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江南以南，做煙火女子

秦淮桑

有人用“不食人間煙火”來形容女子的出塵脫俗，我卻覺得這樣的女子太過遙遠孤清，是停在云端的一朵云，棲在藕葉上的一滴露，與人疏離而隔閡，不似人間客。

《紅樓夢》李紈見櫳翠庵的紅梅開得有趣，卻厭妙玉為人，于是罰寶玉去訪櫳翠庵，乞紅梅賦詩。“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云來。槎枒誰惜詩肩瘦，衣上尤沾佛院苔。”詩意禪靜。佛院苔痕漸深，門庭枯寂。那女子生性清冷孤傲，身上沒有一絲煙火氣息，如一株詩化的寒梅兀自開著。

也曾想經書古佛，青燈看老。奈何塵緣未了，終逃不過一個“情”字，一世清修，終敵不過心魔。想來亦是癡人一個，可憐可嘆！或許，染一點煙火味的女子會比較可愛吧。

像張愛玲，“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委婉含蓄，又直白明了，那塵埃里的花有尋常顏色，尋常氣味，與尋常模樣。那人讀到這句，心里該是歡喜的。她會為他低到塵埃里，自然會為他洗手做羹湯。

洗手做羹湯，這句極有煙火味，想想都覺溫暖。一個女子甘愿囿于廚房，也樂意用心烹調生活，她的美在于不自知，在于不張揚，在于一粥一飯只為一個人。

山河歲月，今生今世。

胡蘭成與張愛玲的結婚庚帖上書：“愿使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平凡生活，簡單愿望，原來也可遇不可求。倒不如愛的時候只管愛，有酒有菜有煙火，就能過好日子。

也愛三毛。堅韌質樸的女子，向往簡單平淡，“一間農舍，幾畦菜園”，“喜歡做手工，慢慢細細地做，給人一份歲月悠長，漫無止境的安全和穩當”，最重要的是，身邊坐著她愛的人。三毛在沙漠開飯店，有次做了粉絲煮雞湯，歡歡喜喜挑起一根粉絲告訴荷西：“這個啊，是春天下的第一場雨，下在高山上，被一根一根凍住了，山胞扎好了背到山下來一束一束賣了換米酒喝，不容易買到哦！”

這女子實在有趣，春雨換米酒，說得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又詩意，又煙火，溫暖著心情，溫潤著日子。

再讀雪小禪，“早晨的春光，光線美極了。煮老白茶，加了棗，一屋子棗香和茶香”。煙火味一旦染了茶香，便覺清寧。仿佛在茶香里安放一顆純樸之心，人便不會老。風從窗口吹進來，茶煙散了，人在屋里讀書，寫字，插花，聽得老式掛鐘滴答作響，閑靜清喜。如此情致，不知可抵幾年塵夢？

煙火女子，她們活得很真，心懷喜意過日子，且善于煮字療饑，就連她們的文字亦有淡淡的煙火味。這煙火氣息一絲一縷縈繞在字里行間，如余音繞梁，經得起時間淘洗，歲月打磨。

有生之年，不如做個煙火女子，得失淡然，寵辱不驚。偏安于江南以南，有一個長滿花草的庭院，有一個愛的人，而你愿為他洗手做羹湯，低眉言笑，淘米煮飯，擇菜煲湯……如此溫暖，此生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