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鎮西
“可操作性”沒那么重要
李鎮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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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師,您好,我是一鄉村中學的班主任,我看了您很多管理班級的方法,也把您的方法用在我們班的孩子身上,可是總有兩個孩子和我對著干。我真不知道怎么辦。”這是一位老師在網上給我的留言。每天這樣的留言有很多,每條留言都是一份厚重的信任。但每當看到這樣的留言,我也是“真不知道怎么辦”。
在外面給老師們作報告,結束后一些老師往往對我說:“您講得很實在,特別有可操作性,拿來就可以用。”我當然感謝老師們對我的認可,但其實我心里明白,我講的并不一定有“可操作性”,只是我講了許多案例和故事,比較具體而已。
為什么有些老師那么喜歡“可操作性”?表面上看,是因為老師們很注重實踐,注重方法,注重技巧,但實際上是對理論的忽略和輕視。他們不喜歡聽理論,不喜歡聽學院派專家的報告,認為“空對空”,認為“從理論到理論”。固然,脫離實際的理論誰都不喜歡,但科學的理論對實踐的作用是不言而喻的。比如,教育的方向與目標,教育的價值與理念,教育的特點與原則……這些都是體現在我們的每一個教育行為中,沒有了這些,任何一個教育行為便失去了意義。“教育是人的靈魂的教育,而非理性知識和認識的堆積……誰要是把自己單純地局限于學習和認識之上,即便他的學習能力非常強,那他的靈魂也是匱乏和不健全的。”雅思貝爾斯這段關于教育的話是很抽象,但它讓我們明確了我們的教育究竟要把孩子引向何方。這些“形而上”的教育論述,毫無“可操作性”可言,但它們是教育的靈魂。
何況,即使從“可操作性”的角度看,我以及任何一位老師的做法和經驗,都不可能“放之四海而皆準”。近年來,我們談教育的個性談得夠多的了,可是一到具體的做法,我們卻忘記了教育的個性,而企圖將別人的做法“拿來就用”。想想,每個地區的文化環境不一樣,每個學校的校情不一樣,每個班的特點不一樣,每個孩子的個性不一樣,每個老師的性格特征、知識結構、興趣愛好、行為習慣等都不一樣,怎么可能在具體的教育行為和教學方式的“操作”上都一樣呢?從上世紀80年代起,全國教師都在學魏書生,可到現在為止,中國并未因此而出現千千萬萬個魏書生,而依然也只有一個魏書生。記得多年前,魏書生老師在北師大作報告時,談到任何一件事都有一百種做法,舉到他剛剛上的語文課:“同樣一堂課,我有我的上法,李鎮西有李鎮西的上法,上出個性來就是最好的課。”
我三十多年的教育經歷告訴我,真正有效的教育具有不可復制性。不但不可復制別人,也不可復制自己。無論我轉化過多么頑劣的學生,其經驗完全不可能重復在我以后遇到的新的“后進生”身上。每一個頑童都是唯一的,教育理念可以相通,但具體的技巧方法永遠是一次性的。同樣,無論我帶過多么成功的班級,面對又一屆新生,我不可能把上屆的做法原封不動套用過來,因為一切都是和昨天不一樣——不光是學生變了,我的人生閱歷更加豐富了,我對教育的理解也更加深刻了,我和學生所面臨的時代也不同了。因此一切都應該是新的,我的教育方法也只能與“人”、與“時”俱進。
在《給青年校長的談話》中,蘇霍姆林斯基有幾句話說得非常精辟:“某一教育真理,用在這種情況下是正確的,而用在另一種情況下就可能不起作用,用在第三種情況下甚至會是荒謬的。”可是,這樣的“荒謬”至今還在不少老師那里綿綿不絕地重復著,這與其說是教育的悲哀,不如說是教育者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