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的溫柔

岑桑

被減掉的60年

陳樂怡終于在35歲之際，體會到了年齡帶來的壓力。周六清晨，陳樂怡覺得身上每一粒細胞都懶散地攤在床上。她打了個哈欠，輕輕翻個身，沒想到，腰扭到了。王克說：“我給你買的鈣片，吃了沒有啊？”“吃了，吃了。”

王克38歲，是陳樂怡最后一任男朋友的朋友。男朋友受不了陳樂怡我行我素的姿態，放棄了。而王克自始至終以朋友的稱謂陪著她。可以說，王克對她的態度是不言而喻的，但陳樂怡一向不喜歡世俗氣太重的小男人。她信奉的人生哲學簡單直白，敢拼敢搶敢賺敢花，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從一個三線城市出來的二本女生，做到今天在公司里獨當一面的女強人。

王克端來溫水，拿來一把剛從醫院開的藥丸，說：“我剛才看你藥柜里的鈣片根本就沒開封啊？”“是嗎？”陳樂怡打哈哈地說。“我和你講，女人到了你這個年齡就得補鈣，要不然就容易抽筋……”陳樂怡吃掉一把藥，說：“你前妻是被你麻煩到崩潰才離開的吧？”

王克的前妻是他的大學同學。兩人婚后第二年，生了一個漂亮的女兒。按說，應該是無風無浪的一生，可有一天，前妻出差回來，忽然就找他攤牌，說：“對不起，我愛上別人了。咱倆離了吧。”

如果早幾年，王克是一定不會同意的。因為在他的概念里，沒有“離婚”這個詞。可那一年，他剛剛認識陳樂怡。盡管陳樂怡還是朋友的女朋友，但她明快銳利的生活態度，給王克開辟了全新的世界觀。

一天，朋友聚會，陳樂怡喝多了，醉醺醺地抓起男朋友說：“我告訴你，我為什么不嫁給你。因為我不想把自己浪費了。我給你算一算啊，一個人前20年都歸父母，生了小孩要給他20年，老了身子想動不能動20年。也就是說，人這一輩子有60年都不屬于你自己唉，你說，我為什么要早早地綁給你啊。”

被她攥在手里的，不是她的男朋友，而是王克。那一刻王克仿佛醍醐灌頂，不想再去浪費時間在無感情的婚姻生活上。第二天就寫好了離婚協議，痛快得讓前妻驚訝。

以為吃醋

當然，王克這么多的內心戲，陳樂怡是完全不知情的。她只知道和男友分手之后，王克一直以朋友的姿態陪伴著她。沒事的時候，他是若即若離，可有可無。有事的時候，陳樂怡第一個想到他。比如扭到腰，直挺在床上不能動的一刻，她毫不猶豫地呼叫王克過來救駕。

從醫院回來后，王克扶她上床，在她后腰墊了靠墊，被子蓋好，把平板塞在她手里。自從離家上大學之后，陳樂怡還是第一次像孩子似的被照顧。從前她一定不會接受，但此刻，心里竟然莫名幸福了。

王克說：“想吃什么，我做給你吃吧。”陳樂怡嘴賤，說：“你以前對你老婆也是這樣嗎？”王克笑了，說：“你再提前妻什么的，我就要以為你是在吃醋了啊。”為什么總提前妻這個茬兒呢？陳樂怡說不好。一看見王克對自己溫柔，就會聯想到他是怎么對另一個女人的。當然，她不認為這是一種吃醋的表現，而是好奇。

其實，陳樂怡很少在家里做飯，多是叫外賣。王克端菜上來的時候，陳樂怡小驚，幾樣拌沙拉的菜葉子，被他炒出星級感。她說：“看不出來你手藝這么好。平時在家里，你也都做得這么豐盛啊？”“是啊。”王克坐下來，說，“你想不想天天體驗一下這樣的生活？”陳樂怡愣了一下，半開玩笑地說：“你是越來越放肆了！”

溫柔的強勢

所謂“放肆”，從來不是單方向的，沒有對方釋放出縱容的氣場，他的放肆，哪里來的底氣。陳樂怡的腰傷，拖拖拉拉了十幾天。上班的第一天，王克開車送她。她說自己打車可以的，但王克還是早早地來了。先是早餐奉上，接著是鈣片和舒筋活絡丸。

后來，她發覺，王克的溫柔忽然變得有那么一點強勢了。許多年來，身邊的人都喜歡用“女強人”這3個字來形容陳樂怡。可是，“女強人”終究還是要拆開來看的，是強人，也是女人。不論外在多強硬凌厲，內心依然是女人屬性。事實上，沒有哪個女人愿意為名利孤獨一生。25歲的敢拼敢闖，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掙一個從容不迫的未來——不必為金錢而讓生活羞澀，不必為生活而向男人低頭。

那天晚上，陳樂怡和王克父女一起吃飯，看電影，返程的路上，陳樂怡和王克一直沒說話。王克的手機忽然來了微信語音，他習慣性地外放出來。她女兒一板一眼地說：“爸，你可要好好把握機會哦。”

王克的臉頓時羞成紫紅色。陳樂怡倒還好，她理了理鬢角的頭發說：“你準備怎么把握機會呢？”是的，陳樂怡決定給王克機會了。因為年齡不只讓她扭了腰，還給了她一顆接納世俗小男人的心。

（摘自《女報·seaside》2016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