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帆

《百鳥朝鳳》故事簡單,講述了嗩吶這門傳統技藝的流傳,道述了一個沉重、凄美的故事,那里有我們記憶中的鄉土、秦川、隴田。無論是表現風格,還是藝術審美,鄉土和傳統文化的追憶總是來得深沉而美好,讓我們不得不直視生存的欲求。《百鳥朝鳳》本是一支嗩吶名曲,翻拍成電影之后,絕非曲子所表現的那般簡單。這首曲子只能喪事上追悼仙逝者,是對逝者超高的評價,絕非道德平庸者可享。
一、 濃郁的鄉土風情
鄉土是一種情感,深深地積壓在我們的心底,那里住著我們的老母親,和那座無言而給予我們深沉的愛的大山。影片《百鳥朝鳳》就像一個精雕細琢的藝術品,熔鑄著內心對那片鄉土之情的感悟和追憶。在影片中,無雙鎮就像是所有中國人的鄉土縮影,在那里,婚娶、喪禮、酒席都離不開嗩吶,可以吹響歡快的宴樂,也能奏響喪葬的哀音。[1]
影片《百鳥朝鳳》所吹奏的嗩吶名曲,前身為樂曲《百鳥音》,后流傳到了山東、安徽等皖北地區,隨后傳至河南、河北等地,是群眾熟悉而喜愛的民間樂曲之一。而影片中的嗩吶樂曲,奏于那片高高的黃土坡上,奏響之際瞬間將觀眾帶到了家鄉那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上。嗩吶源自于巨野,究竟何時流傳開來,也許連村民也記不得了,在這個聞名古今的“嗩吶之鄉”,世世代代的村民都擅長吹奏嗩吶。而這項民間傳統技藝并不是后繼無人。在影片中,一班人吹著嗩吶,對面是一支西洋樂隊,演奏著長號架子鼓,為性感的摩登女郎伴奏,這個場面,可以說是電影中最大的戲劇沖突場面。應受到禮遇的嗩吶戲班遭到了冷落,而大批的人追捧的是西洋樂隊和摩登女郎。主人公天鳴無法接受,隨即伴隨著長長的耳鳴,他捂著自己的耳朵,不禁蹲在了地上。他的耳鳴,何嘗不是一記警鐘,帶給觀眾和整個社會以警醒。而電影中的《百鳥朝鳳》,似乎成為我們故去的鄉土在面對城市化進程時所演奏的一曲挽歌,這里有振聾發聵的詰問,也有悲慟絕美的惋嘆:文化逝去,民族何存?你我何在?
當然,現實并非影片那樣如此不堪,對于巨野這個嗩吶故鄉而言,有嗩吶吹奏的地方,就充滿著人氣,人們總是大老遠的出現在婚娶、喪葬、廟會、宴席的現場,嗩吶就像是他們的精神支柱。記憶雖美好,卻總是按捺不住生存欲求的不安。影片中所傳達的“自我犧牲”的精神,似乎帶給觀眾一種神圣的光芒,而這種光芒竟是由平凡的瑣吶匠流溢出來,其中的勃勃生機不禁使人驚嘆。在這部如鐫刻般的電影藝術瑰寶中,澆筑的是關于如何面對人生的感悟,傳達的是對我國優秀傳統文化的認知與不懈傳承,流露的是對國民的深刻人文關懷。也許,只有當中華民族文化屹立在世界文明之巔時,才是百鳥朝鳳奏起之時。
二、 傳統文化的蹣跚前進
嗩吶作為一種深刻的民間藝術形式,化作了傳統文化的印記符號,在逝去的歷朝歷代乃至如今的婚喪嫁娶中,飾演著一種文明的角色,利用氣氛的調節、禮儀的烘托,成為民間群眾眼中的娛樂。即便閑來無事,亦能聽一段解解乏。但受到西方文化的沖擊,時代一去不返,新娘子也不再戴鳳冠霞帔聽著熟悉的嗩吶聲出嫁,更多人選擇請西洋鼓號前來演奏,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淡忘了嗩吶。于是,當它難以承擔起文化角色之時,這種傳統民間藝術的流失和湮滅似乎成了必然。在影片之中,為了給老爺子祝壽,天鳴帶著新成立的游家班熱熱鬧鬧地吹啦著曲子,而此時一大幫扛著貝斯、長號的西洋樂隊陸陸續續地進入了視野,在傳統的鄉村壽宴上,這支西洋樂隊光鮮而扎眼,一場嗩吶樂隊和西洋樂隊之間的較量似乎就這么上場了,這似乎是影片中鄉土嗩吶樂隊首次對陣這支來自于現代樂隊的挑戰,顯得滑稽異常。[2]雖然挑戰者并不是那般的華麗,但也足以使嗩吶樂隊頭破血流。當天鳴終于接下了最后一趟活之時,卻發現兄弟們早已各自散去。即便在焦師傅的帶領下,挨個拉攏、召喚,也再沒有將傳統班子湊齊,這似乎就是一種象征,天鳴的無奈象征著傳統文化的無奈,他再也回不去那個受萬人敬仰的歲月,嗩吶也猶如鄉村棄婦一樣,被丟棄在歲月的長河中。
現代社會的鋼筋玻璃,將紅木碧瓦深深地壓在了歷史的厚土之中。影片中現代化電子音響也將傳統的嗩吶班子擠到了小角落。無論多少藝術家撐門戶,當面對現代文化而言都備顯蒼白、孤單,正如影片中坐落在城角的流浪者一樣,孤獨的吹著嗩吶,即使偶爾有好心人施舍一兩枚硬幣,卻也從不曾駐足聽一聽那熟悉的聲音,哪怕只是一瞬間。如此種種,都寓意著現代文化對傳統文明的遺棄,縱然有不舍、可憐,也再難阻擋。在影片中,主人公是以焦師傅、游天鳴為代表的嗩吶民間藝術者,根據影片當時的時代背景,游天鳴在拜師之時,是20世紀80年代初期,當時改革開放已經開始,社會也開始呈多元化變遷,現代化理念逐步滲透,諸如壽宴之上的西洋樂隊,天鳴之母的換親計劃,天鳴妹妹的自由戀愛等等。就傳統藝術教育形式上,類似于焦師傅所教授弟子的方法已經十分落后,淘汰也將是歷史發展的必然。也許,焦師傅對于藝術的堅持可敬,但何嘗不是一種固守,當遭到時代的拋棄之時,只能抱憾終生。天鳴是新時代的技藝傳承者,但是,他認識不到與時俱進的重要性,也不知廣收學員,將傳統文化藝術普及大眾,而是如上一代人一樣抱殘守缺,制約了嗩吶這門藝術的發展,所幸的是最終縣文化局選擇將嗩吶收入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之中,對于焦師傅而言,也算臨終安慰。但是,對嗩吶藝術而言,卻難知是喜還是是悲,或許會將其帶向一個更加迷茫的未來。
就像影片之中嗩吶曲名——《百鳥朝鳳》所遭遇的命運一樣,我國傳統文化在如今這個現代社會風俗變遷的時代而被置于尷尬的地位,遭遇了如電影《百鳥朝鳳》一般的冷落。在影片的上映之初,票房十分慘淡,很多電影院甚至不惜減少場次、取消排片,觀眾街頭所議論的是3D、特效、大片,但關于《百鳥朝鳳》這種極具濃郁鄉土風格的電影卻不屑一顧。[3]直到制片人不得已下跪,才引起了各界的重視。在各大媒體、手機社交移動終端,大眾熱切地觀看、討論著吳天明這部遺作,贊美、惋惜之聲一片,若藝術需這般才能獲得認同,那將是多么惋惜。關于影片《百鳥朝鳳》,并不是從商業角度出發的,而是一部少見的藝術電影,但是,得到了口碑,卻賺不到票子。影片如片中本土文化藝術的傳承一樣,蹣跚而坎坷,就像在新舊交替下的艱難摸索一樣,充滿主旋律的價值與大氣的精神。《百鳥朝鳳》的藝術表達方式、內容,無一不是承自于我國傳統文化的基因,無不容納著我國人民的生活方式與行為習慣。但在歷史的長流中,這些都會被無情地洗去,縱然是一個民族的文化行為,也難逃沖刷。場景中重現的舊式瓦房、熟悉的耕作,兒時記憶的婚喪習俗,所有這些,似乎都是吳天明導演所要極力告知我們的話,只是,這種猶如嗩吶一樣哀鳴式的傳達太過悲慟。以焦師傅、天鳴等嗩吶匠師為代表的傳統文化,它興,是我們感知到我國傳統文化的魅力,他亡,又讓我們忍不住深感擔憂。類似于嗩吶這樣的民間藝術形式的傳承,向來不是一個人的事,傳統文化的傳承,更不是。縱然有精英們的吶喊、政策的要求,但仍抵不過大眾的行動,影片《百鳥朝鳳》中所寓意的傳統文化,在跌跌撞撞中前進,縱然有迷失、有坎坷,但好在電影人有尋找,大眾也有找尋。
三、 傳統文化的傳承之道
傳統文化的傳承,傳的是“技藝”,承的是“精神”。在《百鳥朝鳳》這部影片中,似乎掀起了一場對傳統文化藝術傳承所做的一番探索,當然,更多的是為了引發觀影者、觀眾、后人的深刻思考。影片自身就是對傳統文化傳承的宣傳,因此,對于導演吳天明和制片人而言,可謂用心良苦,只為引起更多人的關注,如此才能引發更多的共鳴,才能使我們的傳統文化不至于失傳,而是在如今這個新時代,得以保護,實現與時俱進。
從影片的主基線來看,是嗩吶這項民間演奏藝術的傳承。焦三爺一直在努力尋找理想的徒弟,以繼承嗩吶技藝,讓《百鳥朝鳳》這支經典曲子能夠一代代地流傳下去。他始終恪守“傳承”的職責,那一箱滿滿當當、各式各樣的清朝嗩吶,就是最好的證明。然而,劇中的焦三爺雖然找到了游天鳴這個關門弟子,卻找不到藝術文化的傳承之道,墨守陳規導致嗩吶技藝瀕臨失傳。
影片似乎以一個反面教材,告知我們傳統文化正確地傳承、發展之路。[4]一方面,是傳承人的培養,不在多、而在精,不在量、而在質。徒弟游天鳴就是一個例子,堅持著傳承傳統文化的那份決心、倔強,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藍玉,一旦面對大城市“掙大錢”的機會,就拋棄了嗩吶藝術,一心只求“掙大錢”。另一方面,是政府部門的扶持。將傳統文化藝術形式納入非物質文化遺產目錄中,錄制成影像資料,完整地保存下來,供后人瞻仰、學習。就像影片中文化局傅局長這樣,將嗩吶納入縣非物質文化遺產目錄中。同時,還應跟上時代的步伐,與時俱進,不斷找尋創新之道,尋找競爭,在競爭中謀求發展和進步,如影片中嗩吶演奏隊與西洋樂隊競技一樣,只有競爭能夠促使傳統文化不斷創新、完善,做大、做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