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純輝
[摘 要]
堅持以文育人、以文化人,不僅是我軍文化工作的基本理念,也是長征途中戲劇組織——紅軍劇社文藝宣傳工作的一條基本經驗。紅軍二萬五千里長征之所以能夠取得最后勝利,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面對極其艱苦的戰爭和自然環境,紅軍劇社宣傳員們開展的戲劇、歌曲、舞蹈、標語、口號、漫畫等宣傳文化活動,在激勵官兵斗志、提高官兵文化水平、宣傳組織群眾、擴大紅軍影響以及瓦解敵軍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長征;紅軍劇社;文化活動
[關鍵詞]
[中圖分類號] D23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928X(2016)12-0015-03
戲劇作為中華文化傳播的一種形式,自古以來深受廣大民眾的喜愛,同樣也受部隊官兵的喜愛。長征途中,紅軍之所以能以弱勝強,贏得人民群眾的支持,與紅軍各部隊成立的戲劇運動組織——劇社的突出貢獻分不開。
紅軍劇社最早起源于部隊內部類似于俱樂部的一種業余娛樂組織,通常由一些愛好文娛活動的負責同志和機關干部組成,在戰斗空隙搞些文娛活動。古田會議之后,紅四軍各支隊都成立了宣傳隊。演話劇是宣傳隊發動群眾的主要形式之一。1931年寧都起義后,中央蘇區的工農紅軍學校成立了“八一”劇團,這是中央革命根據地第一個劇團。1932年中央蘇區成立了工農劇社總社,下設高爾基戲劇學校和藍衫劇團(注:劇團演員每人備有一身藍衫、三角形的上襟,里紅外白,演員登臺時,不用多化裝,翻出紅的代表革命人物,白的代表反動人物,表演內容簡單明確),第一任社長為張欣。1934年瞿秋白就任中央蘇維埃教育部部長兼藝術局局長后,親自指導工農劇社的工作,并領導起草了《工農劇社簡章》。伴隨著工農劇社的誕生,蘇區戲劇運動進入了新的階段,各縣、各省分別成立了支社、分社,紅軍各軍團也都有自己的宣傳隊或劇團。各主力紅軍長征后,工農劇社部分同志隨隊長征,留下來的同志在瞿秋白領導下分成三個劇團:火星劇團、紅旗劇團和戰號劇團,分赴不同區域巡回演出和幫助群眾開展戲劇活動。
長征時期,紅軍專業文藝團隊較多,以戰士劇社最為有名。戰士劇社成立于1933年的江西蘇區,隸屬于紅一方面軍的紅一軍團,是軍團宣傳隊的藝名。劇社的社員除了專職的宣傳員外,多數是機關干部、戰士,羅瑞卿任名譽社長,親自領導劇社的活動。1935年11月一軍團經過長征到達陜北后與三軍團合編,又從各軍團抽調了一批有文藝專長的干部戰士到劇社,成立了專業化的戰士劇社。
戰斗劇社成立于1936年,隸屬于紅二方面軍。其前身是湘鄂西蘇區的紅軍宣傳隊,1936年7月紅二方面軍與紅四方面軍會師后,由李伯釗領導的紅四方面軍工農劇社,從人力物力上給二方面軍宣傳隊以大力支持,使這個宣傳隊成為歌舞劇全面的文藝演出團體,紅二方面軍總指揮賀龍親自將劇社命名為“戰斗劇社”。劇社總負責人劉文泉,政治指導員羅洪標。
紅四方面軍的總政劇團成立于1935年,其前身是1933年川陜根據地成立的“藍衫劇團”,群眾稱它為“新劇團”。1933年9月,藍衫劇團與蘇維埃政府社會教育科劇團全編為“川陜蘇維埃工農劇團”。1934年9月工農劇團擴編為三個團,各團按班排軍事編制,李伯釗為總團長,副團長為易維鈞。1936年三大主力會師后,整編為一個團,改稱為“前進劇團”。
陜北紅軍的人民抗日劇社,其前身為陜甘紅軍1935年在延川成立的“列寧劇團”,遷入瓦窯堡后改稱為“西北工農劇社”,1935中央紅軍到達陜北后改稱為“人民抗日劇社”,受黨中央領導。1937年抗戰爆發后,改稱為“抗戰劇團”。人民抗日劇社成立后,延安先后成立了中央劇團、平凡劇團、戰號劇團和青年劇團以及鋤頭劇團、西北劇團等。
同時,長征途中紅三軍團的火線劇社,紅五軍團的猛進劇社,紅十五軍團的火星劇社以及紅七十三師的“火光”、七十五師的“火花”、七十八師的“火焰”劇社等,也都擔負著部隊文藝創作和文藝宣傳的主要角色,如演戲、唱歌、跳舞、說快板、口頭宣傳等。
誕生于艱苦戰爭環境中的紅軍劇社,作為一支活躍在紅軍中的政治工作輕騎隊,既有專業文藝團隊的風格,又帶有明顯的師、團業余宣傳隊的烙印,是集宣傳隊、工作隊和戰斗隊于一體,富有人民軍隊成長特色的文藝宣傳隊伍。
(一)在人員構成上,堅持領導帶頭參與,充分體現了專業性與群眾性。很多劇社,參加演出的上至軍團長,下至勤務員,特別是擔任政治工作的政治委員、政治部主任、指導員、宣傳員,都把演劇作為政治任務來積極參加。中央革命根據地成立的“八一劇團”,黃火青、霍步青、伍修權、李伯釗、危拱之等同志都是劇團委員會的成員。羅瑞卿、劉伯承、胡底、姜啟賢等領導出演過《殺上廬山》的大劇。黃鎮、錢壯飛演過蔣介石,李卓然演過德國顧問。在1929至1935年戰士劇社的名單中還有梁必業、羅榮桓、肖華、李卓然、朱瑞、劉亞樓、肖克、楊尚昆等領導人的名字。軍政治部各部長以及各師的宣傳科長、俱樂部主任,既是長征途中戲劇運動的推動者、組織者、領導者,又是最得力的編導和主要演員,每打下一個城鎮或有一天歇腳時間,這些同志不約自來。
(二)在活動方式上,因陋就簡,充分體現了靈活性和多樣性。長征途中,劇社不可能有大量成套的服裝道具供演出使用,宣傳隊員把打土豪繳獲的禮帽、長袍、馬褂、煙袋等收集起來作為服裝道具。表演的人物通常有一定的模式,如資本家往往穿一身西裝、填個大肚子,地主穿長袍馬褂、戴瓜皮帽子。演員一上臺,群眾就看懂了是什么人物。演出的舞臺,絕大部分是用門板和竹竿搭的野臺子,舞臺照明也是從山上砍些松油柴,點燃松明子、松干火,前臺架兩堆,旁邊掛兩堆。
作為文藝宣傳隊,各劇社除了出演各種戲劇之外,還廣泛開展歌詠、舞蹈和美術活動。歌曲形式多半是采取民間流行的歌曲填新詞,有的是歌劇插曲,有的是花鼓戲調。舞蹈主要有留蘇同志帶來、國統區傳來的和自己創作的,如《烏克蘭舞》、《叮鈴舞》、《紅軍舞》等。美術活動主要有標語口號、壁畫、漫畫等,部隊行軍打仗開辟新區,宣傳員進村就地取材,用鍋底的黑灰、白石灰等原料,書寫大標語、畫大幅壁畫、漫畫。
除了較為專業的宣傳隊進行宣傳鼓動和文藝表演外,劇社還發動基層官兵參與對文藝創作和文藝宣傳活動,行軍途中兩三個人聚在一起,編打油詩、快板詩,或編民歌小調,現編現湊,少則十幾分鐘、幾十分鐘,多則半天,作品就能同“觀眾”見面。
(三)在宣傳內容上,緊密結合形勢和任務,充分體現思想性和政治性。作為紅軍政治工作隊伍,各劇社緊緊圍繞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和紅軍的主要任務進行創作宣傳,充分發揮政治工作的服務保證作用。如紅四方面軍總政劇社編寫的帶有鼓舞性和配合戰斗任務的《紅軍南下歌》、《雪山歌》、《草地行軍歌》、《二、四方面軍會合歌》。戰士劇社創作的瓦解敵軍歌曲《歡迎白軍兄弟歌》、《亡國恨歌》,以及紅軍開進村莊時唱的《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部隊行軍疲勞時高唱的《渡金沙江》歌等。李克農編寫的揭露敵人反動統治的《秘書長萬歲》、李伯釗編寫的歌劇《擴大紅軍》,反映軍民關系的《送軍鞋》、《優待紅軍家屬》,對部隊進行教育的《反對開小差》、《拖尾巴》等,都在宣傳教育官兵和群眾中收到了良好效果。
(四)在擔負任務上,不只是演戲作宣傳,還積極參加部隊各項政治工作。長征途中,劇社宣傳隊既要負責宣傳鼓動和發動群眾,又要負責演出化裝宣傳,編排節目,還要負責寫標語,散發傳單,張貼布告。同時還做群眾工作、救護傷員、押解和教育俘虜、動員擔架、檢查紀律等。由于宣傳隊員大都有點文化、有一技之長,行軍的時候,宣傳員利用空隙時間教戰士學文化,戰斗的時候,設立鼓動棚和鼓動點,進行戰場動員,有時冒著彈雨向敵人喊話。休整的時候,宣傳員幫助連隊建立俱樂部,布置列寧室,搞文化娛樂活動,如教歌、辦墻報,搞體育活動。有時宣傳員還要發動戰士做擴大紅軍的工作,做紅軍家屬工作,到后方醫院做慰問傷員的工作。正如紅軍老戰士高勵在回憶紅一軍團戰士劇社時所說的,“宣傳隊——劇社不只演戲,更重要的是做群眾工作和部隊的政治工作,也經常參加戰斗,也是一支戰斗隊”[1]。
美國作家埃德加·斯諾在《西行漫記》中寫道:“在共產主義運動中,沒有比紅軍劇社更有力的宣傳武器了,也沒有更巧妙的武器了。”[2]長征途中,紅軍劇社不僅是一個文藝演出隊和政治宣傳隊,也是一個工作隊和培養干部的訓練隊,對于紅軍將士粉碎敵人的圍追堵截,克服各種艱難險阻,贏得長征的最后勝利發揮了重要作用。
(一)緊密結合部隊任務,激勵官兵斗志。劇社設立宣傳鼓動棚,即在部隊經過的路邊搭起棚子,插上一面紅旗,宣傳員站在路邊唱歌、數快板,呼口號,鼓舞部隊前進。如紅一軍團過雪山時,宣傳員找個避風雪的地方設個鼓動點,動員部隊不要休息,大聲疾呼:“同志們在山上不能停留,山上空氣稀薄,坐下來休息就起不來了,不活動就會凍僵的,同志們加油呀!翻過山就是勝利呀!”[3]有的還在山頭上說快板:“翻山頂,看本領,比比那個是英雄……”[4]據一些同志回憶,長征路上紅一方面軍設立大的宣傳鼓動棚至少有4次:第一次在湘江邊上,第2次在烏江畔,第3次在金沙江邊,第4次在過雪山時。紅一軍團過金沙江時,大家唱著由陸定一填詞的《過金沙江》的民歌小調,斗志昂揚,戰勝了疲勞和困難,后來到了陜北渡黃河,同樣也唱這首歌。
(二)充分調動群眾創作熱情,活躍官兵文化生活。長征途中,為了使官兵對革命充滿勝利信心,克服行軍作戰的緊張苦悶情緒,紅軍劇社和宣傳隊努力使官兵生活音樂化。行軍途中,經常在疲勞的時候,能聽到劇團和宣傳隊的鑼鼓聲,宣傳員的歌聲和口號聲;在戰場上,經常聽到劇團和宣傳隊響亮的喊話聲。這些熟悉親切的聲音,從川北到川西,從雪山到草地,一路上都伴隨著部隊前進。遇到大的節日,如五一節、八一節和紅一、四方面軍大會師等情況,各劇社還集中組織起來,進行大規模的演出活動。
(三)廣泛開展群眾性學習識字活動,提高官兵文化水平。紅軍戰士大都來自于農村,文化程度較低。各部隊高度重視紅軍戰士的文化教育,紅軍劇社的宣傳員們做了大量的工作。行軍途中,宣傳員把一塊木板掛在前邊同志的背包上,寫上幾個字,行一次軍就能認幾個字。許多戰士口袋里裝著一支小木棍,在行軍休息和戰斗間隙,取出小木棍在地上寫字、學文化。有的部隊行軍中在前一戰斗員的槍上掛上字條,使后面的人可以邊走邊認。[5]這種因陋就簡的業余學習方式,使許多戰士既學到了知識,又提高了文化程度。
(四)深入村鎮宣傳黨的主張,擴大紅軍影響。長征途中,宣傳黨的主張,擴大紅軍影響,爭取群眾支持,成為文化工作的一項重要任務。紅四方面軍西渡嘉陵江來到四川劍閣后,迅速組織“鉆花隊”、宣傳隊,寫標語、貼布告、演話劇、唱歌曲,宣傳動員群眾,斗爭惡霸地主,使群眾知道“紅軍是窮人的軍隊”,很快起到安民懾敵、扶正驅邪的作用。紅二方面軍長征到達貴州的黔西、大定、畢節三縣時,在二十多天時間里,擴大紅軍五千多人,相當于整個二、六軍團長征開始時總數的四分之一,之所以能出現“擴紅”奇跡,戲劇工作發揮了重要作用。其中宣傳隊演出的四幕話劇《我當紅軍去》特別受群眾歡迎,連不懂漢話的少數民族看了,都拍手稱贊,于是出現了“送郎參軍”、“送子當紅軍”的景象。斯諾記錄道:“紅軍占領一個地方以后,往往是紅軍劇社消除了人民的疑慮,使他們對紅軍綱領有個基本的了解,大量傳播革命思想,進行反宣傳,爭取人民的信任。”[6]
(五)注重“火線”文藝宣傳鼓動,瓦解敵軍意志。1935年中央紅軍和紅十五軍團面對東北軍圍追發起了直羅鎮戰役,在戰役的最后階段,紅二十五軍為追剿固守在一個村寨負隅頑抗的殘敵,火星劇社組織了一支五六十人的宣傳隊拉到與敵人山寨對峙的山頭上,唱起《瓦解敵軍歌》,這是根據敵人士兵的苦難生活編成的歌曲,再配上《孟姜女哭長城》的調子,唱起來如泣如訴。合唱隊把戰場當舞臺,把敵人當觀眾,把歌子唱一遍又一遍,最后寨墻上終于打出了白旗,扔出了槍支,敵人宣布投降了。劇社沒費一槍一彈,用歌聲攻下了敵人堅固的寨子,為直羅鎮戰役全面勝利添上光彩的一筆,[7]也為贏得長征最后勝利發揮了重要作用。
參考文獻
[1][3][4]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史料編輯部.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史料選編(紅軍時期):上冊[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6.201.197.197.
[2][6][7]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史料編輯部.中國人民解放軍文藝史料選編(紅軍時期):下冊[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86.535.536.457.
[5]總政治部辦公廳.中國人民解放軍政治工作歷史資料選編(第2冊)[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2002.633.
作者系南京政治學院上海校區部隊政工系副主任、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