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汝珩
康熙三征噶爾丹
文/馬汝珩

鐵馬金戈百戰時,戎衣辛苦首開基。
榻邊鼾睡聲先定,始布中原一著棋。
這是清朝入關后第二個皇帝康熙(名玄燁)描述他先輩戎馬生涯的一首詩。康熙的大半生也確是在“鐵馬金戈”的戰爭生活中度過的,他為了維護國家統一與領土完整,與外國侵略者和國內分裂割據勢力作了不懈的斗爭。特別是在平定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分裂勢力的過程中,他親率大軍,三臨漠北,同噶爾丹分裂集團進行了艱苦卓絕的斗爭,為我國多民族國家的統一建樹了光輝業績。
康熙即位之初,國內除了鄭成功后代仍占據臺灣外,當時還存在著兩支巨大的割據勢力,一支是以吳三桂為首的三藩勢力,另一支是盤踞在西北地區的準噶爾上層割據勢力。康熙雖然用了十年時間(1673—1683)先后平定了三藩、統一了臺灣,但準噶爾貴族的割據勢力不斷強大,日益成為清朝政府的威脅。
準噶爾本為我國厄魯特蒙古的四部之一,是我國多民族國家中不可分割的成員。清朝入關建立全國統治后,包括準噶爾在內的厄魯特各部和清朝中央政府保持了“虔修禮好,敬貢有年”的臣屬關系,但自從噶爾丹統治準噶爾部后,逐漸成為西北地區的強大割據勢力。噶爾丹是準噶爾部的一個貴族,早年去西藏出家當喇嘛,1671年(康熙十年)乘準噶爾內部動亂時機,由西藏回到準部,取得準部統治權。噶爾丹是個懷有政治野心的民族上層人物,他取得準部統治權后,便極力向四周擴張,1678年,進攻天山南路回部諸城,接著又把兵鋒指向喀爾喀蒙古。1688年,在《中俄尼布楚條約》簽訂的前夕,噶爾丹“揚言借俄羅斯兵且至”,引兵三萬由杭愛山大舉進攻喀爾喀蒙古。以土謝圖汗為首的喀爾喀軍民,紛紛潰敗,南下投奔清朝政府。
應該指出,噶爾丹向喀爾喀的進攻,是得到沙俄政府的支持與慫恿的。根據俄國文件記載:噶爾丹進攻喀爾喀是與沙俄軍隊“聯合行動”的,“大批俄國軍隊,并有大量火器大炮協同他作戰”。噶爾丹既有沙俄的支持,更加有恃無恐。1690年6月,以追逐喀爾喀蒙古為名,把他的軍隊一直推進到內蒙烏珠穆沁地區,發動了反對清朝政府的叛亂。
康熙對噶爾丹的叛亂,早就有所戒備。他清楚地看到,噶爾丹這個野心家,“勢力強橫,妄自志大”“斷不免窺視中原”,是他統一國家大業的主要威脅。因此,在他鎮壓三藩、抗擊沙俄入侵的緊急時刻,一直沒有放松對噶爾丹的警惕,不斷派人去甘肅一帶觀察噶爾丹的動靜。當噶爾丹進攻喀爾喀時,他立即命裕親王福全作好防御準備;又命佟國綱、費揚古等將領把“八旗驍騎兵丁及下五旗護旗前鋒,以其半駐張家口外形勢之地,以聽調遣”,作好出兵平叛的軍事部署。然而康熙出兵平叛的主張遭到朝中保守勢力的反對,一些大臣懾于沙俄支持下的噶爾丹的強大勢力,“皆謂不可”。康熙力排眾議,堅決主張對噶爾丹割據勢力必須“早為圖之”,因而他決策親自統軍出征。
1690年(康熙二十九年),康熙舉行第一次親征,發兵兩路:命福全為撫遠大將軍率左翼清軍出古北口,命恭親王常寧為安北大將軍率右翼清軍出喜峰口,以分進合擊,康熙則親自統軍出塞,駐于博洛河屯,指揮作戰。
常寧的右翼清軍于烏珠穆秦與叛軍相遇,初戰失利,噶爾丹乘勝長驅南下,深入到距北京七百里的烏蘭布通(今內蒙克什克騰旗境內),與福全所率左翼清軍相遇,雙方在大紅山下展開了激烈的戰斗。
當時,噶爾丹有騎兵數萬人,依山阻水,列陣于大紅山下,把上萬只駱駝,“縛足臥地,背加箱垛,蒙以濕氈,環列如柵”,叛軍于“柵隙注矢發槍,兼施鉤矛”,擺開“駝城”的陣勢,以拒清軍。而清軍隔河列陣,“凡營盤四十座,連營六十里”,由內大臣馬思哈為前鋒,“以火器為前列,遙攻中堅”。這次戰役打得十分激烈,炮聲隆隆,聲震天地。據當時一個外國傳教士的記述:這次“大戰以大炮火槍互轟開始,繼而兩軍士卒肉搏”,雙方展開了殊死的戰斗。在清軍的英勇進攻下,噶爾丹的“駝城”被攻破,噶爾丹遭到慘重失敗后乘夜逃去。
康熙于用兵之初就指示福全要徹底消滅這支割據勢力。但福全卻聽信了噶爾丹使者到清營乞和的言辭,說噶爾丹已有悔過之意,從此不敢侵犯喀爾喀等騙人鬼話,中了噶爾丹的緩兵之計,致使清軍在多于叛軍四、五倍的優勢下,“不能乘勝剿滅”,而噶爾丹得以乘機漏網脫逃。康熙對福全貽誤軍機的錯誤,非常惱火,后來他說:“失此良機,匪啻朕一人至今恨之,舉朝亦無不為恨也”,所以福全統師回京時,康熙命他“止朝陽門外聽劾”,給他停俸三年、裁去三佐領的處分。
噶爾丹自烏蘭布通戰敗后,逃至科布多,一面集合殘部,休養生息,以圖東山再起;一面派人去俄國求援。俄國對噶爾丹的失敗也并不甘心,1691年,派出馬特維·尤金為使節,會見噶爾丹,繼續與之策動叛亂。
1694年,康熙約噶爾丹會盟,噶爾丹違約不至,反而派兵攻掠喀爾喀,并密派使者策動內蒙科爾沁等部叛離清朝歸附準噶爾。與此同時,沙俄也派出使者與噶爾丹相約,“至青草出后,助鳥槍手一千及車裝大炮,發至東方界上”,噶爾丹遂于1695年率騎兵三萬,沿克魯倫河而下,到達巴顏烏蘭一帶,揚言“借俄羅斯鳥槍兵六萬,將大舉內犯漠南”,噶爾丹又點燃起叛亂的戰火。

康熙戎裝
面對著噶爾丹叛亂的挑釁,康熙自然不會漠然視之,他召集議政王大臣會議,準備第二次親征。然而清廷內部的一些官員們,聽說再次出兵漠北,個個心懷懼意,以種種借口阻撓康熙出兵。但在康熙看來,“噶爾丹為人狡詐,不比尋常小寇”,“假使及今不陳,日后設防,兵力益多擾累”。他認為,乘噶爾丹竄至巴顏烏蘭,相距不遠,應出兵“及時撲剿”,因而他再次排除種種阻力,毅然決定舉行第二次親征。
1696年,清軍兵分三路大舉出擊,黑龍江將軍薩布素率東三省軍隊,會合內蒙科爾沁部為東路,沿克魯倫河進剿;大將軍費揚古、振武將軍孫思克率陜甘兵出寧夏為西路,截擊敵之歸路;康熙則親率禁旅由獨石口出中路,與東西兩路邀期合攻。康熙親率的中路清軍于當年五月已進軍到科圖地方,逼近噶爾丹叛軍。可是費揚古率領的西路軍團“迂道秣馬,糧運阻雨”,未能如期到達,請求中路“緩軍以待”,而且這時又聽到噶爾丹借兵于俄國的消息。清廷中一些隨征的大臣們在中路清軍孤軍深入的情況下,又被當時的敵情嚇得驚慌失措,大學士伊桑阿等人力勸康熙班師回京,并以謊報噶爾丹遠遁為借口,企圖使康熙中途收兵。康熙對隨征大臣們的懼戰畏敵情緒十分氣惱,他憤怒指出,“此番秣馬厲兵,整軍運餉,分路進剿,曲盡籌畫,……務期剿滅噶爾丹而還”,怎能中途撤軍呢!他嚴厲警告隨征大臣和將領們,如果不能奮勇前往,一定嚴加懲處。后來清軍偵知噶爾丹叛軍并未遠去的消息后,那些散布謠言的大臣們只好承認“怯懦妄報”,向康熙請罪。

康熙出征圖
在康熙看來,一些官員的畏敵情緒是沒有根據的。他認為噶爾丹雖然“習于戰斗”,但“素無遠志”,不過依仗俄國狐假虎威、虛張聲勢而已,他料定在清軍大力進剿之下,噶爾丹是不敢擺開陣勢與清軍決戰的。事實果不出康熙所料,當噶爾丹得知康熙親統大軍進抵克魯倫河時,便不戰而退,扔下廬帳、器械等物,倉惶逃去。康熙命總兵岳升龍等率軍追擊,又密令西路費揚古軍截擊噶爾丹的“脫逃之路”,結果西路軍于昭莫多與叛軍相遇,雙方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鏖戰。
昭莫多(蒙古語大樹林之意)在肯特山之南,汗山之東,土拉河之南,地勢平曠,自古以來即為漠北之戰場。清軍采用以逸待勞、誘敵深入戰術,把噶爾丹軍誘入包圍圈中。費揚古按照康熙“預授之策”,令騎兵先下馬步戰,然后以角聲為號齊上馬圍而殲之,自午至暮,雙方展開了殊死的戰斗,在清軍浴血奮戰下,叛軍大敗,噶爾丹僅率數名騎兵逃去,其零星散逃叛軍千余人也都投降了清軍。昭莫多戰役基本上殲滅了噶爾丹叛軍力量,清軍取得平叛戰爭的決定性勝利,康熙因而結束了第二次親征。
噶爾丹自昭莫多戰敗后,率其殘部流竄于塔米爾河流域一帶,而他的伊犁根據地早在他進攻喀爾喀時為其侄策妄阿拉布坦所占據。但噶爾丹仍堅持分裂割據,拒不接受清廷招撫,妄圖作最后掙扎。
康熙深深懂得,對以噶爾丹為首的準噶爾割據勢力,“一日不可姑留’,必須乘其新敗之后,迅速剿滅,因而決定舉行第三次親征。1697年(康熙三十六年)春,康熙親赴寧夏,命費揚古、馬思哈兩路出兵,進剿噶爾丹殘部。這時噶爾丹部下不過五六百人,食盡糧絕,其部下聞清軍來剿,皆棄之而去,紛紛投降了清軍。當時沙皇俄國對屢戰屢敗的噶爾丹已不感興趣,拒絕他逃往俄國,噶爾丹走投無路,于當年(康熙三十六年)農歷三月十三日病死于阿察阿穆塔臺地方。至此,噶爾丹的叛亂被清政府平定下去。
四月天山路,今朝瀚海行。積沙流絕塞,落日渡連營。
戰伐因聲罪,馳騁為息兵。敢云黃屋重,辛苦事親征。
這首五言詩是康熙出塞親征過程中寫下的。這個為維護國家主權與統一而奮斗多半生的清朝皇帝,在平定噶爾丹民族分裂的叛亂中,確實是在“辛苦”“親征”中度過的。前后八年,他親統大軍,三次出征漠北,在廣闊無垠的大沙漠中同沙俄支持下的噶爾丹叛軍戰斗與周旋,其“屢涉寒暑,勞苦艱難”,是可想而知的。康熙作為一個最高統治者,能夠不畏艱險、親冒矢石地參加平叛戰爭,維護了國家的統一,是值得稱頌的,而他在清代統一的多民族國家歷史發展中所起的促進作用也是應該予以肯定的。
摘編自《文史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