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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困與反貧困
——集體化時代中共對鄉村問題的表達與實踐

2016-12-09 02:12:06趙興勝
安徽史學 2016年6期
關鍵詞:農業農村

趙興勝

(山東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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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當代社會史研究·

貧困與反貧困
——集體化時代中共對鄉村問題的表達與實踐

趙興勝

(山東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有關1949年后中國鄉村集體化問題,目前的學術界很少關注和思考它是建立在一種什么樣的問題意識之上,以及如何評價這種問題意識及其影響。新中國成立后,中共一直認為貧困是鄉村問題的核心,并認為落后的生產關系及生產力、嚴重的自然災害、人口過剩、政府提取過多、文化與技術落后等因素造成了貧困問題。基于此,它提出了以集體化、水利化、機械化、以糧為綱、多種經營和文化與技術革命等為中心的反貧困措施。對近代以來的中國而言,貧困是個歷史性窠臼,中共的鄉村問題意識具有合理性,其反貧困政策與實踐大多具有基礎性和戰略性意義,但人們卻長期輕視乃至漠視這些因素,由此也造成了一系列的悖論現象。對集體化時代中國問題的研究如果不和中共的鄉村問題意識結合起來,就不能深入到社會歷史領域,甚至有可能陷入狹隘的權謀論中。

貧困與反貧困;中共;集體化;鄉村問題;話語形式

有關1949年后中國鄉村的集體化問題,學術界已有諸多的研究*參閱張壽春:《人民公社化運動及人民公社問題研究綜述》,《當代中國史研究》1996年第3期;劉德軍:《近十年農村人民公社研究綜述》,《毛澤東思想研究》2006年第2 期;辛逸:《人民公社研究述評》,《當代中國史研究》2008年第1期;葉揚兵:《農業合作化運動研究述評》,《當代中國史研究》2008 年第1 期;葛玲:《中國鄉村的社會主義之路——20 世紀50 年代的集體化進程研究述論》,《華中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2年第2期;等等。,其價值與意義毋庸贅言。但認真分析這些研究,其中也存在不少特別值得思考的問題與現象,舉其要者如:一方面這些研究甚少關注和思考集體化運動是建立在一種什么樣的問題意識上,以及如何評價這種問題意識及其影響;另一方面,許多研究的基本立場、思想依據、乃至話語風格,都沒有跳出官方表達的基本邏輯:要么是對當年理論的簡單重復,要么是以今論古的“后見之明”。此外,更不乏自相矛盾之論,例如,有學者一方面批評集體化時代各種措施的“激進”與不切實際,另一方面卻又依據這種不切實際的計劃來評判集體化的成敗得失;有學者一方面把集體化的失敗原因歸結為“主觀脫離實際”,強調其“模糊了農民的家庭利益”,無法“充分調動出其勞動積極性”,但同時又認為“農民自身的自私性難以根治”是“令人深思的歷史教訓”。在筆者看來,不解決這些問題,就不能深化集體化問題研究,相關研究的學術意義與現實關懷也得不到彰顯。謹此,略做一嘗試,并請批評指正。

一、貧困:中共視野下的鄉村問題

有關集體化體制建立的背景與旨向,既往的研究主要強調了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共高層的社會理想、特別是向蘇聯經驗(超經濟提取農村積累以發展工業)的學習等因素*參閱肖冬連:《加速集體化的一個重要原因——論優先發展重工業與農業的矛盾》,《中共黨史研究》1988年第4期;牛若峰、郭瑋、陳凡:《中國經濟偏斜循環與農業曲折發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0—11頁;林毅夫、蔡防、李周:《中國的奇跡:發展戰略與經濟改革》,上海三聯書店、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18—45頁;陸學藝等:《中國農村現代化道路研究》,廣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4頁;賀雪峰:《試論20世紀中國鄉村治理的邏輯》,《中國鄉村研究》第5輯,福建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溫鐵軍:《“三農”問題與制度變遷》,中國經濟出版社2009年版,第160—161、186頁。。不能否認這些因素的重大影響,但整體上看,這還不是其邏輯的原初點,更具有底層結構意義的應該是中共及其新政權的鄉村問題意識,進一步說,在中共視野中,鄉村問題的核心是什么?癥結在哪里?這是集體化運動的起點,也是全面客觀評價集體化運動不可或缺的關鍵環節。

梳理中共基本文獻可以發現,貧困是集體化時代的中國特別是中國鄉村的核心問題所在。

貧困落后是近代中國鄉村的基本面相,在中共看來,造成貧困的基本原因是封建地主階級的剝削、帝國主義經濟侵略以及官僚資產階級的壓榨,這正是中國革命的發生根源。隨著革命的勝利和土地改革的完成,上述障礙逐漸被清除,中國鄉村的發展也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但事實上,鄉村貧困的基本面相并沒有得到立刻改變。對此,中共高層始終有比較清醒的共識。中共最高領導人毛澤東自新政權建立起,就持續不斷地強調中國的貧窮問題。1956年初,他在《中國農村社會主義高潮》一書“按語”中說,中國“現在還很窮,要使中國富起來,需要幾十年時間”*毛澤東:《〈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按語選》(1955年9月、12月),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毛澤東文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447頁。;次年2月,他在“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問題”的談話中說,中國是個“很窮的國家”,經濟、文化落后,農民、工人和知識分子的生活水平都很低,“這是一個很大的矛盾”*毛澤東:《關于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1957年2月27日),《毛澤東文集》第7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21、240頁。;1960年10月,他在接見斯諾時說,“比起蔣介石統治時期,我們是前進了一步”,但并沒有解決問題,“根本改變中國的經濟面貌需要一個很長的時間”*毛澤東:《同斯諾的談話》(1960年10月22日),《毛澤東文集》第8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216—217頁。。直至去世前的1975年,他在會見泰國總理克立·巴莫時,還強調說:“共產黨不可怕,而真正可怕的是貧窮”。中共其他領導人也有相似的認識。周恩來曾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指出:中國農業生產落后,耕地面積不足,農民生活水平很低,強調“不建設起強大的現代化的工業、現代化的農業、現代化的交通運輸業和現代化的國防,我們就不能擺脫落后和貧困,我們的革命就不能達到目的”*周恩來:《政府工作報告》(1954年9月23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5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584頁。;劉少奇也曾指出:應該承認,我們在經濟方面有相當大的困難,人民吃的糧食不夠,副食品不夠,肉、油等東西不夠;穿的也不夠,布太少了;用的也不那么夠,就是說,人民的吃穿用都不足*劉少奇:《在擴大的中央工作會議上的講話》(1962年1月27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5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版,第87—88頁。。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對于鄉村貧困的癥結所在,中共亦有大量的、不間斷的總結與反思。概括起來看,主要有以下幾個層面:

(一)生產關系及生產力的落后。具體說,就是小農生產的分散性及其生產技術的落后。其具體表現就是中國的農業生產主要由個體農民(約一億戶)來承擔,以一家一戶為單位,使用著古老的農具,靠人力、畜力耕耘,靠人工肥料,進行小塊土地的分散經營。在中共看來,這種生產方式嚴重制約著鄉村乃至整個中國經濟的發展:(1)農民在思想上表現出較多的“保守性和患得患失心理”,不利于其接受新知識和新技術;(2)農民無力采用新式農機具和耕作制度,不能盡快擴大耕地面積和提高農產量;(3)無力抵抗自然災害,每年都有成千上萬的農民淪為災民;(4)生產能力低,不但不能滿足整個國家經濟發展的需要,甚至自給能力也嚴重不足;(5)生產上的盲目性和自發性,不利于國民經濟各部門的平衡發展*參閱《領導農業生產的關鍵所在》(1953年3月26日)、《為動員一切力量把我國建設成為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而斗爭》(1953年12月),《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4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109—115、713—715頁。。

(二)自然災害的破壞。農業生產是建立在自然環境之上的,就難以避免自然災害的沖擊與破壞。翻看1949年后中國主要領導人的講話以及主流媒體的話題,有關自然災害及抗災防災的討論,可以說從年頭到年尾,年年不斷,難以數計。例如,1952年12月政務院會議指出:“旱災對我國的威脅是極其嚴重的。三年來全國雖然做了不少的防旱、抗旱措施,但直至目前,北方地區能夠灌溉的耕地面積比例尚很少,南方地區大部分的水田也還不能抵御稍長時期的干旱”*《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關于發動群眾繼續開展防旱、抗旱運動并大力推行水土保持工作的指示》(1952年12月19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3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444頁。;1953年10月,毛澤東在相關談話中指出,中國的自然災害有6種,即“水、旱、風、蟲、霜、雹”,它們每年給中國農村造成2000—4000萬災民,而這個問題的解決需要幾十年*毛澤東:《糧食統購統銷問題》(1953年10月2日),《毛澤東文集》第6卷,第296頁。;1954年9月,周恩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說:“農業在1953年因為有較重的自然災害沒有完成計劃”,“今年因為長江和淮河流域遭受了嚴重的水災,農業生產計劃也不能完成”*周恩來:《政府工作報告》(1954年9月23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5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593—604頁。。尤其是三年困難時期,自然災害及其損壞更是異乎尋常。1959年9月,農業部黨組在報告中指出,該年災情特別嚴重,“是解放以來所未有的,在解放以前也是少見的”*《中共中央批轉農業部黨組〈關于廬山會議以來農村形勢的報告〉》(1959年10月15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2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624頁。;1961年《人民日報》元旦社論指出,1960年中國的全部耕地一半以上受災,“這樣的災害是百年未有的”,受此影響,該年農業生產計劃和相關輕工業生產計劃都沒有能夠完成*《團結一致,依靠群眾,爭取世界和平和國內社會主義建設的新勝利》(1961年1月1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4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版,第6頁。。可以說,自然災害是新中國鄉村始終無法擺脫的夢魘。

(三)人口過剩造成的人均生產和生存資源嚴重不足。早在新中國成立之初,人口過剩問題即已引起中央政府的高度重視。政務院在1952年曾指出,因耕地不足而凸顯的人口過剩問題,此前即有,即使土改的完成也沒能從根本上改變這一狀況*《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關于勞動就業問題的決定》(1952年7月25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3冊,第286頁。;1955年,衛生部在有關“節制生育問題”給中共中央的報告中也說:中國的人口已經6億以上,而且每年還要增加1200—1500萬,人口的快速增加已經使國家和家庭均感困難*《中央衛生部黨組關于節制生育問題向黨中央的報告》(1955年2月),《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59頁。。人口過多且增長過快,使得“吃飯”這一關乎民眾基本生存條件的活動,逐漸成為中共政治經濟生活中的頭等大事,不斷予以重復和強調。例如,1953年春,李先念在一次會議中指出:“人口增長得太快”,每年新增人口所消耗糧食達75億斤,使得“節育成了政治問題”*李先念:《糧食問題不可掉以輕心》(1957年3月4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0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年版,第109頁。;1959年4月,毛澤東在致信各級地方領導時強調:“須知我國是一個有六億五千萬人口的大國,吃飯是第一件大事”*毛澤東:《黨內通信》(1959年4月29日),《毛澤東文集》第8卷,第49頁。;1960年5月,中共中央發出指示:“無論如何,六億五千萬人的吃飯問題,還是頭等大事”;8月,中央又發指示強調:“民以食為天,吃飯第一,必須全黨動手,全民動手,大辦糧食”;同月,中央再發指示:“堅決貫徹執行‘吃飯第一’的精神”*《中共中央關于農村勞動力安排的指示》(1960年5月15日)、《中共中央關于全黨動手,大辦農業,大辦糧食的指示》(1960年8月10日)、《中共中央關于確保完成糧食調運計劃的指示》(1960年8月15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3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384、525、537頁。;1975年10月,《人民日報》發文強調:“吃飯是第一件大事,這是一個簡單的、千真萬確的真理!”*《把“農”字放在第一位》,《人民日報》1975年10月15日。可以說,對吃飯問題的焦慮,始終貫穿改革開放前的中國。

(四)政府提取過多造成農民負擔沉重。其主要表現有:(1)超標征收農業稅。例如,1952年11月中共中央在一份文件中批評指出,有的地方黨委和政府在征收農業稅過程中層層加派、任意攤派,大大超過了原計劃數字,加重了農民負擔,“引起農民不滿”*《中共中央關于農業稅收問題的指示》(1952年11月12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3冊,第407頁。。事實上,在此之前,毛澤東在給譚震林的信中也曾嚴厲指出,部分農民因負擔太重而“無以為生”*毛澤東:《必須切實解決農民負擔過重問題》(1952年10月15日),《毛澤東文集》第6卷,第241頁。。(2)糧食超額征購太多。隨著統購統銷體制的建立和不斷強化,以強迫命令和亂批亂斗方式征“過頭糧”的現象,在各地普遍發生,由此搞得國家同農民的關系“很緊張”*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上卷,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版,第271頁。。對此,劉少奇曾有一個很有啟發意義的分析。他指出,歷史上,地主階級總是擠農民的口糧,地主階級被打倒后,實際上是城里人跟農民爭飯吃,爭肉吃,爭油吃,爭雞蛋吃,爭棉花,爭麻,等等。很多東西統統被收購起來,農民很不高興。這樣一來,就使工農之間發生了尖銳的矛盾。這個矛盾不解決是很危險的。它對我們的無產階級專政,我們的國家,甚至于我們的社會,能不能繼續維持和發展下去,是一個很嚴重的問題*劉少奇:《當前經濟困難的原因及其克服的辦法》(1961年5月31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4冊,第357頁。。(3)“一平二調”對農民的剝奪。據中央農村工作部統計,大躍進時期,全國無償平調農民和農村集體經濟的物資折款總值為250億元,如按當時全國鄉村人口計算,平均每人被平調財物48.89元。這一數字相當于1957年全國人均收入的34.43%,相當于1961年全國農民平均消費數額的71.90%*1957年,全國人均國民收入142元;1961年,全國農民平均消費水平為68元。參見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下卷,第747、765頁。。雖然事后進行了最大限度的退賠,但其對農民生產積極性的摧殘和農業生產力的破壞,是難以用數字來衡量,也是難以在短時間能夠恢復的。有關該問題,中共高層有著諸多的總結反思,包括毛澤東本人*參閱毛澤東:《論十大關系》(1956年4月25日)、《關于社會主義商品生產問題》(1958年11月9日)、《在鄭州會議上的講話(節選)》(1959年2月27日)、《堅決退賠,剎住“共產風”》(1960年12月30日),《毛澤東文集》第7卷第29頁、第438—439頁,第8卷第9—10、227頁;《鄭州會議記錄》(1959年2月27日—3月5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2冊,第125—130頁。。

(五)文化落后制約了鄉村生產力的發展與生產關系的調整。首先是教育水平低。1955年6月,國務院在相關文件中指出:“農村的文化依然處在很落后的狀態,文盲依然占農村人口的絕大多數,若不逐步加以改進,將成為今后開展互助合作運動、發展農業生產的一個障礙”*《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關于加強農民業余文化教育的指示》(1955年6月2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6冊,第261頁。。這種狀況一直到“文革”前夕都沒有根本改觀。據教育部1965年的統計,全國青壯年中有40%多是文盲,學齡兒童中有近30%無法入學,50%的高小畢業生和70%的初中畢業生無法升學,而這些人“主要分布在農村”*《教育部黨組關于全國農村半農半讀教育會議的報告》(1965年5月14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20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版,第313頁。。其次是衛生習慣不好。毛澤東曾指出,衛生工作有利于生產、工作和學習,有利于改善環境、增強國人體質,有利于促進生產大躍進和文化、技術大革命,但很多人并不懂得其“移風易俗、改造世界的意義”*毛澤東:《把愛國衛生運動重新發動起來》(1960年3月18日),《毛澤東文集》第8卷,第150頁。。再次是封建迷信思想比較重。文化部黨組在一份報告中曾指出,廣大人民群眾(尤其是農民)“受迷信思想的影響比較深”,燒香、拜佛、蓋廟宇、塑菩薩、迎神、還愿、演鬼戲等活動不斷滋長,“戕害了少年兒童的心靈,妨礙了群眾社會主義覺悟的提高”*《文化部黨組關于停演“鬼戲”的請示報告》(1963年3月16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7年版,第249頁。。

除以上外,干部貪腐、高利貸等問題也是導致鄉村貧困的重要因素,這在中共的相關文獻中,有諸多的記錄與分析*參閱《中央工作會議關于農村整風整社和若干政策問題的討論紀要》(1961年1月20日)、《中共中央關于目前農村工作中若干問題的決定(草案)》(1963年5月20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4冊第89—90頁、第16冊第321頁;《鄧子恢關于城鄉高利貸活動情況和取締辦法的報告》(1964年1月13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8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8年版,第252—261頁。,因篇幅所限,茲不贅述。

基于上,構建一種什么樣的反貧困體系,成為新中國成立后中共必須面對和反復思考、設計與試驗的一個核心戰略問題。

二、反貧困:中共解決鄉村問題的路徑設計

毋庸諱言,集體化體制的建立與推行時期,是新中國成立以后乃至整個中共歷史上政治斗爭最為激烈的時期之一,正因如此,有關集體化時代中國問題的研究,始終是國內外學術界關注的熱點話題之一,并有眾多卓有貢獻的成果。但是,如果這些研究不與中共的上述鄉村問題意識相結合,則其認識勢必停留在空泛的政治層面,而不能深入到社會歷史領域,甚至有可能陷入狹隘的權謀論中。換言之,該時期構建或試行的許多基本制度與重大政策,都與上述問題意識直接相關,都具有鮮明的“反貧困”意象與設計,尤其表現于以下各點:

(一)強調以集體化生產取代小農生產,以追求“共同富裕”。早在1943年11月,毛澤東在陜甘寧邊區勞動英雄代表大會上講話時指出,“組織起來是農民由窮變富的必由之路”*毛澤東:《組織起來》(1943年11月29日),《毛澤東文集》第3卷,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版,第932頁。;1949年3月,他又在七屆二中全會上說,對占國民經濟總產值90%的分散的個體的農業經濟和手工業經濟,必須謹慎地、逐步地而又積極地引導其向現代化和集體化方向發展,“任其自流的觀點是錯誤的”*毛澤東:《在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二次全體會議上的報告》(1949年3月5日),《毛澤東選集》第4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432頁。。新中國成立后,這一思想得到進一步的闡發,并迅速成為一系列重大決策的基本指導思想。例如,1953年10月,毛澤東在關于“糧食統購統銷”、“農業互助合作”等問題的談話中說:“農民的基本出路是社會主義,由互助合作到大合作社”*毛澤東:《糧食統購統銷問題》(1953年10月2日),《毛澤東文集》第6卷,第295頁。,指出:“不靠社會主義,想從小農經濟做文章,靠在個體經濟基礎上行小惠,而希望大增產糧食,解決糧食問題,解決國計民生的大計,那真是‘難矣哉!’”,強調“對于個體經濟實行社會主義改造,搞互助合作,辦合作社,這不僅是個方向,而且是當前的任務”*毛澤東:《關于農業互助合作的兩次談話》(1953年10月15日、11月4日),《毛澤東文集》第6卷,第302—304頁。;1954年9月,陳云在一屆人大一次會議上發言時說:“保證我國農民走向富裕生活的道路,不是發展農村的資本主義,而是經過合作社走向社會主義”*陳云:《關于計劃收購和計劃供應》(1954年9月23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5冊,第632頁。;1955年7月,一屆人大二次會議通過的“一五”計劃也強調:“必須逐步地以合作化的農業代替分散的個體的小農業”*《中華人民共和國發展國民經濟的第一個五年計劃(1953—1957)》(1955年7月30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6冊,第407頁。。

簡言之,在中共看來,只有社會主義才是農民實現“共同發展和共同富裕的唯一出路”。它的這一堅定主張主要源自以下思想,即在他們看來,與傳統的、以家庭為單位的個體農業相比,組織起來能夠更快速、更廣泛解決落后與貧困問題,具體說:(1)能夠更合理地組織和利用土地資源、勞動力資源和國家援助,實現技術革新,發展農業生產力,抵抗或者減少災害,使農民迅速地“得到很多利益和很大利益”;(2)能夠在最短時間內掃除文盲,能有效提升應對各種長期危害人民健康的重大疾病(例如血吸蟲病)的能力;(3)能夠克服小農經濟自發的資本主義趨勢,使農村避免重新走上“極少數人發財”和“大多數人貧困和破產”的舊路*參閱《中國共產黨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第六次全體會議(擴大)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決議》(1955年10月11日)、毛澤東《〈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序言》(1955年12月27日)、《中共中央關于向全體農村人口進行一次大規模的社會主義教育的指示》(1957年8月8日)、《一九五六年到一九六七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修正草案)》(1957年10月25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7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287—288、435頁;第10冊,第528—529、634頁。;(4)便于實現農業生產的機械化特別是大機器化*毛澤東:《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1955年7月31日),《毛澤東文集》第6卷,第432頁。。1949—1978年間,大規模的集體化運動,正是在此基礎上發動和建立起來的。

(二)以水利化與機械化建設為重心,提升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提升農業勞動生產率。中共的這一思想可以追溯至其革命初期,1934年初,毛澤東在瑞金第二次全國工農兵代表大會上即提出了“水利是農業的命脈”的著名論斷,強調應給予其“極大的注意”*毛澤東:《我們的經濟政策》(1934年1月),《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32頁。。革命勝利后,中共領導層更視此為解決鄉村問題的基本手段而倍加重視。就水利化而言,毛澤東曾在1956年指出,“興修水利是保證農業增產的大事”*毛澤東:《〈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按語選》(1955年9月、12月),《毛澤東文集》第6卷,第451頁。,提出在國家和基層農業社分工合作基礎上,在7年內“基本上消滅普通洪災和旱災”,在12年內“基本上消滅個別大的水災和旱災”*毛澤東:《對〈一九五六年到一九六七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草案)〉稿的修改和給周恩來的信》(1956年1月7日—9日),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編:《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6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4頁。,并特別強調:“水利要搞八年十年計劃,不要說‘三個冬春完成’。十年以后還要搞,水利不要急,要長期打算。”*逄先知、馮蕙主編:《毛澤東年譜:1949—1976》,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第373頁。也正是在這個思想指導下,水利建設成為集體化時代中國鄉村的基本議題,中共中央曾為此先后制訂、頒發和批轉了《關于水利工作的指示》(1958年8月)、《關于水利問題的指示》(1960年6月)、《水電部黨組“關于當前水利工作的報告”》(1961年12月)、《水電部黨委“當前水利工作中的若干問題”》(1965年8月)*參閱《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1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5年版,第455—458頁,第13冊第415—417頁,第14冊第858—865頁,第20冊第572—594頁。,組織動員了巨大的人、財、物資源投入水利建設。

就機械化而言,毛澤東曾斬釘截鐵地對各級領導干部指出:“農業的根本出路在于機械化”,只有在一切能夠使用機器操作的部門和地方統統使用機器操作,“才能使社會經濟面貌全部改觀”,例如,大規模節省勞動力以促進非農產業的發展,解決“年年增長的商品糧食和工業原料的需要同現時主要農作物一般產量很低之間的矛盾”,落實“備戰、備荒、為人民”的戰略方針,等等;呼吁“全黨必須為了這個偉大任務的實現而奮斗”,并提出了“四年以內小解決,七年以內中解決,十年以內大解決”的農業機械化時間表*《關于農業合作化問題》(1955年7月31日)、《〈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按語選》(1955年9月、12月)、《黨內通信》(1959年4月29日)、《關于農業機械化問題的一封信》(1966年3月12日),《毛澤東文集》第6卷第431—439、457頁,第8卷第49、428頁。。他的這些思想,也成為改革開放前中共制訂相關政策時的基本理論依據。如1962年底召開的全國農業會議總結指出,要想根本性地提高農業勞動生產率,就必須改變傳統的農業生產方式,“用現代的技術裝備來裝備農業,變人力畜力的手工操作,為外燃、內燃和電氣動力的機械操作”*《全國農業會議總結》(1962年11月29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5冊,第754頁。;1978年初召開的“第三次全國農業機械化會議”繼續宣稱和強調“農業的根本出路在于機械化”*陳永貴:《第三次全國農業機械化會議開幕詞》(1978年1月5日),《新華月報》1978年第1期。,并誓言決戰三年(即到1980年)全面實現農業機械化*《奪取三年決戰的勝利——祝第三次全國農業機械化會議的召開》,《新華月報》1978年第1期。。

(三)以“以糧為綱、多種經營”為基本指導思想,努力解決吃飯問題和致富問題。有關糧食生產問題是集體化時代中共念念不忘的頭等國家大事。1953年春,李先念在題為《糧食問題不可掉以輕心》的講話中指出: “我國人多、地少、生產技術還落后,增產糧食是件頭等大事,不能掉以輕心”*李先念:《糧食問題不可掉以輕心》(1953年3月4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0冊,第108—109頁。。1958年6月,毛澤東強調指出:“糧食、鋼鐵、機械是三件最重要的事”,其中,“糧食及其他農產品是第一件重要的事情”*《關于向全軍印發〈農業大有希望〉報告的批語》(1958年6月22日),《建國以來毛澤東文稿》第7冊,中央文獻出版社1992年版,第280頁。;此后,他進一步提出了“以糧為綱,全面發展”的觀點,認為這是解決農業問題的辦法*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下卷,第694頁。。1960年5月,中共中央在給各地黨委、政府的指示中要求:“農業生產,特別是糧食生產更不能絲毫放松”*《中共中央關于農村勞動力安排的指示》(1960年5月15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3冊,第384頁。;1972年4月,《人民日報》社論高調宣稱:“農業是國民經濟的基礎,糧食是基礎的基礎”,沒有糧食生產,“就說不上整個國民經濟的發展”*《以糧為綱,全面發展》,《人民日報》1972年4月16日。。毋庸置疑,這種對糧食生產的高度關注,正是源于前述有關吃飯問題的焦慮。

同時,中共高層還主張發展多種經營以解決鄉村貧困問題。在他們看來,只有走多種經營的道路,才能真正實現“人盡其力、地盡其利、物盡其用”的全面發展,概要說:(1)它能夠綜合利用各種勞動力資源,實行合理分工,做到亦工亦農,人盡其才,有利于“解決我國人口多、耕地少矛盾”;(2)它能夠充分利用各種自然資源特別是土地和農作物副產品等,為工業發展和對外貿易提供更多的原料或貨源;(3)它能適應城鄉民眾生產和生活需要的多樣化,并且增加社員收入。正是基于這些認識,中共中央先后出臺了《關于發展農村副業生產的決定》等一系列專題或相關決策,并要求:“每一個人民公社和基本核算單位必須盡一切努力,爭取全面地增加生產增加收入,不僅要增產糧食,還要增產各種農作物,發展多種經營,發展林牧副漁,發展社辦工業。”*參閱《中共中央關于農村人民公社分配工作的指示》(1960年5月15日)、《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鞏固人民公社集體經濟、發展農業生產的決定》(1962年9月27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發展農村副業生產的決定》(1962年11月22日)、《全國農業會議總結》(1962年11月29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3冊第388—392頁,第15冊第610—611、700—704、754頁;毛澤東:《〈中國農村的社會主義高潮〉按語選》(1955年),《毛澤東文集》第6卷,第461頁;薄一波:《若干重大決策與事件的回顧》上卷,第390—391頁。

(四)重視“文化革命”,以提升農民的生產技能。早在1933年8月,毛澤東在中央根據地“十七縣經濟建設大會”上就指出:“用文化教育工作提高群眾的政治和文化的水平,這對于發展國民經濟同樣有極大的重要性。”*毛澤東:《必須注意經濟工作》(1933年8月12日),《毛澤東選集》第1卷,第125—126頁。其中,農民又在中共文化革命戰略中居于突出位置,毛澤東曾指出“大眾文化,實質上就是提高農民文化”*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1940年1月),《毛澤東選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92頁。,“所謂掃除文盲,所謂普及教育,所謂大眾文藝,所謂國民衛生,離開了三億六千萬農民,豈非大半成了空話?”*毛澤東:《論聯合政府》(1945年4月24日),《毛澤東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078頁。新中國成立后,隨著形勢向“技術革命和文化革命”的轉變*毛澤東:《在南京、上海黨員干部會議上講話的提綱》(1957年3月19日),《毛澤東文集》第7卷,第289頁。,提升農民文化素質特別是生產技能,也被視為推動農村發展的關鍵所在。1956—1957年,中共中央在制訂實施《一九五六年到一九六七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期間,就把提升農民的教育水平與科技水平作為其基本內容之一。例如,它要求大力推廣業余文化學校,“基本上掃除青年和壯年中的文盲”,大力提倡群眾集體辦學,“逐步普及小學教育”;大力推廣先進生產經驗,“組織技術傳授,發動農民和干部學習外社外鄉外縣外省(自治區)的先進的管理經驗和技術知識”;積極繁殖和推廣農作物良種,各省、市、區、縣“都應當建立種子管理機構”;加強農業技術指導工作,建立各級農業科學研究、試驗、示范機構和農機服務站,特別是要從具有相當生產經驗和一定文化程度的農民中間,遴選和培養初(中)級的農業技術人材,以適應經濟發展的需要*《一九五六年到一九六七年全國農業發展綱要(修正草案)》(1957年10月25日),《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0冊,第633—656頁。。此后,中共中央陸續出臺一系列綜合性或專題性舉措以推動鄉村教育管理體制、教學組織形式、教學內容、教學方法等問題的改革與發展,以及農業科學研究與技術推廣體系的建立,例如《關于教育工作的指示》(1958年9月19日)、《關于農村掃盲、業余教育情況及今后工作方針任務的批示》(1960年4月2日)、《關于加強種子工作的決定》(1962年11月22日)、《批轉農業部黨組關于全國農業會議的總結》(1962年12月17日)、《關于半農半讀教育工作的指示》(1965年7月14日),等等*參閱《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11冊第489—498頁,第13冊第214—216頁,第15冊第708—713、740—762頁,第20冊第310—321頁。。

當然,需要特別指出的是,為了確保上述措施的貫徹執行特別是對集體化與共同富裕道路的堅持,中共還在鄉村地區密集地發起了一系列以階級斗爭理論為指導的思想教育與政治改造運動,如“社教”、“四清”、“文革”等等。

三、歷史窠臼與當下悖論:中共鄉村問題意識的再認識

沿著以上的問題意識與路徑設計,中共在近30年的鄉村建設實踐中取得了諸多顯著成就,尤其是在前述幾個基礎性領域。舉其要者如下:

1.農田水利建設成就突出。據學者研究,1949—1976年間,全國用于水利建設的資金近800億元(含地方及社隊自籌資金近百億元),建成大型水庫308座,中型水庫2127座,小型水庫83200座,總庫容量4200余億立方,分別是1949年的51.3倍、125.1倍、69.3倍和21倍;建成萬畝以上灌區5000 多處,機電排灌動力由解放初的9 萬多馬力增長到近7000萬馬力,機電井從零開始發展到近209萬眼,“使水患初步得以控制”。與此相應,全國農田灌溉面積由1949年的23893萬畝增加到73332萬畝(1980年),增加了3.07倍*參閱水利部農村水利司編:《新中國農田水利史略(1949—1998)》,中國水利水電出版社1999年版,第27頁;楊煜國:《毛澤東高度重視水利建設》,《世紀行》2009年第3 期;王琳:《毛澤東水利思想及其當代價值》,山西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2年,第56—57、72—73頁。。

2.農業機械化和化學化水平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目標,但其提升幅度之大及因此而產生之意義,同樣不容小覷。例如,據統計,與1952年相比,1980年全國農用機械總動力和農村用電量分別提升了801.4倍和641.6倍,大型拖拉機和聯合收割機的數量分別提升了569.9倍和95.2倍,化肥使用量提升了162.7倍。參見表1。

表1 集體化時代的中國農機化進程

資料來源:國家統計局農村社會經濟調查司編:《中國農業統計資料匯編:1949—2004》,中國統計出版社2006年版,第21—24頁。

3.糧食生產雖然經歷了“大躍進”等天災人禍的沖擊,但總體保持了增長趨勢。據統計,與1949年相比,1980年的糧食(主要包括稻谷、小麥、玉米、大豆、薯類)單產增加了2.66倍,總產增加了2.83倍。參見表2。

表2 集體化時代的中國糧食產量增長狀況

資料來源:(1)國家統計局編:《1949—1984:光輝的三十五年統計資料》,中國統計出版社1984年版,第53頁。(2)國家統計局農村社會經濟調查司編:《中國農業統計資料匯編:1949—2004》,中國統計出版社2006年版,第35—41頁。

4.農村基礎教育規模有了大幅度的擴張。以初等和中等教育為例,據統計,1950年時全國城鄉在校中小學生有3022.9萬人,占同期全部人口的5.48%;到1978年時僅農村中小學在校生就達到12878.7萬人,是前者的4.26倍,在同期農村總人口中的占比也達到16.30%。需要進一步指出的是,這個學生總數占全國中小學生總數的88.1%,超過了同期農村人口在全國人口中的占比(82.08%)*據國家統計局國民經濟綜合統計司編《新中國六十年統計資料匯編》(中國統計出版社2010年版,第6、72頁)和《中國教育年鑒》編輯部編《中國教育年鑒:1949—1981》(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84年版,第1001—1023頁)等相關資料計算。。

但集體化的鄉村發展模式似乎并不盡如人意,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批評、質疑乃至否定的聲音不斷高漲,其話鋒所指仍是鄉村的貧困問題。這種批評首先來自黨內。例如,黨的最高權威媒體《人民日報》即刊文指出:1978年全國農業人口平均每人全年的收入只有70多元,有近1/4的生產隊社員收入在50元以下,平均每個生產大隊的集體積累不到1萬元,有的地方甚至不能維持簡單再生產*《中共中央關于加快農業發展若干問題的決定》,《人民日報》1979年10月6日。。時任中共安徽省委第一書記的萬里也曾指出:“農村問題特別嚴重,農民生活特別困難……吃不飽,穿不暖,住的房子不像個房子樣子,……門窗都是泥土坯的,連床、桌子、凳子也是泥土坯的,找不到一件木器家具,真是家徒四壁呀!我真沒料到,解放幾十年了,不少農村還這么窮!”*萬里:《農村改革是怎么搞起來的》,《中國經濟時報》1998年4月30日。1982年后,中共開始全面推行農村家庭聯產承包制,從而在實踐層面否定了以人民公社為基本載體的鄉村集體化道路。許多理論和學術界人士也在相關研究中把批評的焦點指向鄉村貧困問題。例如,社會學家陸學藝指出,集體化使整個鄉村出現了“普遍貧困化”的趨勢,8億多農民掙扎在溫飽線上,其中2億多人連溫飽也難以維持,“處在絕對貧困的境地”*陸學藝:《“三農論”:當代中國農業、農村、農民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4年版,第189、338—339頁。。

集體化體制下的鄉村貧困是個毋庸諱言的事實,以此為中心的研究分析自然有其不可替代的重大意義。但同樣不容諱言的是,這些研究與分析有意無意間忽略了以下諸多關鍵因素:

其一,中共鄉村問題意識的合理性。事實上,自晚清開始,中國的思想界特別是精英分子就已經開始檢討中國的落后、思考并設計中國的發展道路問題了,其中就大量涉及中國鄉村問題的表現、內涵、生成原因、解決方法等問題,并提出了許多極具啟發意義的觀點,例如,“人口膨脹所導致的生存資源緊張”,“自然災害對鄉村社會生活的巨大破壞”,“政府剝奪壓榨對民困的加劇”,“小農生產方式的落后”,“西方列強侵略對中國鄉村生產與生活秩序的沖擊”,“戰爭對鄉村的破壞”,“地主豪紳對農民的剝奪”,“商業與金融資本的巧取豪奪”,“社會奢靡之風的不良影響”,等等。進入民國后,鄉村問題進一步加劇,不同政治信仰與社會階層的代表紛紛提出了自己的理解與主張,例如,國民黨話語中的帝國主義侵略、鄉村金融枯竭、地權不均、鄉紳土劣化等,中共話語中的帝國主義侵略、階級剝削,鄉村建設派話語中的農民“愚、貧、弱、私”的病象,經濟學家視野下的土地不均與資本缺乏,社會學家視野中的人口過剩、技術落后、國內政治不良、政府剝奪太重,等等*參閱趙興勝等:《中華民國專題史·地方政治與鄉村變遷》,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2—4、20—42頁。。將晚清民國時期思想界的討論與前述集體化時代中共關于鄉村問題的認知加以比較,我們會發現兩者之間有著太多的相似性。這一方面說明,隨著時代的變遷,鄉村問題的內涵及表現會發生諸多層面的轉變,但從根本上看,它們大多是長期累積起來的結構性問題,革命的勝利與政治的重建或可以在短時間內予以緩和,但不可能有根本性、即時性的解決。進一步說,集體化時代中共關于鄉村問題的認知與表述,很大程度上是對此前中國思想界相關理論成果的一個繼承、綜合與提升,有著其顯著的合理性。這是必須要明確的。

其二,對近代中國而言貧困是個歷史性窠臼。一方面,透過上述清末民初思想界的討論可以發現,貧困問題至少在鴉片戰爭時期就已經存在且比較嚴重了,而造成此種局面者既有社會政治層面的因素,更有人口多、土地少、自然災害嚴重、生產水平低等長時段結構性因素。這也意味著反貧困是個長期而艱巨的任務,不能寄希望于短期的乃至一時的政治變革與政策調整。事實上,即使經過改革開放20年后,到2000年中國的貧困人口仍高達9422萬人,占全國人口的10.2%*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新聞辦公室:《中國農村扶貧開發的新進展(2011年11月)》,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9頁。。另一方面,貧困也是個發展不平衡的問題。因自然環境特別是生存資源稟賦狀況的巨大差異,雖同處鄉村地區,但那些內陸地區、西部地區、偏遠地區、山區的農民,遠比城郊農民貧困的多。有研究表明,1980年時中國不同省之間農村人均收入差異的70%是緣自人均土地數量與質量上的差異*④[英]羅德里克·麥克法夸爾、費正清主編,李向前等譯:《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1966—1982)》,海南出版社1992年版,第551—552,537、713頁。。這也說明,因此而產生的貧困,遠非人力在短時期內所能解決。

其三,中共的反貧困政策與實踐大多具有基礎性和戰略性意義。農村反貧困問題同樣是個復雜的系統工程,既需要宏觀層面的產業、財政、社會等政策的支持,也需要微觀層面的生產、生活環境的改造,既需要向貧困者直接提供基本生活必需品以解燃眉之急,更需要培育鄉村自身的反貧困能力。在這其中,包括農田、水利、交通、教育、衛生等在內的基礎設施的建設和完善,是“最為重要”和“必不可少的先決條件”*王雨林:《中國農村貧困與反貧困問題研究》,浙江大學出版社2008年版,第182頁。。從這個意義上說,前述集體化時代的水利、農業機械與科技、基礎教育、糧食生產等領域的建設,其成就與意義是不容小覷的。事實上,有關這點也得到了國外學術界的認同。哈佛大學鉑金斯教授即撰文指出,“無可懷疑的是,70年代的旱澇災害對產量的影響小于70年代以前,所以,農村的某些重要成就要歸功于農村建設”。加州大學的馬德森教授則指出,盡管自1950年代中期以來“村民們的人均糧食產量沒有得到很大的增加”,但“經濟的發展卻已經逐漸地給許多公社帶來了大量的經濟利益”,例如,較好的道路設施、部分電燈和通訊工具、新衛生所以及得到改進的衛生技術等等。他還特別指出:不斷增加的農村人口本身就是“物質生活水平得到改善的一種標志”,而且“這些物質利益要比革命前更加均等地為全村人所享有”④。還需要補充說明的是,集體化時代的許多建設成就,一直惠及當下。例如,據統計,截至2004年底全國計有大型水庫460座,中型水庫2869座,全國水庫總庫容5542億m3*王浩主編:《中國水資源與可持續發展》,科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161—162頁。,以此與前述水利建設成就相比,可以發現其中多半建設于集體化時代。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本文所關心的重點不完全是集體化的成敗得失問題,更重要的是透過上述的梳理分析,我們發現其中蘊含著更具學術意義和現實意義的深層問題:(1)在思想理念、政策方向均具有合理性且在實踐層面亦不乏成就的情況下,為何鄉村貧困依舊?(2)批評者為何輕視甚至忽視上述合理性與建設成就?在筆者看來,這雖然是兩個層面的問題,但其背后的價值理念與思維方式卻有著共同性,這就是以當下需求為中心的問題意識與話語形式。不能否認這種話語形式所具有的重大現實意義,但必須同時認識到它也不可避免地遮蔽了更廣闊、更復雜的歷史場景和更多元的利益主體與社會需求,并進而導致了一系列悖論現象的發生。簡單地說,在實踐層面,它表現為對即時獲得感的追逐和凸顯,政策上急功近利,發展目標與評價標準單一。人們常常批評集體化模式存在“急躁冒進”、“一大二公”、“重工業輕農業”、“重城市輕鄉村”、“重積累輕消費”等問題,根本上看,它都是片面追求當下意義的結果。進一步說,正因如此才出現了一幅奇怪的現象:與轟轟烈烈、高歌猛進的農村建設相比,農民的貧困問題并沒有得到明顯改善,個別地區“甚至倒退到抗日戰爭以前的水平”*秦興洪等主編:《新中國60年農村發展之路》,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版,第118頁。。

在理論和學術研究層面則表現為認識問題的簡單化和表面化傾向。上述各種因素之所以被長期輕視乃至忽視,原因即在此。由此,也催生了一系列更深層的問題:(1)認識上的片面性。例如,黃宗智曾以“沒有發展的增長”來解釋集體化時代的鄉村貧困問題,認為集體化時代農業生產條件的改善和農業產量的大幅度增加,不但沒有促進勞動生產率和報酬的增長,反而使其停滯不前甚或是有所下降*[美]黃宗智:《中國農村的過密化與現代化:規范認識危機及出路》,上海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版,“自序”,第3頁。。這種分析的啟發性是鮮明而顯著的,但問題也很明顯,即把發展定義為狹義的、即時的個人直接所得,而忽視了在基礎建設領域的成就。同時,集體化下的鄉村貧困問題既有生產方面的因素,更重要還是與整個國家發展戰略及財富分配體制有關。就此而言,筆者更同意經濟學家林毅夫的觀點,即在他看來,制度低效(“在生產隊體制下勞動的激勵和生產率都要低于單個家庭農場和自愿形成的合作社下的勞動激勵和生產率”)是導致農業生產乃至整個集體化體制危機的關鍵因素①林毅夫:《制度、技術與中國農業發展》,上海三聯書店、上海人民出版杜2014年版,第12頁。。(2)深陷自相矛盾的邏輯中而不能自覺。人們常常一方面以急于求成來批評集體化模式下的各種激進政策,另一方面又批評集體化沒有解決鄉村貧困問題,但卻沒有意識到在做出此種評論時,自身潛意識中也存在一種急于求成的心理。正如前述,鄉村貧困是個歷史性窠臼,用一個累積了一個多世紀的歷史性問題,來評價一個短期的政策與體制的成敗得失,顯然有失客觀與理性。(3)話語雷同、以今論古,缺乏理論或學術創新能力。事實上學術界已經注意到了該類問題,有學者在討論人民公社史研究時即指出,在眾多研究中,除了大量不太符合學術規范的著述以外,還有部分論著是根據已經出版的資料集或者二手資料做支撐,“其結論幾乎都與主流意識形態不證自明的觀點相一致”②辛逸:《人民公社研究述評》,《當代中國史研究》2008年第1期。。

余 論

集體化時代是近代以來中國鄉村轉型最為劇烈和影響最為深遠的歷史時期之一,如何推進該段歷史的研究,學術界已經有所關注和討論。例如,有學者注意到歷史學者的“參與不多”,“許多成果只是下了事實描述的功夫,很少個人的思考,更缺乏理論性的提煉”,強調“歷史現象的研究,最終還是要由歷史學家來完成”,認為要“做出合乎歷史條件的解釋”,首先要從歷史資料的收集整理做起③李金錚:《問題意識:集體化時代中國農村社會的歷史解釋》,《晉陽學刊》2011年第1期。;還有學者認為加強“各種史料的收集、整理與研判”,是避免或減少重復性、增加研究學術性的最佳途徑④辛逸:《人民公社研究述評》,《當代中國史研究》2008年第1期。,等等。諸如此類的思考與建議都具有很強的指導性。但在筆者看來,單純的資料收集還不是根本方法,或者說還是不夠的,更重要的還需要視角的轉變,特別是重新思考一些重大理論問題。以下兩點最為關鍵:

(1)如何看待現代化進程中的鄉村貧困問題。眾所周知,經濟的工業化和人口的城市化,既是現代化的兩大基本動力,也是其基本的表象與特征。如果我們承認這一點,那就也必須承認鄉村的貧困與衰敗幾乎是現代化進程中的一種必然乃至應然。由此,我們也就必須重新審視近代以來的各種鄉村建設理論、方針、政策與體制:它們是基于長遠的社會經濟發展戰略,還是出于現實的政治考量,抑或是一種復古的文化情懷?它們在哪些層面適應了現代化進程?又在哪些層面偏離甚至逆現代化潮流而動?這些問題不解決,鄉村建設的目標與方向就不明確,事倍功半甚至半途而廢的現象仍會發生。

(2)如何轉換話語體系特別是看待農民在反貧困進程中的角色與地位。近代以來,以“救濟鄉村”為名,各種政治力量、社會力量乃至學術團體,都進行過角度不同的嘗試,前赴后繼,蔚為壯觀。但引人注目的是其中絕大多數無疾而終,僅在思想史上留下點點記錄,以至于發起者無奈地發出“號稱鄉村運動”而“鄉村不動”、“與農民應和而合不來”⑤梁漱溟:《鄉村建設理論》,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附錄一”,第403—405頁。的慨嘆;少數在社會實踐層面發生具體作用者,又被常常批評為“名為建設鄉村,實為破壞鄉村”,特別是類似的慨嘆與批評迄今不絕⑥趙興勝:《現代性與鄉村傳統文化的未來》,《人民論壇·學術前沿》2013年3月下卷,總第22期。。顯然,問題出在精英階層所使用的話語體系上而絕不是農村和農民身上。進一步說,長期以來,精英階層習慣于從國家本位、以同質化與本質化的思維來審視農民問題,始終把農民作為被改造的對象來設計和安排,在思想觀念上、政策體制上,特別是產權制度上輕視甚至是漠視農民的自主意識、自主能力特別是自主創造力,雖時代巨變,但這一思維方式并沒有根本性改變。這正是悖論發生的根源所在。換言之,上述話語體系不變,各類悖論現象還會重復發生。

[本文為2013年度教育部新世紀優秀人才支持計劃資助課題(NCET-13-0356)和2012年度山東大學自主創新重大項目(IFW12073)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責任編輯:汪謙干

Poverty and Anti-poverty:the CPC’s Expression and Practice about Rural Problems in the period of Collectivization

ZHAO Xing-sheng

(School of History and Culture,Shandong University,Ji’nan 250100,China)

Form the establishment of PRC,the CPC has always thought that the poverty is the focus of the rural problem,and thought it was caused by many factors such as the backward productive relationship and productivity,serious natural disasters,overpopulation,excessive reserve of government,backward culture and technology ,and etc.Accordingly,the CPC has put forward many anti-poverty measures,including collectivization,irrigation,mechanization,cultural and technological revolution.Paying a little attention to the issue consciousness of CPC,the current researches frequently fall into the narrow Machiavellian,and caused a series of paradoxes in explaining and evaluating the change of the era of collective China.To break through the above paradox,we must go beyond the issue consciousness which neglected the historic cocoon and centered on the current needs,and rethink the discourse form about the rural poverty in the modernization process.

poverty and anti-poverty;CPC;collectivization;rural issues;discourse form

K27

A

1005-605X(2016)06-0139-10

趙興勝(1968- ),男,山東泰安人,山東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歷史學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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