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文人的那些事兒

2016-12-07 09:50:58成洪燕ChengHongyan

收藏家 2016年11期

□ 成洪燕Cheng Hongyan

明代文人的那些事兒

□ 成洪燕
Cheng Hongyan

解讀薈雅南洲·明代廣東文人的藝術與生活展

以廣東省博物館藏文物組成的“薈雅南州—明代廣東文人的藝術與生活展”，于金秋之際在廣東省博物館開展，該展展期為4個月，至明年2月底結束。此次展覽包含了書法、繪畫、玉器、硯臺、瓷器、古琴、古籍等多種文物，可謂人文薈萃，精彩紛呈。本文意在解析大時代背景下明代文人的思想觀念及其藝術與生活。

一、明代文人的涵義

關于文人的定義，它是一個開放性的概念，歷代都有不同的涵義。近代學者錢鐘書認為：“所謂文人也者，照理應該指一切投稿、著書、寫文章的人說。但是，在事實上，文人一個名詞的應用只限于詩歌、散文、小說、戲曲之類的作者，古人所謂‘詞章家’、‘無用文人’、‘一為文人，便無足觀’的就是。至于不事虛文，精通實學的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等專家，盡管也洋洋灑灑發表著大文章，斷乎不屑以無用文人自居—雖然還夠不上武人的資格。”從這段話可以看出，狹義上的文人是專指詩歌、散文、小說、戲曲的作者。廣義上的文人即知識分子，相當于“士”階層。學者陳寶良認為：“一到明代（尤其是晚明），文人已從士人階層中脫穎而出，并成為不同于文臣、道學家、武士，即自具個性特征、人格追求、生活方式的群體。”但是，明代文人與文臣、道學家之間相互影響、相互滲透，并且明代文人多是半官半隱，政治環境利好的形勢下就出來做官為政，政治混亂的情況下又選擇隱居清修。所以，此次展覽的文人概念取其廣義之說，包括獲取功名和未獲取功名的知識分子。由于明代中后期的文化趨向于多元化，所以文人群體較為復雜，包括儒士、隱士、狂士、名士等。

（一）儒士。經過前代的積累和明初統治者的提倡，儒家倫理的權威性在明代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儒學大盛。即使明代中后期的文人為官愿望不高，但仍有一小部分士人以儒士自居，參政議政，并以砥礪名節、剛正不阿流傳于世，如東林黨人。

（二）隱士。明朝后期，政治腐敗，科舉廢弛，仕途艱難，除少數參與政治外，大多數文人不愿為官，林下講學、園林隱逸、參禪問道是他們熱衷的生活方式。

（三）名士和山人。明朝中期以來，在思想解放、個性張揚的文化氛圍下，不拘禮法的魏晉風度一時成為文人所追慕的時尚，名士、山人群體涌現。這一時期，以反映生活情趣和文人雅興的小品文的盛行就證明了這一點。

本展覽中的“明代文人”實際上是指明代中后期的文人。以“土木堡之變”為轉折點，明朝進入了中期。明代前期的社會仍是以小農經濟、程朱理學的腳步前行，這一時期的文人也遵循著宋儒的理學規范。但從明代中期開始，關鍵詞變為：商品經濟、資本主義萌芽、一條鞭法、陽明心學、閹黨、東林黨、利瑪竇等，而這些詞匯給我們的感覺是亂象叢生。的確，從各方面看，明代中后期是封建社會的一個轉型時代，是天崩地拆的時代，是社會發展從量變到質變的裂變時期。而文人思想觀念也是因著社會各方面的變化而變化。大致可從經濟、政治、文化幾個方面尋找原因：

一是經濟出現商品化和貨幣化，城市繁榮，產生大批手工業者和商人，從而形成了資本主義雇傭和被雇傭的生產關系，新興的市民階層形成。在自由雇傭關系中形成的市民階層也追求思想和生活的自由，從而為文人思想觀念的轉變提供了肥沃的土壤。

二是政治腐敗。明初統治階級采用學校、薦舉、科舉的方式選拔人才，產生了一大批文人。明前期的進士幾乎都能進入仕途，舉人、監生也有進入仕途的權利。而明后期的情況則恰恰相反，從正統皇帝開始出現的宦官擅權到萬歷時期更為嚴重，皇帝怠政加劇了宦官與東林黨之間的黨爭。政治的混亂使得文人入仕的愿望越來越淡漠，改變了傳統“學而優則仕”的思想觀念。

三是陽明心學的興起。陽明心學反對程朱理學的“存天理、滅人欲”，提出“致良知”、“心即是理”的主張，承認了人欲的存在和合理性，為晚明文人尋找情欲的滿足提供了理論支撐。

與其它時代相比，明代文人在思想觀念、藝術、生活上的特征是：

圖1 明陳獻章草書種蓖麻詩卷

一方面是雅事俗化。經濟的發展、城市的繁榮使明代文人對手工業者、商人和手工業、商業的看法發生了很大變化，出現了士商合流的局面。著名心學大師王守仁認為：“古者四民異業而同道，其盡心焉，一也。”胡居仁也有“天下之衣食出于農工”等類似的言論。士階層與商賈、百工、藝人等各色人經常交往，與世俗社會的關系，由疏離而密切，由鄙棄而留戀，久而久之，為俗所化，生活方式和思想意識漸漸染上世俗的氣味。在世俗化潮流的推動下，文學藝術更加貼近世情人生，產生了一批民歌、戲曲、小說創作者，揮筆運墨的書畫家增多。同時，文人對物質的追求和生活的享受欲增強，物質性在文人的日常生活、情感、審美和精神生活領域的重要性凸顯出來。

另一方面是俗事雅化。文人不同于市民階層的是，他們追求物質、趨于世俗的同時，也追求精神享受，將其藝術修養滲透到生活的各個方面，使世俗生活變得藝術化和高雅化，也就是用豐富的物質作基礎追求高雅的精神。明代第一部研究奢侈生活的書《長物志》的作者為明代著名文人文震亨，他在第一段這樣說：“居住在山水之間為上乘，居住在山村稍遜，居住在城郊又差些。我輩縱然不能棲居山林，追尋古代隱士的蹤跡，即使混跡世俗都市，也要門庭雅致，屋舍清麗。亭臺有文人的情懷，樓閣有隱士的風致。應多種植些佳樹奇竹，陳設些金石書畫，使居住其間之人，永不覺老，客居其間的人，忘記返歸，游覽其間的人，毫無倦意；即使潮濕悶熱也感到神清氣爽，寒冷凜冽也覺和煦溫暖。如果居屋只是追求高大豪華，崇尚色彩艷麗，那就如同手鐐腳銬，鳥籠獸圈了。”總而言之，明代中后期的文人拉近了雅和俗的距離，一方面將文學藝術通俗化，使之更貼近市民階層和普羅大眾；另一方面，又把生活中的吃、穿、住、用、行、玩等這樣的俗事高雅化、藝術化、精致化。實際上，這種以物質為基礎對雅致的追求本身就是一種俗化，而對精神的追求如刻書、賦詩、作畫等又是高雅之事。所以，雅和俗是相對而言的，是明代文人同時具有的兩種品質。當時在江南文人中流行這樣一句話：“備它一頂轎，討它一個小，刻它一部稿。”生動地概括了明代文人的理想生活。

二、明代廣東文人的藝術與生活

廣東作為獨立的行政單位，出現在明代。明朝平定嶺南后，將廣東道改為廣東等處行中書省，并將海北道改屬廣東，成為十三行省之一，體現了其政治上的重要性。經濟方面，正德時張弼說：“蓋北貨過南者，悉皆金帛輕細之物；南貨過北者，悉皆鹽鐵粗重之物。過南者月無百馱，過北者日有數千。”反映了廣東經濟的繁榮和貿易的興盛。在文化領域，有明一代，廣東人文大盛，方獻夫為《嘉靖廣東通志》作序曰：“漢晉前廣人罕仕，賢聲寥寥，及唐張曲江公以相顯……明成化、弘治間白沙陳先生者出，默學潛修，巋然以道統自任，由是而仕者樂恬退，學者知本原，今文士裒然魁天下，恒不自以為至，而惟反躬上溯于道德性命之求，斯亦盛矣……自昔廣俗樸野少文，晉隋之間，樵結箕踞，舊風猶爾，唐宋而降，文物浸盛，無異中州。入我國朝百六十年來，聲教日洽，今雖閭閻士女，冠裳簪履，雍容揖讓之節，婚喪交際，爭以不及禮為恥，至于燕會之常，樽壘肴核，璀璨陸離，與京師埒，嗚呼亦盛矣！”方獻夫（1485～1544年），字叔賢，廣東南海人。弘治十八年（1505年）進士，曾任光祿大夫、柱國少保、太子太保、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因此被尊稱為“方閣老”。作為廣東大儒，在京師為官多年，往來京廣之間，根據其所見所聞而發出感喟：廣東人文漸盛，至明代則是與京師不相上下。這種感喟充滿了對家鄉的自豪感，也是感同身受，不虛此言。經濟文化上的繁榮昌盛以及與中原、江南地區的頻繁互動使得廣東文人在藝術和生活等各方面與其他地區的文人有其一致性：

圖2 明梁孜山水圖卷

圖3 明屈大均、梁佩蘭、陳恭尹書法合冊

（一）書院與講學。書院是社會教育組織，最早出現在唐朝，正式的教育制度則是由宋代朱熹創立的。明代的書院具有學術傳播與研討的性質，是明代學術的主流。陳獻章在家鄉設館授徒，世稱“江門學派”，湛若水亦在廣東西樵、南京、湖南等地建立書院講學，黃佐、霍韜、方獻夫、湛若水、冼桂奇、龐嵩、何維柏等名士大儒追隨其后。有明一代，廣東地區的書院共168余座，嘉靖一朝所建最多，達78座。陳獻章（1428～1500年），字公甫，號石齋，明代思想家、教育家、書法家、詩人。他提倡“以自然為宗”、“天地我立，萬化我出，而宇宙在我”的心學世界觀，與王守仁的心學共同構成明代心學的主體。他將其哲學思想貫于教學中，主張讀書要敢于提出疑問，求之于心，進行獨立思考，其學徒眾多，形成了江門學派。

圖6 明白玉花形插

圖9 明德化窯銘文杯

圖13 明蕉葉紋觚形瓶

圖16 明瑪瑙雕桃形杯

圖10 明雕花壽字長方玉盒

（二）刻書與藏書。明代廣東的刻書業發展蓬勃，官府刻書、文人刻書、書坊刻書均蔚然成風，且出現了文人刻書向商業書坊發展的趨勢。明代廣東藏書家首推丘濬。丘濬（1421～1495年），字仲深，瓊山（明代屬廣東）人，明代中期著名的思想家、史學家、政治家、經濟學家和文學家。丘濬是明代實學的開創者，他的《大學衍義補》一百六十卷和《朱子學的》是儒家經典著作，被明孝宗御賜為“理學名臣”；丘濬當過史官，并編撰過多部史學著作；在文學史上也有很深的造詣，其“詩出乎天趣自然”的主張，開一代詩風，是中國詩界公認的詩歌創作最高境界；丘濬又是作家，他的劇本《投筆記》、《羅囊記》等被認為“啟導了明代文人創作傳奇的風氣”。丘濬在朝廷任職時，偶然于內府中發現了當時久已失傳的幾部嶺南先賢著作，于是精心加以整理匯編，并刊行于世，為嶺南文化留下了珍貴史料。他于瓊山縣學建石室以藏書，辭世后，明孝宗特賜圖書萬卷予石室，以示哀榮。

圖4 明趙焞夫膚公雅奏圖卷

（三）文房。文房是文人讀書、雅玩之處，是文人雅趣的重要體現，他們在此讀書、賦詩、作畫、彈琴、焚香等。文人的文房陳設有筆、墨、紙、硯、硯盒、印章、印盒、筆桿、筆架、筆筒、筆洗、臂擱等，一應俱全，圖10、圖18、圖21、圖25、圖26體現了文房的精致。廣東的端硯為名硯之首，產自唐代，宋代開始具有實用與欣賞價值并重的特性，到明代，端硯的雕刻藝術得到進一步發展，樣式自由多樣，硯身刻有使用者、收藏者的銘識，具有重要的價值。圖29是著名文人張萱制作的蘭亭硯。

（四）書畫。明代文人將書法繪畫作為怡情養性的方式。明后期著名文人、隱士陳繼儒在《書畫隨筆》中曰：“裒訪古帖，置之幾上，其益有五：消永日，汰俗情，一益也；分別六書宗派，二益也；多識古文奇字，三益也；先賢風流韻態，如在筆端，且可以搜其遺行逸籍，交游宅墓，四益也；不必鉤榻，日與聚首，如薰修法，自然得解，五益也。”

有明一代，廣東書法充分表現了其獨特的個性，且書家輩出。陳白沙有著名的書法言論：“予書每于動上求靜，放而不放，留而不留，此吾所以妙乎動也。得志弗驚，厄而不憂，此吾所以保乎靜也。法而不囿，肆而不流，拙而愈巧，剛而能柔，形立而能奔焉，意足而能奇溢焉，以正吾心，以陶吾情，以調吾性，此吾所以游于藝。”并自束茅草制作“茅龍筆”，書寫時遒勁生拙，神往氣隨，別開生面。圖1體現了其茅龍筆書的典型風格。其弟子湛若水亦善用茅龍筆，筆墨蒼勁，氣勢飛動，一掃當時萎靡甜熟的書風，聲震中原（圖28）。梁元柱、梁儲的行書、草書也是這一時期的佼佼者（圖14、圖15）。廣東的繪畫多借鑒當時中原更為成熟的畫風，沈周、文征明創立的吳門畫派的畫風成為廣東文人畫的主流。《嶺南畫征略》記有明代廣東畫家20余人，其中最著者有李孔修、陳學佺、袁登道、趙裕子、賴鏡、張穆等。彭睿壦是專畫竹石的文人，其所畫竹石蕭疏淡遠，灑落有韻致（圖17）。顏宗、林良父子雖是廣東籍畫家，但以宮廷畫家的身份供職于內廷，其畫風既非根植于廣東，亦未對廣東畫風形成影響。

（五）雅集。雅集與結社是明代文人集體活動的常見方式。當時廣東的詩社有越山詩社、訶林凈社等，最著名的是南園詩社。元末，孫蕡等5位嶺南詩人結詩社于廣州城南的南園，并建抗風軒以接四方名士，啟有明一代之詩風，被稱為“南園五先生”。明嘉靖年間，歐大任、梁有譽、黎民表、吳旦、李時行等5位嶺南詩人重結詩社于南園故址，在沉寂下去的嶺南詩壇重新高張大纛，被稱為“南園后五先生”。崇禎年間，陳子壯、黎遂球、陳子升等12人再繼風雅，被稱為“南園十二子”。南園詩社貫穿明代，延續200余年，對嶺南詩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圖5 明周道秋林獨酌圖卷

（六）餞別。與好友離別之際準備酒食、賦詩作畫，以表達離別懷念之情，成為明代一種流行文化。《膚公雅奏圖卷》就是著名的餞別圖。崇禎元年(1628年)，賦閑在家的袁崇煥被朝廷起用，第二次督師遼東。離別廣州之際，粵中名士在光孝寺為之送行。其間趙焞夫繪圖，陳子壯等19人題詩圖后，遂成《膚公雅奏圖》（圖4）。

（七）作詩。明代文人喜歡飲酒賦詩，或與朋友聚會雅集而作，或閉門獨居自吟。“居恒靜，掃一室，煮茗焚香，左右圖史，吟哦不輟，時或藻翰揮毫，娓娓數千言，有條理，即宿學巨儒不能過也。”

廣東文人亦不例外，《廣東新語》曰：“粵人好辭，縉紳先生解組歸，不問家人生產，惟賦詩修歲詩之會，粵人故多高致乃爾。”流傳最廣的是“牡丹狀元”之風雅。崇禎十二年（1639年），廣東才子黎遂球赴京會試落榜，返鄉途中經過揚州，恰逢四方名士雅集于“影園”，以黃牡丹為題征詩，勝者獎勵金杯。黎遂球即席詠牡丹詩十首，力拔頭籌，從此被稱為“牡丹狀元”。直到清代，文人仍追慕此事，并以之入畫。嶺南三家屈大均、梁佩蘭、陳恭尹都有詩集傳世。圖3是嶺南三家的書法合冊。

（八）聽曲。明代的廣東文人喜好聽曲，有“粵俗好歌”之說。宣德年間，南戲傳入廣東，當時便有《金釵記》、《琵琶記》等劇目流傳。明中葉后，昆腔傳入，這種由江浙一帶士大夫階層所主導的曲藝，帶有強烈的文人色彩，很快便在廣東文人流行起來。陳子升《昆腔絕句》云：“蘇州字眼唱昆腔，任是他州總要降。含著幽蘭辭未吐，不知香艷發珠江。”據《廣東新語》記載，廣東各地每逢節日都有戲曲歌舞表演，如潮州戲、竹枝歌、湯水歌等。木魚書為明末開始流行于珠三角的粵調講唱文學，在其后的發展中，木魚書也對昆曲名劇進行改編移植，將原本深奧的曲文變得更為通俗，人物形象也隨之嶺南化。

（九）品茗。茶在中國歷史上扮演著重要角色。自茶被發現及飲用以來，都被歷代文人雅士所追捧。品茗始于唐代陸羽，明代文人提升了茶的雅趣地位，使品茗由實用性轉變為深具美感的生活藝術。明代出版了許多茶文化的書，如田藝蘅《煮泉小頻》、陸樹聲《茶寮記》、徐渭《茶經》、陳繼儒《茶花》等上百本，可見文人對于品茗的熱衷。廣東地區的茶文化也十分興盛，《廣東新語》里的《食語》詳細記載了采茶、烹茶等細節。圖9、圖19是明代文人使用的茶器。

（十）飲酒。明代的文人雅士常在酒酣耳熱之余，留下大量詩篇。蕭騰鳳《天倪子集》載：“余性不能酒，過雨雪江寒，風月清朗，亦飲數杯，輒醺然醉，或吟詠數語，或作大小字數行，適意而已。不求其工，亦報以壯夫專雕蟲爾。”《廣東新語》的《食語》詳細記載了廣東地區的酒文化。圖16、圖20是明人使用的酒器。

圖7 明潮州白釉雙耳爐

圖12 明紅綠彩花鳥紋花盆

圖18 明青白玉荷葉洗

圖23 明石灣窯月白八卦琮式瓶

（十一）撫琴。在“琴、棋、書、畫”四大傳統藝術中，琴居之首位。在周代，學習琴藝已稱為貴族身份和高雅情操的象征。至宋代，琴學上，古琴中全面融入了中國傳統思想內涵，將儒家的“尚正之氣”、道家的“自然之趣”與佛家的“出世之意”完美結合在一起，成為最能體現中國積淀深厚的古典文化的樂器。明代是歷史上古琴發展的極盛時期，明帝王中，自太祖至崇禎皇帝，無不是不折不扣的古琴愛好者。著名的斫琴家也應運而生，如江西涂氏、錢塘惠氏、吳門張氏，都是治琴世家。在傳世古琴中，明琴約近十分之九，制作精良。明代文人在居家生活或是出游、雅集之時，都有琴相伴，可娛可陶情。嶺南的陳白沙、鄺露、陳子壯、陳子升等名士都是當時的知名琴人。“鄺露抱琴”即是人們最為熟知的關于文人與琴的故事。據記載，鄺露有南風、綠綺臺兩名琴，當清兵攻陷廣州，鄺露抱琴殉難，“鄺露抱琴”也成為后世畫家鐘愛的題材，是文人風雅和氣節的雙重象征（圖27）。

圖8 明陳子壯草書張秋即事軸

圖20 明青玉刻梅竹福壽壺

圖19 明青釉渣斗

圖21 明石灣翠毛釉筆筒

圖26 明牙雕山水筆筒

圖11 明高儼山中午讀圖

圖14 明梁儲草書軸

圖17 明彭睿壦竹石圖

圖15 明梁元柱行書卷

（十二）焚香。宋人將插花、烹茶、焚香、掛畫稱為“生活四藝”，焚香是文人在讀書、賦詩、寫字、繪畫之余的又一雅事。圖7、圖22、圖30是明代焚香用的香爐和香筒，制作精良，做工考究。廣東地區盛產的是莞香，《廣東新語》的《香語》對莞香有詳盡的描述。

（十三）花藝。明代插花藝術空前繁榮，出現了不少專門論述花藝之著，如袁宏道《瓶史》、張德謙的《瓶花譜》等。張德謙認為諸般文人雅藝中，屬瓶花最難學到精髓。在花器的選擇上，也十分講究，春冬宜用銅質，夏秋宜用瓷質；并且出于崇尚清雅的考慮，不用金、銀花器。在形制和擺放上，也都有嚴格的忌諱。圖6、圖12、圖13、圖23是當時人們使用的花器。

圖24 明天然和尚草書軸

圖27 明禹之鼎鄺露抱琴圖

圖28 明湛若水草書詩軸

（十四）逃禪。明代的廣東不僅有陳獻章、湛若水、黃佐、霍韜等大儒，還有不少文人隱跡山林，成為方士、名僧。他們兼善詩文書畫，對廣東的文化影響較大；同時，那些以儒者自居的文人亦兼修佛、道，并與方外之人交游雅集，共同論道、品經。天然和尚與他的海云派即是這一時期著名的文人群體。天然函昰禪師（1608～1685年），嶺南番禺人，俗姓曾，名起莘，字宅師。出家后法號天然，為曹洞宗第三十四世，丹霞山別傳寺開法祖師，曾在廣東及江西地區弘法，道聲遠播。他在文學藝術方面具有很高的修養，屈大均、陳恭尹、梁佩蘭均出其門下，形成了以他為核心的“海云詩派”。同時，天然和尚及其門下弟子亦雅擅書法，世稱“海云書派”。天然和尚的書法，醇厚樸茂，蒼勁有韻致（圖24）。

可以說，明代廣東文人的雅致生活體現在方方面面，正如梁佩蘭的五言組詩53首所及：野寺、秋潭、板橋、釣艇、夕陽、古鏡、琴囊、古劍、彈琴、寒樹、冬草、聞鐘、紙窗、玉冠、銅鏡、湘管、端硯、竹床、墨池、塵尾、蓑笠、花架、藤簟、竹杖、茶灶、芒鞋、熏籠等，這些詩題都反映出明代文人風花雪月的浪漫生活。當然還包括建筑、服飾、家具等，由于展廳空間限制未能展出這方面的文物，本文亦由于篇幅限制，就不一一敘述。

中國古代文人的思想觀念有其一致性和延續性，也有其時代性和獨特性。思想觀念的不同決定了其藝術和生活方式的不同，明代中后期的文人因處于經濟、政治和文化的轉型期，其思想觀念、藝術和生活都表現出了獨特性，其政治上的不作為既不同于魏晉時期的曠達灑脫，也不同于元朝時期民族壓迫政策下的被動隱逸，而是一種反禮教、追求自由的主動叛逆。在改朝易代之初，清代的文人反思其過去的做法，將明朝滅亡的原因歸結于自己的不作為和放縱自由的生活方式，因此清初的文人將自己稱作“瞎者”、“驢屋驢”、“殘道人”、“垢道人”，以表達后悔和悲憤之意。清朝統治穩定之后，大多數士人遵循新王朝崇理重道的文化政策，過上了內省儉樸的生活，并擔負起治國平天下的政治責任。但是，明代文人反封建禮教的觀念已是大勢所趨、人心所向，在清代后期政治混亂的情況下再次崛起，由此掀起了轟轟烈烈的社會變革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