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CISG)直接適用的法律依據是其第1條第1款(a)項,中國作為此項公約的締約國之一,中國法院在符合《公約》第1條第1款(a)項的條件下應直接適用《公約》。然而在司法實踐中,中國法院在CISG的直接適用上卻存在一些問題,如在國際貨物買賣合同領域仍運用沖突法思維判斷法律適用,《公約》思維欠缺;對《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存在理解上的錯誤;在法律適用上的說理過于簡單。這些問題與CISG的初衷和宗旨不符,將影響CISG在我國的適用。
關鍵詞:CISG;直接適用;沖突法;公約思維
中圖分類號:F06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
2095-3283(2016)09-0026-05
[作者簡介]趙惠媛(1991-),女,漢族,河北保定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國際私法。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規劃基金項目“中國國際私法實證研究”,項目編號:10YJA820082。
中國既是1980年《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以下簡稱《公約》,英文簡稱CISG)的締約國,又是國際貨物貿易大國,因此中國法院對CISG的法律適用不僅僅是一項締約國義務,它還將會在國際貨物貿易領域產生深刻影響,中國法院在CISG適用方面的司法實踐將會受到世界上其他國家的關注,進而對這些國家適用CISG的理論、立法和司法實踐產生一定影響。中國法院在CISG直接適用方式上主要存在公約思維和沖突法思維兩種模式,中國法院應糾正用沖突法思維方式適用《公約》的錯誤做法,引導國際貨物貿易領域的統一實體法朝著正確的方向發展,保證國際貨物貿易的順利進行。
一、CISG直接適用的依據
(一)《公約》第1條第1款(a)項
《公約》關于自身直接適用的規定就是第1條第1款(a)項,即本公約適用于營業地在不同國家的當事人之間所訂立的貨物銷售合同:(a)如果這些國家是締約國。從以上條款中可以總結出CISG直接適用的條件有兩個,一是當事人雙方營業地所在國均是《公約》的締約國;二是當事人雙方在適用法律上沒有明確排除《公約》。同時符合以上兩個條件的,CISG就會無條件地得到直接適用,無須法院地的沖突規則的指引。
(二)《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草案評論》(簡稱《秘書處評論》)和關于《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判例法摘要匯編(簡稱《案例摘要》)
聯合國國際貿易法委員會秘書處的《秘書處評論》指出,如果當事人的營業地分別處于《公約》的兩個締約國時,《公約》就將適用,哪怕法院地的國際私法規則可能指向第三國的法律,比如合同締結地的法律。由此可以看出,《秘書處評論》與(一)的法條規定相吻合,《公約》在符合直接適用條件時就會絕對適用。此外,根據約定必須遵守的原則,締約國應履行《公約》所規定的條約義務,在符合《公約》直接適用的條件時積極適用《公約》。
《案例摘要》指出,根據判例法,締約國法院在訴諸法院地的國際私法規則之前,必須先確定本公約是否適用。這一規定確定了公約優先于法院地的國際私法規則,法院地在法律適用上應首先確定《公約》是否適用,在不符合《公約》適用條件時,才能考慮是否適用法院地的國際私法規則,在順序上不能顛倒;并且,《公約》作為一部統一實體法,它的規定更加具體,在法律適用上方便、快捷,能夠高效解決當事人之間的糾紛。
(三)最高人民法院在1987年12月10日發布的《轉發對外經濟貿易合作部<關于執行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應注意的幾個問題>的通知》(簡稱《通知》)
《通知》指出,我國政府既已加入公約,也就承擔了執行公約的義務,因此,根據公約第一條(1)款的規定,自1988年1月1日起我國公司與上述國家(匈牙利除外)的公司達成的貨物買賣合同如不另作選擇,則合同約定事項將自動適用公約的有關規定,發生糾紛或訴訟亦須依據公約處理。此《通知》肯定了《公約》第1條第1款(a)項的直接適用,且申明將履行《公約》義務。
根據以上的法律依據可以看出,不論是《公約》本身,還是我國發布的《通知》,均規定了《公約》的直接適用,并將其作為締約國的一項義務,中國作為締約國之一亦應如此。然而,從我國法院的司法實踐來看,中國法院在CISG的直接適用上卻不盡如人意,仍存在一些問題。
二、中國法院直接適用CISG的司法實踐剖析
縱觀我國對《公約》的態度,我國對《公約》是本著積極的態度接受《公約》,并積極履行國際公約義務,而且最高人民法院也是以開放的態度對待《公約》,要求全國各級人民法院在符合《公約》適用條件下,優先適用《公約》,強調《公約》優先于法院地的國際私法規則,優先于締約國的國內法。但是一些法院對《公約》存在理解上的偏差甚至錯誤,導致《公約》不能得到正確適用,這與最高人民法院強調的《公約》優先適用的目標還有差距。筆者搜集整理了2010—2016年中國法院在國際貨物買賣合同領域的60個案例,其中最高人民法院3個,高級人民法院25個,中級人民法院32個。這些案例反映出近六年中國法院在直接適用CISG上存在的一些問題,本文將對此作著重分析。
(一)當事人對國際貨物買賣合同適用的法律未作出選擇
當事人對國際貨物買賣合同所適用的法律未作出選擇,也沒有明確排除《公約》,且當事人雙方的營業地所在國均是《公約》的締約國,這種情況下法院應直接適用《公約》,《公約》將自動適用;對于不屬于《公約》適用范圍的部分,法院可以依據最密切聯系原則確定準據法。
在此條件下筆者搜集了20個案例,直接適用《公約》的有18個,占90%。其中最高人民法院2個(包含對下級人民法院錯誤法律適用的糾正1個),高級人民法院6個(包含對下級人民法院錯誤的法律適用的糾正2個),中級人民法院7個,基層人民法院3個;沒有適用《公約》,而根據最密切聯系原則適用中國法的有2個,占10%,均是中級人民法院。從以上數據可以看出,中國法院在“當事人對國際貨物買賣合同適用的法律未作出選擇”條件下均能意識到《公約》應直接適用,在這一點上中國法院作出了很好的示范,但是一些法院的錯誤做法仍值得我們重視。
在“日照中港糧油有限公司訴太平洋林業有限公司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案”中,日照市中級人民法院在法律適用問題上的說理為:“本案是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太平洋林業有限公司為外國企業,屬涉外案件……依據最密切聯系原則,本院確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實體法作為本案爭議的準據法。”該判決的錯誤之處有:1.本案的爭議焦點為被告是否違約,該問題在《公約》中有規定,在當事人未作出法律選擇時應自動適用《公約》,但是日照中院根本沒有考慮《公約》,而是運用沖突法思維,在當事人未作出法律選擇時,依據最密切聯系原則確定中國法為準據法,邏輯順序顛倒;2.日照中院在法律適用上的說理過于簡單。法院對當事人是否作出了法律選擇沒有提及,關于最密切聯系地的認定、法院確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實體法是最密切聯系的法律的原因,法院判決書都沒有介紹,大大降低了法院判決書的說服力。
在上級人民法院對原審法院錯誤法律適用進行糾正的案例中,原審法院的錯誤之處同樣是沒有考慮《公約》,而是直接依據最密切聯系原則適用中國法。在“諾勒斯卡特里亞皮爾有限公司與富國皮革工業股份有限公司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上訴案”中,原審法院認為合同簽訂地、履行地均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應當適用與合同最密切聯系國家的法律,所以本案審理應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天津市高級人民法院對原審法院法律適用的錯誤之處進行了糾正:“本院認為,本案是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買賣雙方的營業地分別位于美利堅合眾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而兩國均為《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的締約國,雙方當事人亦未在合同中約定排除該公約的適用,故本案應當適用《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的規定。原審法院適用法律錯誤,本院予以糾正。”
一些法院之所以不考慮《公約》,而直接依據最密切聯系原則確定準據法,是因為這些法院一直將《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126條和《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第41條作為法律依據,這是中國法院習慣運用沖突法思維審理案件的表現。該法條確立了合同領域確定準據法的基本原則——當事人協議選擇法律的,就適用當事人選擇的法律;當事人沒有作出法律選擇的,就適用最密切聯系地的法律。但是現在中國法院面對的是國際貨物買賣合同,該類合同在國際公約中有明確的規定,相對于一般合同而言,國際貨物買賣合同有其自己的一套規則;并且,中國也加入了該項國際公約,就應該積極承擔《公約》義務。根據國際條約優先于國內法規則的精神,在符合《公約》條件時,《公約》優先于沖突法規則而得到適用。
再者,根據《<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司法解釋(一)》第4條的規定,除了知識產權領域,如果涉外民事關系的法律適用涉及適用國際條約的,人民法院應當優先適用國際條約。《公約》屬于《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規定的國際條約,所以在國際貨物買賣合同領域應當優先適用《公約》,只有在不符合《公約》適用條件時,人民法院才能依據沖突法規則確定準據法。
綜上,在合同當事人沒有協議選擇法律的案件中,中國法院亟須糾正在國際貨物買賣合同領域固有的沖突法思維,積極培養公約思維,強化公約意識,對一般合同和國際貨物買賣合同要運用不同的思維方式處理。
(二)當事人對國際貨物買賣合同適用的法律作出了選擇
在當事人雙方營業地分別處于《公約》締約國的案件中,如果當事人對國際貨物買賣合同適用的法律作出了選擇,那么這種選擇又可分為兩種情形:一是當事人選擇了《公約》締約國的法律,如中國法、美國法等;二是當事人選擇了非締約國的法律,如英國法。對于第二種情形學界基本上不存在爭議,絕大部分學者均將當事人選擇了非締約國的法律視為排除了《公約》,所以法院應當適用當事人選擇的法律。當下爭議比較大的是第一種情形,當事人選擇了《公約》締約國的法律,這是否意味著當事人排除了《公約》?法院應當適用《公約》還是當事人選擇的法律?
筆者認為,當事人選擇了《公約》締約國的法律不意味著當事人排除了《公約》,法院應當適用《公約》;對于不屬于《公約》適用范圍的部分,法院應該適用當事人選擇的法律。因此,既可以單獨適用《公約》,也可以并行適用。理由是:首先,中國既然已經加入《公約》,就應該積極履行《公約》義務。作為締約國,《公約》已成為中國法律的一部分,因此當事人選擇了締約國的法律就等于是選擇了《公約》;其次,如果當事人選擇的締約國法律為中國法,由于我國《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規定了國際條約優先于國內法的規則,根據該規則,《公約》優先于國內法,所以法院應適用當事人選擇的法律。雖然學界對該條文的理解尚存在爭議,但對于該條文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國際條約的優先適用是沒有爭議的。最后,《最高人民法院公報》公布的指導性案例也肯定了筆者的前述觀點。在“中化國際(新加坡)有限公司與蒂森克虜伯冶金產品有限責任公司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案”中,當事人在合同中約定適用美國法律,最高人民法院認為,新加坡、德國、美國均為《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的締約國,當事人未排除公約的適用,因此本案的審理應首先適用《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對于審理案件中涉及的《公約》沒有規定的問題,例如合同效力問題、所有權轉移問題,應該適用當事人選擇的美國法律。作為最高院公布的指導性案例,該案對中國法院的司法實踐將有很強的示范作用,因此該案例也是本文作者上述論點的一個重要佐證。
在該條件下筆者搜集到了36個案例,其中一些法院認為,當事人選擇了《公約》締約國的法律并不意味著當事人排除了《公約》,《公約》應得到優先適用;對于不屬于《公約》適用范圍的,應當適用當事人選擇的法律,即《公約》和當事人選擇的法律既可以單獨適用,也可以并行適用。此類案件有9個,占25%,其中最高人民法院1個(《最高人民法院公報》公布的指導性案例),高級人民法院2個,中級人民法院6個。還有一些法院認為,當事人選擇了《公約》締約國的法律就意味著當事人排除了《公約》,所以應適用當事人選擇的法律,對《公約》不再予以考慮。此類案件有27個,占75%,其中高級人民法院15個,中級人民法院12個。從以上數據可以看出,絕大部分法院在法律適用上存在錯誤,亟待糾正。
筆者認為,這些法院出現錯誤的原因是:1.對一般合同與國際貨物買賣合同不進行區別對待,依舊以沖突法規則為準,一律以《涉外民事關系法律適用法》第41條作為確定準據法的依據;2.對《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存在錯誤理解。筆者已經在上文中對法院的沖突法思維進行了剖析和指正,在此不作贅述,下面筆者將重點分析《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對于《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筆者認為此條款之所以出現爭議,是因為其規定本身就有問題。該條款的立法原意是正確的,它要確定國際條約的優先適用性,但是在真正落實到法律文本中時卻出現了表述偏差,這種表述偏差直接導致了中國各級法院對該條款的不同理解,并最終影響了我國各級人民法院判決的一致性。例如有的法院認為,《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就是國際條約優先適用的條款,法官在法律適用上應首先考慮《公約》是否優先適用。但是更多的法院認為,此條款規定國際條約的優先適用性并不直接,國際條約的適用要以與國內法規定不同為條件,即國際條約只有在與國內法有不同規定時才適用,國際條約與國內法規定相同時則適用國內法。正是在這種理解下,才會有以上案例中不同法院判決相互矛盾現象的出現。
《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雖然規定的是國際條約的優先適用,但是其表述卻沒有充分表現出國際條約的優先適用性。嚴格按照該條款的表述,只能得出在國際條約與國內法規定不同時則適用國際條約的結論,從該結論中可以間接得出國際條約在一定程度上的優先適用,即以國內法為比較對象,國內法是已經制定好的各項民事法律,處于實然狀態,而國際條約具有應然性,在國際交往到達一定程度后才會出現,《公約》也是如此,所以只要新出現的國際條約與國內民事法律有不同規定,就適用國際條約,這體現出國際條約相較于國內法,具有優先適用性。但是當國際條約與國際法規定相同時,應該適用哪一個,《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并沒有作出規定,相關的司法解釋也沒有給出答案。
筆者認為,如果嚴格按照該條款的文字表述,即以文義解釋為準的話,該條文規定國際條約與國內民法法律規定不同時適用國際條約,那么人民法院就需要首先對比國際條約與國內民事法律的不同之處,再最終決定適用哪一個。在當事人協議選擇了中國法律的國際貨物買賣合同案例中就要對比《公約》與中國《合同法》。對二者在具體案件中的適用結果進行比較,屬于國際私法中的先決問題,依據表面上的法律條文以及表述來判斷是不夠的,二者的不同需要具體適用后才能得出結論,所以這就需要法官通過依次適用《公約》和《合同法》,然后對適用的結果進行比較,最后才能得出二者是否存在不同或相同的結論。但是如果每個法官都按照上述做法去做,就會大大增加法官的工作量,降低司法效率,這與《公約》的宗旨——迅速解決當事人之間的糾紛是不符的,也不利于維護當事人的利益。其次,如果國內法與國際條約的規定相同,那么到底應適用哪一個呢?如果適用公約,根據嚴格的文義解釋,在法律條文中并沒有規定;如果適用國內法,那我國加入《公約》的意義何在?如果按照目的解釋,我國加入公約的目的就是統一國際貨物貿易領域的法律適用,在符合公約適用條件下應該直接適用公約,而不再考慮國內法和國際私法規則。但是縱觀《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該條文卻將國內法和國際條約之間的對比作為適用國際條約的前提條件,這與我國加入公約的目的是相悖的。所以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存在法律漏洞,表述存在問題。
《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對國際條約適用的規定也不符合國際條約的內在要求和宗旨。以《公約》為例,《公約》作為統一實體法,其目的就是減少國際貨物貿易領域的法律障礙,擴大《公約》的法律適用,而且《公約》規定的內容明確具體,在直接適用上簡便快捷。而《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的規定卻與《公約》的內在要求相沖突,在適用國際條約時,中國法院首先要審查國際條約與國內法是否不同,這在《公約》中是沒有規定的,《公約》未規定其適用的前提是與締約國國內法不同,《公約》是想在國際貨物貿易領域增加其適用的可能性,而《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卻減少了這種可能性,因為該條款規定《公約》只有在與國內法不同時才能適用;此外,《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的規定也違背了我國應承擔的條約義務,我國既已加入《公約》,就應該在符合其適用的條件下直接適用《公約》,這是履行條約義務,但《民法通則》的規定卻又在《公約》的直接適用上設置了一個障礙,即《公約》與國內法不同,這不是正確履行條約義務的方式,勢必會減少《公約》的適用。
(三) 中國法院在法律適用上的說理過于簡單,甚至沒有說理
有些法院在國際貨物買賣合同案件法律適用上的說理過于簡單,甚至沒有進行說理。在“EUNSUNGFOODCO訴日照市易盛經貿有限公司等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案”、“USAMINTERGROUPCO訴日照亮劍進出口有限公司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案”、“TRADINGCHANNELS訴河北邁特貿易有限公司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案”和“新時代集團浙江新能源材料有限公司訴大川原化工機株式會社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糾紛案”中,法院對案件法律適用的說理都過于簡單,有的甚至沒有說理,而直接適用了我國《合同法》進行判決。
法院的說理是衡量法官業務水平的重要標準,也直接關系著最終的判決結果。說理是判決書中的一個重要部分,尤其是關于法律適用的說理,因為法律適用直接關系到當事人權利與義務的分配,并且關系到當事人能否獲得公正的判決。因此,法院應當對法律適用問題進行認真和充分的說理,這不僅是法官負責任的表現,更是維護當事人利益的要求。
三、對策建議
(一)中國法院要積極培養公約思維
在國際貨物買賣合同領域,不論當事人對法律適用有沒有作出選擇,在符合《公約》適用條件時法院均應優先適用《公約》,此時沖突法思維要讓位于公約思維。針對此種狀況,最高人民法院可以開展一些專門的培訓,強化法院的公約意識;此外,最高人民法院也可以出臺相關的司法解釋,對《公約》與沖突法規則作出明確的規定,從立法的角度糾正法院的錯誤做法。
(二)糾正《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的錯誤表述
鑒于《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存在的前述缺陷和問題,筆者認為應將其條款改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締結或者參加的國際民事條約是我國民事法律的一部分,人民法院應該直接適用,但我國聲明保留的條款除外。”理由如下:1.我國締結或者參加的國際民事條約本就是我國法律的一部分,應該納入我國的法律體系之中,雖然我國憲法沒有對國際條約與國內法的關系作出規定,但是在司法實踐中中國法院應積極地將國際民事條約作為審判的依據。2.國際民事條約具有直接適用性,以《公約》為例,其作為統一實體法在各成員國之間直接生效,締約國在符合《公約》條件下必須直接適用之,這是《公約》的本意和要求。《公約》的制定背景就是消除國際貨物貿易領域的法律障礙,統一國際貨物貿易的法律適用,如果《公約》不能得到直接適用,那其制定的目的和意義就將大打折扣。
因此,在CISG的直接適用問題上,中國法院無須考慮國內法是否與《公約》的規定不同,而只須考慮《公約》是否應該和能夠得到適用;只有在《公約》不應或者無法適用的情況下,才需要考慮國內法的適用。中國法院既可以單獨適用《公約》,也可以同時適用《公約》和國內法。
(三)中國法院在適用《公約》的法律適用問題上應加強說理和論證工作
法院應當重視在法律適用上的說理,明確意識到說理的重要性。當國際貨物買賣合同符合《公約》的條件時,法院應當羅列出適用《公約》的理由,以便當事人理解。為此,法院可以組織一些判決書的評比活動,評選出優秀的判決書,以供法官學習。
以上是筆者在改善中國法院直接適用CISG問題上的一些建議,CISG的適用需要各個締約國法院的司法實踐才能得到實現,因此,中國法院應積極糾正司法實踐中的錯誤,合理解決司法實踐中隨時出現的問題,以便更好地適用《公約》。從以上案例可以看出中國法院適用《公約》意識在不斷提高,這是進步的表現,尤其是浙江省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的正確做法值得其他法院學習,但有些法院的做法仍需改進,《公約》意識需要提高。
四、結語
《公約》作為國際貨物貿易領域的統一實體法,其在國際貨物貿易及其爭端解決過程中起著重要作用,然而中國法院在直接適用《公約》方面仍存在一些問題,如在國際貨物買賣合同領域仍過多運用沖突法思維,《公約》思維欠缺;對《民法通則》第142條第2款存在理解錯誤;法院在法律適用上的說理過于簡單等,這些問題均影響著法院判決的質量和CISG的正確適用。因此,中國法院應強化《公約》意識,加強公約思維,重視法律適用方面的說理和論證工作,及時糾正錯誤,減少法官在判案上的失誤,統一法院判案的標準,這樣不但有利于維護當事人雙方的利益,也能促進國際貨物貿易的順利開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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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董博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