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意境審美特質的形成及層次

李園媛

摘 要：“意境”是中國古代文論中一個重要的概念，后成為中國畫論、書法論的中心范疇。關于“意境”有多種釋義，本文認為童慶炳先生的解釋較為全面，在這其中“韻味無窮”是在意境這個概念中較抽象，更是在實際創(chuàng)作和批評分析中容易混淆的難點。本文在馬克思文學理論的基礎上，結合格式塔心理美學來探討這個問題。

關鍵詞：意境；韻味；格式塔心理美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7-0-02

在童慶炳先生認為，即“意境是指抒情性作品中呈現(xiàn)的情景交融、虛實相生的形象系統(tǒng)及其生發(fā)的審美想象空間?！盵1]“韻味無窮”是“意境”的審美特質，那么什么是“韻味”？《說文》：“滋味也，從口未聲”，而“未”指樹木上果實成熟的樣子。可以看出在先秦時期，最初的“味”是社會生活上常用的概念，如《禮記·郊特性》提到：“酒醴之美，玄酒明水之尚，貴五味之本也?！崩献右仓赋觯骸拔逦读钊丝谒??！拔丁北玖x指食物的味道，包括飯、菜肴、佐料等。其次，最開始使用“味”來欣賞中國藝術的是孔子，在《論語》中明確得記錄，孔子在齊國欣賞古樂《韶》 以后，“三月不知肉味”。這里的“味”已不再是感官上產(chǎn)生的生理快感，而是由一種超越功利的精神愉悅。中國批評史上第一個用“味”來批評詩歌的是魏晉南北朝的陸機，他在《文賦》 中提到，“闕大羹之遺味，同朱弦之清汜。”雖陸機受到了《樂記》的影響，但其“味”是魏晉南北朝的文學作品中辭藻華麗所帶來的獨特美感。同時代的劉勰也多次在《文心雕龍》 中寫到“味”， 鐘嶸更是直接提出了“滋味說”， 直到晚唐司空圖提出“韻味說”，將“味”注入了“韻”這一美學范疇，意境的審美特質才真正完善起來。

再來說“韻”，《說文》：“韻，和也?！北玖x是指音樂聲的和諧。發(fā)展到后來的魏晉南北朝時期，“韻”成為了文學體裁“二分法”的一個重要標志，即“文筆說”，如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提到 “無韻者筆也，有韻者文也。”蕭子顯更是用“氣韻天成”來評說文章，在當時“韻”更是被運用到人物風格氣度和書畫的品評中?？偲饋碇v，“韻”指氣貌風度，由外在的形式所表現(xiàn)出的內在的感染力。直到到晚唐時期，司空圖完善了“韻”這一概念，引入了“虛”，提出“韻外之致”，即：用“實”給讀者創(chuàng)造無限的遐想空間，體現(xiàn)了意境的藝術審美意味。由此“韻味”的審美內涵可以大致分為三層：第一層是直接取材于現(xiàn)實生活，準確客觀地描寫具體物象；第二層是要求作家的思想情感與客觀描繪中與物象合為一體，通過表現(xiàn)其內在本質特征的外形以表現(xiàn)作家的思想感情、人格個性，并形成意象；第三層是讀者反復品味的藝術美感，深入到主體心靈，把詩的“象外之象”和自己的審美感受有機地結合起來，由此基礎上產(chǎn)生了“味外之旨”。

王王昌齡《詩格》說：“詩有三境”，在“三境”說中提到第一個就是“物境”，因此詩人首先應直接或間接的生活直接經(jīng)驗出發(fā)，來描寫自然之景、生活之景。無論是哪種方式都必須情景交融，才能形成實景。在中國詩論中，“實”是指所寫的實象、實境。這里借用中國繪畫藝術中來理解，可以看到“實”是指圖畫中筆畫細致豐富的地方。例如，宋徽宗趙佶在二十六歲時創(chuàng)作的《桃鳩圖》，畫中的桃花鮮艷逼真與枝葉勾勒精細，棲息在樹上的斑鳩神態(tài)自然，栩栩如生。由此，詩歌意境中的“實”是指逼真描寫的景物或事物。

再次，中國文人立足于天人合一觀念，采用一種特殊而常見的方式來體察世間萬物，并且創(chuàng)造出情思交融之“意象”。 阿恩海姆在《藝術與視知覺》中提出，自然物之所以能表現(xiàn)人的心理情感，除了人賦予它以意義這一因素之外，它本身必定具有能使人賦予該意義的物質，即“異質同構”?！斑@在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看做理性的“天人合一”，比“興發(fā)感動”更具有科學性。人從自然中觀察并尋覓與自己情思能產(chǎn)生共鳴的客觀事物，從而將該物作為媒介來表情達意，實際上使得人類的情感與作用于自然，產(chǎn)生一種同等張力結構。

如辛棄疾《摸魚兒》（更能消幾番風雨）表面上看是一首怨婦詞，上闋以春光景色的刻畫，顯示出惜春、傷春之情，“風雨”、“落紅”隱喻宋王朝已日薄西山的現(xiàn)實，“芳草”、“蛛網(wǎng)”隱喻朝廷奸佞當權，詞人報國無門的無奈和痛苦；下闋以“蛾眉”、“長門”隱喻當時的官場，并表現(xiàn)了詞人潔白孤高、憂國憂民的品格，又如：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比娪墒粋€象構成，分別是：藤、樹、鴉、小橋、流水、人家、道、風、馬、陽、人。每個詞顯得毫無意義可言，但加上修飾詞后，可以看到作者根據(jù)自己情感表達的需要按特定的構思將這些詞組聯(lián)結在一起?？?、老、昏構成一個冷清的情調；小、流、人家，有橋有水的人家，這是具有溫馨氛圍的虛境；古、西、瘦、斷腸，傳達出作者羈旅當中的孤獨、哀愁、悲涼的心境。兩首詩都通過對自然景物的細致描寫，著力表現(xiàn)與詩人的心境所呈現(xiàn)的力的結構的相似之處。正如宋范文《對床夜語》：“不以虛為虛，而以實為虛，化景物為情思，從首至尾，自然如行云流水，此其難也?！?/p>

最后，在中國傳統(tǒng)繪畫中，“虛”指圖畫中筆畫稀疏的部分或空白的部分，給人以無限的聯(lián)想和想象。中國畫不同于講究逼真模仿的西洋畫，中國畫特別注重在畫面上留白，因此“象外之象”是由意象觸發(fā)而生成的想象之象。這第二個“象”中既有現(xiàn)實社會生活中的客觀物象，也有中虛構的景象。如，神仙鬼怪世界和夢境，已逝之景，想象或者未來之境等。袁枚在《隨園詩話》中提到：“凡詩文妙處全在于空?！边@里的“空”（即第二個象）不僅僅是指不確定性，也有多義性，讀者盡力地填補空白。從完形心理美學的角度來說，人們看到不規(guī)則不完整的形狀時心理產(chǎn)生某種內在性的緊張力，迫使大腦皮層強烈活動，習慣于把被感知的對象的外在形態(tài)變得最為完善。所以“象外之象”注重虛實相生的結構特征，講究適當?shù)臍埲?。中國繪畫的意境理論很多時候偏向于實境本身的簡約與殘缺，激發(fā)欣賞者的“完形”介入，進一步能產(chǎn)生“陌生化”的藝術效果，又為意境的生發(fā)、感知留下了想象的余地。[2]

以柳宗元《江雪》為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逼渲幸庀筇S極大，出現(xiàn)了空白和斷裂，但意象的跳躍并不是字詞的簡單拼湊，而是按一定的邏輯聯(lián)系和創(chuàng)作意圖以及修辭方法形成的有機整體。首先“千山”、“萬徑”的廣袤與后兩句中的“孤舟”“獨釣”的孤單形成空間上的對比。再次，“鳥飛”與“絕”，“人蹤”與“滅”形成矛盾沖突，最后一句寒江和雪中的“獨釣”，表現(xiàn)出一種寂寥、孤傲，從而使全詩構架具有一定的張力。詩歌在這里要達到了虛與實二者之間的和諧統(tǒng)一，實中有虛，虛中有實，使讀者領會那種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某種超越性的人生境界。

綜上所述，意境強調對“虛”的體悟，是通過以有限的形式來展現(xiàn)無限的內容。因此這是作家和讀者之間的雙向交流運動，作家從自然體會到某種存在的生命意義，以高度概括的藝術形象，高度凝煉的思想感情，來表現(xiàn)富有意蘊的內容，這樣能夠使讀者造成心理上“完形壓強”，誘發(fā)其去感知、想象、體驗、認識、補充意象，獲得更為深邃的“味外之旨”。

注釋：

[1]童慶炳主編，《文學概論》[D].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69.

[2]徐枉愉.格式塔心理學美學異質同構論研究[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07：134.

參考文獻：

[1]魯?shù)婪颉ぐ⒍骱Ｄ分?，滕守堯譯.藝術與視知覺[D].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8.

[2]許慎，說文解字[D].長沙：岳麓書社，2006.

[3]薛榮麗.“格式塔”心理學與中國古代詩歌的意象分析[J]松遼學刊，2002（2）.

[4]徐枉愉.格式塔心理學、美學異質同構論研究[D].南京：南京師范大學，2007.

[5]童慶炳主編，《文學概論》[D].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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