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晶
大眾文化在中國的興起雖然時間不長,但其傳播速度之快、影響面之廣令人乍舌,大眾文化在新世紀的湖北同樣呈現出迅猛發展的態勢。與此同時,湖北文學在新世紀也迎來了全面快速的發展時期,老一輩的主流精英文學作家如方方、池莉、劉醒龍等繼續發力,佳作頻出;新生代網絡通俗文學作家如當年明月、匪我思存、十二、貓膩等,勢不可擋、熱門作品不斷。可以說,大眾文化的發展和湖北文學的繁榮,共同催熱了新世紀湖北文學的影視改編熱。新世紀湖北文學的影視改編策略,較之以前更加多樣,主要集中在順應市場運作的原則、關注現實與歷史題材、削弱過濃的地域色彩三個方面。
一、 順應市場運作原則
文學創作的歷史源遠流長,影視藝術是在19世紀末才誕生,但由于二者在敘事技巧上的接近,文學與影視的聯姻也由來已久。千禧年以前,中國影視改編的文學對象還主要集中在經典文學和當代主流作家作品。就湖北而言,劉醒龍、池莉、方方等主流精英作家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就率先“觸電”,但進入21世紀后,湖北文學的影視改編才開始更多順應市場運作的原則,而隨著市場運作的成熟,影視也才真正走向產業化。新世紀湖北文學在影視改編策略上更加順應市場運作原則,主要體現在“追名”和“逐熱”上。
所謂“追名”,是指在市場運作原則之下,湖北當代文學名家的作品被更集中的影視化,如方方、池莉、劉醒龍、熊召政等知名作家的作品,占據著新世紀湖北精英文學的影視改編量的大半江山。新世紀伊始,兩位湖北知名女作家方方、池莉點燃了新世紀湖北文學的影視改編熱,方方的《行為藝術》被改編為電影《藍色愛情》《桃花燦爛》被改編為同名電影和電視劇、《落日》被改改編為電視劇《親情協議》,池莉的《滄?;墙帧贰缎〗隳阍纭返缺桓木帪橥娨晞。渡钚恪繁桓木帪橥娪昂碗娨晞?,《有了快感你就喊》被改編電視劇《幸福來了你就喊》,這些改編的作品產生了良好的市場口碑,受到觀眾認可。之后,熊召政獲得第六屆茅盾文學獎(2005)、劉醒龍獲得第八屆茅盾文學獎(2011),極大提高了湖北的文學自信與文化自信,也使湖北文學名家作品的影視改編腳步進一步加快。2009年池莉的《所以》被改編電視劇《愛有多遠》,2010年熊召政的《張居正》被改編成電視劇《萬歷首輔張居正》,2012年方方的《萬箭穿心》被改編為同名電影、劉醒龍的《圣天門口》被改編成同名電視劇,2014年劉醒龍的《天行者》改編成電視劇《我們光榮的日子》……名家之作已經在廣大讀者心中積累起一定人氣和聲望,其影視改編作品也隨之更容易被關注到,觀眾期待感更強烈,從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市場風險。
所謂“逐熱”,主要體現在對熱門網絡小說的影視改編上。盡管中國網絡文學早在上個世紀90年代就已經起步,而且發展勢頭強勁,但網絡文學的影視改編卻一直不溫不火,直到2010年,“由網絡小說改編而來的影視劇上映出現了前所未有的‘井噴狀態……不但許多電視劇都取得了較高的收視率,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而且也首次出現了由張藝謀這樣的影視界‘大鱷導演的網絡小說改編作品。一時間,網絡小說的影視改編成為備受矚目的現象”。[1]湖北省是一個傳統的文學大省,湖北文壇對網絡文學的態度寬容,湖北省作協早在2009年就修改章程接納優秀的網絡寫手入會,這些都促成了湖北網絡文學的順利發展,涌現出了當年明月、匪我思存、十二、貓膩、蛇從革等一批湖北籍的熱門網絡小說家。2010年開始,這些湖北籍網絡作家的熱門小說開始集中被改編成影視劇,其中最突出的是號稱“言情女王”的網絡作家匪我思存。匪我思存的大部分熱門網絡小說都被改編成了影視劇,如《佳期如夢》和《碧甃沉》2010年被改編成電視劇,《千山暮雪》2011年被改編成電視劇,《寂寞空庭春欲晚》2016年被改編成電視劇,而《裂錦》《東宮》《迷霧圍城》《愛情的開關》《尋找愛情的鄒小姐》《星光璀璨》等熱門小說的影視改編也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順應市場運作原則的“逐熱”策略,取得了不錯的市場效果,這些根據網絡熱門小說作品改編的影視劇,幾乎部部都獲得了較高的關注度和收視率,市場效益明顯。
順應市場運作原則的“追名逐熱”,成為新世紀湖北文學的影視改編的重要策略,著表明影視行業的產業化進程在加速,與市場接軌的程度也在加深。影視公司在選擇影視改編的文學對象時,更多考慮市場的需求,而非傳統的審美標準。
二、 關注現實與歷史題材
由于技術、資金等因素的制約,影視劇對于“幻”的視覺呈現能力有限,所以,一些奇幻、魔幻、科幻影視劇常因畫面特技太差而受人詬病,被觀眾戲稱為是“五毛錢特效”的影視劇,于是,非幻類的現實、歷史題材影視劇不管在成本上還是觀眾覆蓋面上,都更有優勢。
一方面,“湖北文學一直有現實主義的傳統,方方、池莉、劉醒龍、熊召政、鄧一光的現實主義小說力作紛紛被改編為影視劇作,獲得了良好反響”。[2]特別是幾位女作家方方、池莉、匪我思存等聚焦都市生活的現實題材作品,屢屢被搬上大銀幕和電視熒屏。方方的小說大都涉及都市人的情與苦,冷靜而深入的描繪人性靈魂的深處,如其代表作《桃花燦爛》,2005年被改編為同名電影,2007年又被改編為同名電視劇,在全國各地電視臺播出時取得了很高收視率,證明了扎根現實生活的作品,對當下大眾具有廣泛的吸引力。池莉的小說更是以用現實主義筆調集中展現城市女性的感情生活和生存狀態而著名。2009年,池莉的聚焦城市知識分子女性生命歷程的小說《所以》被改編電視劇《愛有多遠》,以女性視角揭示城市生活的困惑與痛楚,傳達現實生活中的人生智慧的題材,受到了廣大觀眾的認可,在各大衛視播放時收獲了可觀的收視率。兩位女作家的小說盡管深刻揭示了生活的不同困苦,但又洋溢著積極向上的人生態度,特別是改編成影視劇后,這種正面力量被加以放大,同時添加了更多溫暖的基調,比小說原著更強調一種堅定的力量,頗有現代都市人的“心靈雞湯”味道,讓觀眾領悟到不管生活怎么“秀”傷感,人都可以克服一切困難,追尋屬于自己的那片“桃花燦爛”。匪我思存的網絡言情小說,不僅采用現實主義的創作方法,還更突出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因此成為電視劇改編的熱門。2010年匪我思存的小說《佳期如夢》被改編成同名電視劇,2011年小說《千山暮雪》被改編成同名電視劇,均取得了不俗的收視反響。兩部作品均以男女主人公的愛情故事為主線,盡管達不到當代主流作家在刻畫生活上的深度,過多追求情節的離奇,但是她對男女感情細節的真實描繪,頗有現實性,在虛構的情節中有著真實的情感流動。
另一方面,進入新世紀后,歷史題材的影視劇依然是票房和收視率熱門,不管是走進電影院還是打開電視劇,總能看到各種歷史劇、年代劇。中國人有熱衷“古代”題材的審美傳統。其一,熱衷“古代”題材反映了當代人對古人生活、思想、情感的窺伺欲望,能滿足人們對沒有經歷過的歷史的好奇心;其二,“好古”是中國傳統的文化觀念,“中國人的文化特質中,就存在‘厚古薄今,‘以史為鑒的傳統思想,所以中國人的觀影模式中喜愛‘過去的故事已經是根深蒂固的了”。[3]2010年,熊召政的長篇歷史小說《張居正》被改編成43集電視連續劇《萬歷首輔張居正》,成為新世紀湖北文學中歷史演義類小說改編影視劇的典型。100多萬字的小說《張居正》分為四卷,講述了明萬歷年間張居正榮登首輔后厲行“萬歷新政”,生前享受圣恩、群臣逢迎,而死后家產被抄、官職被奪的傳奇人生。電視劇《萬歷首輔張居正》雖然刪減了許多情節,沒有原著小說那么豐富復雜,但也大概展示了明朝萬歷年間的歷史場景、歷史人物、歷史事件,能夠滿足大部分觀眾的好奇心需求。與歷史演義小說“三分真”的特點不同,歷史言情小說的虛構成分更多,而且以突出男女感情故事為重。匪我思存創作的歷史言情小說典雅唯美、獨樹一幟,大量被改編為影視劇。2016年,匪我思存的歷史言情小說《寂寞空庭春欲晚》被改編成40集同名電視劇,講述了清朝康熙年間,被冤而死的忠臣遺孤衛琳瑯、青年康熙、才子納蘭容若三人之間的感情故事。作品除了康熙、納蘭容若等一些人物在歷史上真有其人,其余均是完全虛構出來的,康熙與琳瑯的愛情傳說更是子虛烏有,但是對觀眾來說,他們不會去考證歷史上是不是真有琳瑯這個人,而是會欣欣然在歷史的框架中去享受那個虐戀情深的愛情故事。新世紀湖北文學中涉及20世紀初至三四十年代時間段的作品也屢屢被改編成年代劇,如匪我思存的《碧甃沉》、劉醒龍的《圣天門口》等。2010年,匪我思存的小說《碧甃沉》被改編成36集電視劇《來不及說我愛你》,講述了民國軍閥混戰時期,九省督軍之子慕容沛林和烏池富商之女尹靜琬的愛情傳奇。與匪我思存以展現愛情為主的傳奇小說不同,被改為同名電視劇的劉醒龍的《圣天門口》則充滿了史詩情懷。改編的同名電視劇截取了原著中上個世紀初到50年代的時間段,表現鄂東大別山區天堂山下的天門口鎮上雪、杭兩大家族的恩怨興衰史,雖達不到原著小說的深度但也保留了宏大的敘事風格。
三、 削弱過濃的地域色彩
作家大都較長時間生活在某一地方,對當地風土人情更為熟悉,因此,所創作的文學作品或多或少會帶有地域色彩,就像一提莫言就會想到山東高密,一說到賈平凹就想到陜西商州。湖北文學在整體上也具有較為濃厚的地域特色,池莉筆下的的吉慶街、花樓街、集賢巷,方方筆下的漢正街、長江大橋、琴斷口,董宏猷筆下的漢口碼頭,劉醒龍筆下的鄂東小鎮,陳應松筆下的神農架山區,都是湖北所特有的。那么文學被改編成影視劇后,是否需要完全保留這些濃郁感人的地域特色呢?莫尼克﹒卡爾科-馬賽爾認為:“改編不是簡單地從一部作品到另一部作品的轉換,而是創作另一部有自己深度、自己活力、自己自主權的新作品。撇開所有審美價值的評論,這些改編通常是一種與社會文化的興趣相符的實踐。”[4]影視劇具有自己的藝術規律,在對文學進行影視改編時并不需要完全一致,從新世紀湖北文學的影視改編策略來看,在處理湖北文學過濃的地域特色的問題上,影視劇改編更傾向于采取削弱的策略,即削弱文學作品中原本有的、過于濃郁的湖北地域色彩,以求突破區域限制得到更多觀眾的共鳴。
將拍攝場景挪到外省市和淡化方言感,是削弱文學作品中過濃地域色彩的常見方式。如池莉的小說《生活秀》帶火了武漢吉慶街和鴨脖,小說中不管是地名、食物還是人物對話,都有著濃厚的武漢特色,女主人公來雙揚不時沖口而出的“漢罵”更是張揚出潑辣、爽直的個性,但是在改編為同名電影后,人物講的都是普通話,盡管保留了小說中寫到的吉慶街等武漢地名,但電影拍攝場景去是在重慶,以至于未看過原著的一些觀眾誤以為電影講的是重慶故事;而電視劇《生活秀》不僅全部采用了普通話對白,拍攝場地也挪到了廈門等地,更大幅度的削弱了原著中的武漢地域特色。又如方方的中篇小說《落日》講述生活在四官殿(武漢地名)的老祖母丁太辛辛苦苦把兩個兒子拉扯大,但年老后卻被家人嫌棄被當作負累,氣憤之余喝“敵敵畏”自殺而引發的生活悲喜劇,小說中的丁太、丁如虎、漢琴等人物滿口“土里土氣”的武漢方言,使得作品“漢味”十足,但據此改編的電視劇《親情協議》不僅完全沒有了武漢方言,拍攝地點也是在深圳而不在武漢本地。還有方方的小說《行為藝術》中多次寫到的武漢長江是一個重要場景,但改編的電影《藍色愛情》則把外景搬到了海濱城市大連,用海景替代了江景。再如劉醒龍的小說《圣天門口》頗有鄂東特色,當地的風土人情、方言習俗不時點綴其中,但是改編的同名電視劇雖然保留了天門口鎮等地名,但卻是在北京、橫店影視城等地取景攝制而成,語言上也采用普通話。
新世紀以來,全國各地其實出現了不少地域方言特色的影視劇,如粵方言劇、東北方言劇、川方言劇、滬方言劇等,但從全國范圍看,湖北地區及其方言的知名度并不高,如果完全按照湖北文學作品中的地域特色,把作品改編成鄂方言影視劇,觀眾接受度將大打折扣。這也導致了新世紀湖北文學的影視改編,在策略上需要削弱過濃的地域色彩。
綜上,新世紀湖北文學發展蓬勃,既有主流精英文學作品的推陳出新,又有網絡通俗文學作品的加速發布,豐富了影視改編的可能性,主流作家如方方、池莉、劉醒龍、熊召政等的名家之作進一步影視化,網絡作家如匪我思存、貓膩等的網絡小說也迅速被改編成熱門影視劇。新世紀湖北文學在影視改編策略上,更加順應市場運作原則,突出“追名逐熱”;關注現實和歷史題材,對日常生活和歷史傳奇題材的作品改編熱情較高;最后還善于削弱湖北文學中過于濃厚的地域色彩,以超越限制獲得更高的票房和收視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