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們的悲劇

祝勇

康熙沒有想到，事態突然發生了出乎意料的逆轉。當有人向康熙通報，是因為皇長子胤禔使用了巫術和魔法，還命人偷偷在胤礽的住處埋下“鎮物”，才使太子為鬼魅所迷惑，有了那些荒謬的言行。康熙暴怒之下，下令把大阿哥囚禁起來。

為了給胤礽“恢復名譽”，也為終止皇子間的內斗廝殺，更為證明自己的政治眼光，康熙四十八年（公元1709年）三月初十，再度決定立胤礽為太子。

命運給了胤礽第二次機會，也把閑居深宮的他，再一次推向風口浪尖。

避暑山莊里有一座“清舒山莊”，那是康熙大帝特地為皇太子建造的。他還為胤礽的起居處起了個名字，叫“承慶堂”。“承慶”二字，飽含了康熙對太子的厚望。

慘烈的奪權斗爭未變，胤礽的生存環境未變，他的內心和行為就不可能有根本性的變化。皇帝諭旨后來說他“結黨會飲”“潛通消息”，那也是太子的無奈之舉，總不能坐以待斃吧。康熙無力改變宮廷的生存環境，只要求改變太子，對胤礽來說，這顯然是不公平的。

康熙五十年（公元1711年），康熙下令嚴懲與胤礽勾結的朝廷官員。步軍統領（九門提督）托和齊、尚書齊世武和耿額被處以絞刑，監候秋后處決；鎮國公景熙死于獄中，被焚尸揚灰。

輪到胤礽了。第二年十月，康熙終于降旨，再度廢掉太子。直到康熙六十一年（公元1722年）去世，他再也沒有立過太子。每逢大臣請立太子，他總是回答：“建儲大事，未可輕言。”言語里透著傷心和無奈。

身為“死老虎”，胤礽對權力的渴望依舊沒有泯滅。被囚咸安宮里，他沒有放棄垂死掙扎。康熙五十四年（公元1715年），胤礽的福晉（正室妻子）病重，給了他與外界聯系的機會。他用礬水寫信，這些密寫信件通過醫生賀孟頫之手，不斷傳遞到他黨羽的手中，造成他將要復出的假象，又害了一批官員，不僅賀孟頫人頭落地，與他聯系的滿洲都統普奇等被人告發，也遭到監禁。

康熙六十一年（公元1722年），四子胤禛即位，雍正王朝拉開大幕。在這輝煌的歷史大戲的幕后，是雍正對親兄弟的殘酷迫害。

對于被康熙幽禁起來的皇長子胤禔，雍正皇帝沒有網開一面，而是繼續關押，使他在雍正十二年死去。

三哥胤祉，本無心皇位，一心編書，卻依然受二哥胤礽牽連，被發配到遵化為康熙守陵，后來因為發了幾句牢騷，被人舉報，被雍正裭去爵位，幽禁于景山永安亭，雍正十年死。

五弟胤祺也想做個太平皇子，但雍正即位后，也被削去爵位，雍正十年死。七弟胤佑，雍正八年死。八弟胤禩，是康熙諸子中最優秀的一位，被稱為“八賢王”，在幽禁中被活活折磨致死。

血淋淋的現實教育了九弟胤禟，他公開表示：“我將出家離世！”但雍正沒有給他機會，而是將他逮捕囚禁，強迫他改名“塞思黑”，翻譯成漢文，就是“狗”的意思，也有人說，它的準確意思是“不要臉”，總之從那一天起，他身邊的人們都以“塞思黑”來稱呼他，直到他因“腹疾卒于幽所”。據說，他是被毒死的。

十弟胤礻我也被監禁，直到乾隆登基后才被釋放。

十四弟胤禵，也被發配到遵化為康熙守陵，所幸他活得長，熬到乾隆繼位，才重獲自由。

遵化的荒草枯楊間，和胤祉、胤禵一起為康熙守陵的，還有十五弟胤禑。

因此，二月河《雍正王朝》里寫那幾位皇阿哥專與雍正過不去，拆他的臺，其中，“八賢王”胤禩城府最深，也是反對派的骨干分子。這種勾心斗角，是文學的需要，而不是歷史的真實。歷史的真實是，皇子之間的爭斗，是雍正登基之前的事；自雍正登基，他們就都被先后“肅清”，或者早已被老皇帝康熙淘汰出局，根本不具有挑戰雍正的機會。

至于從前的皇太子、雍正的二哥胤礽，當然不會逃脫雍正的專政鐵拳，在康熙去世后繼續關押，而且由于他曾是皇太子，雍正不愿意他繼續住在紫禁城里，而是在遙遠的山西祁縣鄭家莊修蓋房屋，用來幽禁胤礽，還專門派駐了一支軍隊，嚴加看守，使他永無“翻案”的機會。胤礽在高原上艱難求生，終于在雍正二年（公元1724 年）被折磨致死。

胤礽的福晉已于康熙五十七年（公元1718年）七月里溘然長逝。他生命的最后六年，沒有愛妻的陪伴，日子定然分外冷清。那是一個嫻淑無比的好女人，連她的公公康熙大帝都夸她“秉資淑孝，賦性寬和”。她死時，康熙痛切地說：“今忽溘逝，凡在內知其懿范者，無不痛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