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門廳的威爾

文/楊淑芳

坐在門廳的威爾

文/楊淑芳

課間威爾（左）坐在教學樓內的長凳上與學生交談

我有一個習慣，每當我走進外語樓的大門，我都會和坐在墻邊椅子上的一位外教打招呼。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也從來沒有問過。在我印象里，他每天都坐在那里。他叫威爾，一個來自英國的男人。

我第一次和威爾見面，是在一個雨天。剛剛入職沒幾天的我，把所有的熱情都投入到了學院的各個活動里。

那一天，我正要趕去英語角。清冷的小路遍布著深秋的枯黃，無數的雨滴在老舊的青磚路面上爆裂開來，伴著紛雜的嘩響，人們舉著傘相互匆匆擦肩而過。偶爾會有幾個沒有打傘淋著雨小跑的學生經過，極力用手或者胳膊護著懷里的書本不被淋濕。

我站在路邊，看著周圍行人行色匆匆，唯獨不遠處，有一個男人蹲在那里。我看著他棕黃的頭發被雨水打濕，溫柔地垂在他眼前。而他的腳邊，有一條臟兮兮的狗。

一陣風帶著秋天潮濕的氣息吹進衣領，泛起陣陣涼意。他緊了緊外套，依舊蹲在那條臟兮兮的狗身旁。

“你在做什么?” 我走過去問他。

“它受傷了！可憐的孩子!”他急忙抬起頭皺著眉頭對我說。

他就是威爾，一個不喜歡打傘的人。他一直在查看小狗的傷勢，而我則手足無措地站在他身邊，只好幫他們打著傘。

后來他抱起趴在地上的狗，完全不在乎狗身上的泥土和雨水。他問我知不知道最近的動物醫院在哪兒，我拿出手機說：“我來給你導航!”

那天我沒去英語角，但我覺得收獲了很多。

之后的生活依舊是方程式，會有出其不意，但萬變不離其宗。唯一不同的，是我有了一個朋友，就是威爾。每當我有空的時候，都會在微信上與他聊幾句。

有時談起飲食，他會問我平時是怎么烹飪食物的。我費了很大的力氣為他解釋了八個字：煎炒烹炸燜熘熬燉。他甚是驚奇，告訴我他自己平時只會煎和煮。對此我并沒有太奇怪，畢竟英國是個不怎么注重烹飪的國家。

有一次，他在課堂上和學生們談起了關于早餐的話題。學生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各種各樣的美食口味，威爾站在講臺上，微笑著看著他們。最后有個學生問他：“老師，英國的早餐都是什么樣的？”

威爾簡單地說了一句：“面包香腸。”

學生一片嘩然，表示萬分的驚訝：“怎么可能就這么簡單！”

威爾一臉無奈：“是你們太會吃了，好嗎！”

學生們轟然而笑，威爾摸著下巴說：“不過我也很喜歡中國的包子。”

寒假的日子也許是所有假期中過得最快的。伴隨著喜慶的年味，時間悄然而逝。開學了，當我走進外語樓的大門時，威爾依舊坐在墻邊低頭看著書。見我走進來，笑著和我說了一句語調怪異的中文：“過年好！”

我看著他脖子上鮮紅的圍脖，驚奇地問道：“你怎么會說這句？”

威爾告訴我，這樣可以和學生同事拉近距離，而且他也很喜歡中國的節日。

開學后的生活依然如舊，每天上班下班，上課備課。不知不覺，春天已臨近尾聲，有一天威爾向我發出了邀請：參加學院的話劇。

他十分詳盡地向我解釋了要我參加的原因和安排給我的角色，并禮貌地表示可以接受我的拒絕。我問他既然發出了邀請何必那么在意拒絕的事，他說：“來自英國的男人畢竟都是很紳士的。”

話劇《羅密歐與朱麗葉》在緊鑼密鼓的排練當中誕生了，威爾特意加入了些許中國元素在里面。因為他不想因為文化習俗而讓學生不習慣。

那天，他穿著黑色禮服站在我面前，感情充沛地說著浪漫的臺詞。我則一襲白衣，笨手笨腳。

威爾確實是一個極其喜愛動物的人，他在中國的生活重心，除了教學便是一只他很早以前便收養的貓。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我四分之一的薪水都花在它身上了！”而我也在威爾的影響下，收養了一只白色的小貓。

貓是很愛干凈的，這也是我決定養貓的原因。只不過第一次養寵物，我毫無經驗，多虧了威爾的幫忙，小貓才能健康成長。

威爾比我更愛貓，也更懂得如何愛貓。他收養了一只黃色的“懶”貓（據他說這只貓每天要睡18個小時以上）。而我的小貓卻總是調皮搗蛋，自從“喵星人”入住我的小窩，我們倆之間的“愛恨糾葛”就沒有停止過。“它關了我的電腦，當我正在使用時!”我無奈地向威爾抱怨。他卻替貓辯解：“電腦會發熱，而貓喜歡溫暖。”當小貓再次把我的水杯推倒，被淋濕的鍵盤就此犧牲。心情極其糟糕的我向他控訴。得到的回答卻是：“你太幸運了，擁有一只這樣淘氣可愛的小貓，我的貓只會每天睡覺。”以及 “在英國，我們常說‘寵物隨主人’，看來它真的很像你。”

從此以后，我再也不與他分享我的貓咪惹的禍事了。

有一天我去聽威爾的課，他在課堂上很認真地和大家說：“請不要誤解外語的概念，它既不是時尚也不是高端事物，它是一門語言！我看到很多學生每天早上站在操場上，對著樹、對著建筑大聲地背誦著單詞和短句。這并沒有錯，但是要用正確的方式。死記硬背和熟練地運用都不是最重要的，口語才是關鍵！不正確的口語在外國人聽來，就好像你們聽我說蹩腳的中文一樣怪異。或許有的學生覺得老外口中那不流利的中文很酷，但是請記住，你們很大一部分人以后都要留在國內工作。你們覺得自己國家的公司會聘用一個口語都不過關的人嗎？”

不知不覺夏天來了，所有學生都在緊張地準備應對期末考試。而作為老師的我們更加地繁忙，我和威爾忙著各自的事情，半個月都沒說過話。

考試結束了，學生們陸陸續續離開學校，我也做好了迎接美麗暑假的準備。就在離開學校前的最后一天，我回到辦公室拿私人物品。

走過冷清的操場，和零星路過的學生道別。盛夏火一般的炎熱像是要融化一切一般，燃燒著人們的體力和精氣，讓人昏昏欲睡。

走進外語樓，我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左邊。威爾果然坐在墻邊低頭看著書，我和他笑著打了聲招呼便離去了。但是走了幾步我就停住了腳步。想著認識他一年來，他幾乎每天都坐在門口的椅子上。

終于我轉身走到他面前，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問：“你為什么每天都坐在這里？”

“因為這樣人們就可以走過來和我聊天，問我問題。”威爾笑著回答。

我有些驚愕：“可是學生們都走光了！”

威爾聳了聳肩說：“可你剛才不是問我問題了嗎？”

這就是我身邊的外教。真誠，貼心，負責。

（作者單位：信陽師范學院）

威爾（左）表演話劇《羅密歐與朱麗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