贏得人們的尊敬，也并非一時心血來潮，這個決定與他自己童年苦難重重的遭遇不無關系。“我從小就決定要幫助弱者，尤其是要幫助那些在求學路上面臨困難的家庭和孩子。”

潘迪雄出生于岳陽公田鎮東淇洞村，當時是一個偏遠而貧瘠的山村，家境非常艱苦。1959年下半年，潘迪雄考上岳陽縣四中，然而就在他接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父親因病去世，這對原本貧困潦倒的家庭無疑是雪上加霜，他因交不起18元學雜費被迫延期一個月入學。1961年，潘迪雄正讀初中三年級時，母親又重病在床，家中已經無法揭開鍋。

當時的老村支書對他說，生產隊缺少會計，如果他愿意輟學當生產隊的會計，就可以發給他家里50斤稻谷、50斤紅薯絲。“那個年代的初中生算是村里有文化的人了。而這些糧食可以救我和母親的命。就這樣我含著淚輟學了。”此后潘迪雄不斷積累工作經驗，逐漸轉干成為鄉干部，漸至縣、市工作，輟學的痛一直在他內心深處時時發作。也就是從那時起，潘迪雄就立下了宏愿：“在我幼小的心靈里，就播下了‘要為天下所有窮人都能讀上書’的種子。”這個想法一直發酵，當有了較強的經濟能力時，他立即將之付諸實踐。只不過，這種助學實踐遠遠超過了一般人的預期：他以“裸捐”全部資產的方式，義無反顧地大步奔向了助學之路。

“我作為一位退休老人如何度過晚年呢？是躺在政績、成就上樂享清福，還是挖盡潛能再創價值？我還能為祖國為人民再做點什么，為后人留下點什么？經常在腦海里反復思索再三推敲后，我毅然決定再創人生價值。”采訪中，本刊記者在潘迪雄的辦公桌上發現一本他編著的《人生感言錄》，里面有這樣一段話寫出了他“裸捐”助學的心聲。

“不圖受資助學生感謝我個人”

潘迪雄最欣賞那些竭盡所能為社會慈善事業貢獻力量的企業家，他反復對本刊記者說，做企業賺錢的目的，最大的意義就是要將賺來的錢用于有意義的地方。潘迪雄不僅有“裸捐”的膽量和氣魄，他的助學計劃也堪稱志存高遠。

從1996年創辦岳陽興國助學協會開始，潘迪雄就有一個“十百千民心工程”的計劃，即資助10名高材生攻讀大學學士、碩士、博士學位，獎勵100名優秀教育科技、文藝工作者及見義勇為英雄，解決1000名家庭經濟特殊困難（包括下崗工人）的中小學生入學經費。“隨著經濟收入的不斷增加，還將逐年加大獎優濟困的范圍和力度。”

“由于受到少年輟學的影響，一看到或聽到孩子輟學的事，我就有一種強烈的想幫助他人圓夢學業的想法。”潘迪雄對本刊記者說，這20年來，他先后捐助失學兒童、高考學生3800余人，獎勵100多名優秀教育、科技工作者和見義勇為英雄，還援建了4所小學。2016年8月26日，湖南迪雄助學基金會與岳陽縣教育基金會又在岳陽舉行了捐助學子大會，潘迪雄等人將80萬元助學金交到210名貧困學子手上……隨著助學腳步的加快，如今他已經將助學計劃擴展到了“資助萬名學子圓夢”。

潘迪雄喜歡到偏遠落后的山區去走動，看看一些困難家庭的生活現狀，核實資助對象的事跡家庭情況。十多年前，潘迪雄到平江縣虹橋鎮進行了普及教育情況的實地調查。他看到一位困難戶李某一家三口擠在兩間危房里，愛人還身患殘疾，全家2畝責任田，年收稻谷1200斤，沒有養豬，刨掉種田的成本，全家年總收入不超過1000元，在生活的壓力下，小孩不得不輟學在家。潘迪雄撫摸著輟學小孩的頭，聯想到自己少年輟學的窘況，不由得感到一陣陣難受。在潘迪雄的幫助下，李某的小孩重返課堂。令潘迪雄感到欣慰的是，近年來，在各級各部門教育扶貧和鄉鎮干部的努力下，當地孩子的就學現狀得到了很大改觀。說起資助過的學子，潘迪雄的嘴里立即蹦出一長串名字：考上同濟醫學院博士研究生的王勇、清華大學的姚志鋒，赴美博士廖壯飛、方昂波，北大畢業赴美留學的易秋芳、赴日就讀博士張巍……這些受捐助的學生深造或走上社會后，都沒有忘記潘迪雄的扶助之情，以兢兢業業的工作來回報社會。潘迪雄一次生日時，光是從海外發給他的賀卡、賀信就有8封（件）之多。看到資助過的學生中不少人都已經學業有成、事業日上，潘迪雄感到無比欣慰。潘迪雄說：“我不圖受資助學生感謝我個人，只希望他們在各自的崗位上有所奉獻，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在潘迪雄資助過的學生中，不乏個別一度因達不到目標而走極端的人。數年前，岳陽縣一位家庭貧困學生高考落榜后，他想復讀重新參加高考，但是家里再無經濟能力完成他的心愿。他感到非常絕望，一度做出輕生的極端舉動。后來，他通過其他人了解到慈善助學的潘迪雄，抱著一絲希望向潘迪雄打來了求助電話。潘迪雄到該學生家里實地了解情況后，毅然決定雪中送炭，幫助他圓大學夢。在潘迪雄的資助下，該學生以優異的成績完成了大學學業。畢業后，有用人單位以較為優厚的條件想聘請該學生去工作，但他拒絕了，而是以傳承愛心的方式回到家鄉辦了一所小學，免費收留了20多名失學兒童就學。諸如此類以不同方式將愛心傳承下去的故事，在潘迪雄資助的學生中還有很多。

潘迪雄在2016年8月的助學捐資儀式上

對自己苛刻，要求家人“嚴”“廉”

潘迪雄的家風注重突出“廉潔”與“嚴格”，這在熟知他的人群中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潘迪雄對慈善事業出手大方，對家人卻始終是高標準、嚴要求，尤其在工作作風和節省金錢方面從不含糊。

在教育子女方面，潘迪雄很欣賞晚清重臣曾國藩，認為曾國藩教子有方。曾國藩要求子女銘記16個字：家儉則興，人勤則健，能勤能儉，永不貧賤。潘迪雄由此悟出了一套自己的“教子經”：“澆花澆在根上，教子教在心上。要教育子女立志，有志者事竟成；要教育子女立德，士有百行德為首；要教育子女成材，天生我材必有用。”他要求家人做到“四個”牢記：要牢記自己的貧困出身；要牢記好日子、好家庭、好事業是黨和人民給予的；要牢記艱苦奮斗、悲憫知恩的家風；要牢記慈善是他自己的畢生事業，需要家庭的支持。

潘迪雄最開始做出要“裸捐”的這一決定時，引來很多人的不理解。潘迪雄對本刊記者說：“當初一些人說我是傻子。最開始就連我的家人、一些親戚也對我很不理解。但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活法，我就是甘愿當這樣的傻子。”對于市民的議論，潘迪雄一笑了之；對家人的不理解，他則開家庭會議來統一家人的思想，“我們要懂得知足并感恩回報社會”。他利用家庭會議統一了全家人的思想，讓全家人都站到了支持助學的陣營中來，這在很多熟悉他的人中傳為美談。

潘迪雄要求子女自立自強，也被很多人作為教育子女的榜樣。潘迪雄的小兒子1995年參加工作，開始一直沒有錢買房子，結婚時都租住在單位的61平米危房里。小兒子找潘迪雄要錢買房，潘迪雄說：“要錢沒有，你應該自己去闖。”最后，兒子沒從父母手里要到錢，還接受了一通“要自立自強，要感恩社會”的“政治教育”。如今，他的兩個兒子的住房都是以按揭貸款的方式買的。

潘迪雄對家人要求嚴格，要求妻子和子女務必廉潔工作、廉潔生活，他自己更是以身作則，對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2010年4月22日，潘迪雄突然發病住進了醫院，第二天做造影檢查，結論是患了冠心病，需上四個支架，費用6萬元。潘迪雄支開子女，與老伴一起流淚了。“當時我急啊，我傷心的不是怕死，而是我做一個真正慈善家的夢想還未實現，我的‘民心工程’還遠遠沒有完成。”為了節省6萬元費用資助更多的孩子，潘迪雄竟然瞞著家人，買了些藥就出院了。老伴陳秀英對本刊記者說，這件事直到現在還令她心有余悸。

從那以后，潘迪雄認識到，如果自己沒有健康的身體，幫助他人就會成為奢談，因此他格外注意鍛煉身體。在作息規律方面，他每天晚上整理學生資料，辦理助學基金會的事務，基本要忙到晚上12點才會上床，但第二天早上6點準時起床。除了抽煙，他沒有其他不良嗜好，每天早上跑步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因此，潘迪雄雖然患有動脈硬化、視力老化等等癥狀，但仍顯得精力充沛。在接受本刊記者的采訪過程中，不斷有尋求幫助的學生和家長慕名打電話給他，他也在電話里不知疲倦地回答著對方的疑問。

潘迪雄雖然很注重身體健康，但他和妻子的生活卻過得相當儉樸。潘迪雄指著他身上顯得過時的老式服裝說，這是老伴陳秀英用縫紉機親手給他縫制的。陳秀英說，老伴向來舍不得買名貴的新衣服，給他縫制衣服已經成了生活中的一種習慣。潘迪雄舍不得在自己和家人身上多花錢，甚至連皮鞋裂開了口子他也繼續穿著。如果晚上有剩菜，只要沒有餿掉，他肯定不會倒掉，留著第二天早上下面條吃。“我們自己多節省一點，就可以多一些錢去資助貧困孩子們讀書。”

“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和快樂呢？”采訪中，潘迪雄若有所思地問本刊記者。接著，他自問自答地說，幸福和快樂并不在于官職的大小，也不在于金錢的多少，關鍵在于他為社會創造了多少價值，他能否得到社會的尊重和肯定。“如果一個人活著，只求索取，不求進取，只講享受，不講奉獻，那么這樣的人就碌碌無為，就得不到社會的尊重和肯定。”這番話從潘迪雄嘴里說出來，是那樣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