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雨
沙飛治沙
葡萄雨
兩年前的9月4日,享年80歲的治沙老人沙飛因病去世。彌留之際,他牽掛的不是家人家事,而是眷戀他為之奮斗了21年的治沙站,如今易名為“沙漠植物園”。他在生命最后的時刻,用盡最后的力氣斷斷續續地說:“建設治沙站費盡了我21年的心血,整個治沙站布滿了我的腳印,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用我和同志們的汗水澆灌而活著的,我的生命與治沙結下了姻緣,我走后,一定要把我的骨灰撒在治沙站這片沙拐棗林里,讓我永遠長眠在這片我和同志們親手栽植的固沙林里,永遠為大后方的老百姓站崗放哨。”看到孩子們不斷地點頭,老人才安詳地閉上了雙眼。
老人所說的治沙站,是位于吐魯番市城南11公里處的沙漠植物園。別看它現在是綠草如茵,樹木滿園,流水潺潺,鮮花盛開的旅游景點,過去曾是令人生畏的戈壁荒漠。
這里海拔為-80.97米,年均8級以上大風30天左右,最多達68天,最大風速超過40米/秒。風沙流動速度居全國之首;年均積溫13.9度,極端高溫47.62度,夏季沙面溫度超過80度,年均降水量16.4毫米,年蒸發量3000毫米;年均濕度41%;年日照時數3049.5小時,日照百分比為68%;年總輻射量為139.5千卡/平方厘米。
1961年5月,一場最大風力超過40米/秒、10級以上大風席卷了吐魯番盆地,持續了13個小時。吐魯番縣10萬畝豐收在望的小麥被毀,當年畝產僅4.5公斤,4萬畝棉花和6萬畝高粱連地皮被刮走,全縣有125道坎兒井被沙埋斷流,紅旗公社支邊農場所有的莊稼都被摧毀,流沙填平了渠道澇壩,埋沒了20余間房屋,死了幾十頭牲畜。沙治不住,生產難以起步,當地農民始終過著清水泡馕的日子。許多人經受不住這里的艱苦,紛紛外出謀生。當時流傳的一首歌謠:“風大沙子多,出門爬沙坡。莊稼風吹走,房屋沙埋沒。”道出了風沙給人們造成的災難與痛苦。
在這片荒漠的土地上,前人的腳印和尋求,就像不會發芽、開花、結果的種子一樣,自然而然地被埋沒了;后人曾屯墾過,然而無情的歷史在這里演了一幕幕沙進入退的悲劇。
嚴酷的現實,震撼了人們的心,也教育了人們,不開展防風治沙的斗爭,農業生產的面貌就不可能得到根本上的改變。1964年,吐魯番縣委、政府決定,把防風治沙作為農田基本建設的重要內容和戰略措施,開始了聲勢浩大的植樹造林、防風治沙的戰役。然而,位于紅旗公社西緣的這塊荒漠依然沉寂著,周圍的五個大隊依然處在風沙的圍困之中。
有人曾試圖與其抗爭,據說1958年,蘇聯專家曾到過此地。他們說要治住這里的流沙,除非用瀝青澆灌;吐魯番中心縣委書記李嘉玉到過這里,他說,用草泥糊也得把這片流沙糊住……多少年過去了,愿望依舊是愿望。人們都說這是上蒼的意愿,沒有指望了。然而,殘酷的現實卻觸動了新任公社黨委書記買買提·玉素甫的心。
1971年8月20日,他經過實地考察,深思熟慮,請求新疆科學分院沙漠研究所和縣林業站派技術人員前來助戰;他親自領導,組成臨時治沙指揮部,把駐地搬進了沙窩里。動員公社機關干部、大小隊長、群眾一千多人,集中10臺推土機和拖拉機,牛犁鏵、刮板等80多套,馬車60多輛,浩浩蕩蕩開進了人煙罕至的戈壁沙漠,展開了一場大規模的會戰。經過兩天的艱苦會戰,共平整了2條道路,總長1公里;開挖渠道10條,總長1公里;平整林帶20條,總長5000米;組建了行政、科技聯合的治沙單位,全疆第一個社辦治沙機構就這樣誕生了,起名為園藝場。
那么,誰來掛帥呢?買書記想到了沙飛。沙飛也參加了這場會戰,親眼目睹了沙漠給人類造成的危害,開始了認真的思考。
1972年4月1日,沙飛接到公社通知,來到買書記辦公室。寒暄幾句之后,就直奔主題。“你知道我請你來的目的嗎?”買書記邊說便遞過來一杯開水。“不知道啊。”沙飛接過水杯回答道。“經公社黨委研究,有兩個單位要人:一個是社辦煤礦需要一名副礦長和會計;一個是園藝場需要一名場長。兩個單位,隨便你選。”買書記充滿期待地說。
這個消息勾起了沙飛痛苦的回憶:1954年初中畢業,他響應國家大辦農業合作化運動的號召,主動放棄升學和徐州的城市戶口,毅然回到老家邳縣灘上公社當了會計,因為發放救濟款錯了一元錢,被人扣上貪污的帽子,被批斗了兩天。為了過關能繼續工作,他把父親養了兩年的羊賣了,湊足1500元,違心退賠了“貪污款”。后來查清了賬目,還了清白。但是,退賠的1500元錢卻讓一名干部卷走了。沙飛非常痛恨這一行為,給公社黨委留下了一封信,毅然同好友一起踏上了西去的列車……
來到吐魯番,原本只想當一名默默無聞的農民,過清閑的農家日子,買書記給他的選擇,讓他陷入了深深地思考當中。“我來新疆不就是為了支援邊疆建設的嗎?如今有了施展抱負的機會,為什么還這樣猶豫不決?當年為了支援邊疆建設,連續寫了9次申請,如今來到了新疆,不就是為了實現夢想嗎?支援邊疆就得拿出行動,躲避現實,隱居生活,絕不是我的理想,我來新疆是響應黨的號召,支援邊疆、建設邊疆、獻身邊疆的。”想到這里,沙飛站了起來,明確地表示:“我服從黨委的安排,去哪個單位,容我回家商量后,再報告。”
消息不脛而走,當晚,簡陋的窯洞房間里,匯集了幾十個同鄉好友。有的說煤礦好,就是危險性高;有的說若論發展,還是園藝場好。正當人們討論熱烈的時候,沙飛的愛人張玉蘭發言了:“農村干部還沒有干夠,要想當干部我們就不來新疆了。當干部起早貪黑,終天不沾家,風里來雨里去出力不討好。平時還好,運動一來挨整的都是干部。有影無影的,屎盆子只管往你身上扣,這個罪我們受夠了,哪怕要飯,說什么這輩子再也不當干部了。”她對沙飛說“要當你當去,明天我就帶著孩子回老家去”。
張玉蘭的一席話,給剛才興高采烈的高談闊論澆了一盆冷水,大家面面相覷,甚是尷尬。看大家都不說話了,坐在一邊抽莫合煙的長者胡大爺趕忙說:“妹妹是刀子嘴豆腐心,沙飛你就別多想了,既然咱們來到沙窩子里安了家,就得有人出頭,你就帶領大家伙干吧。”
沙飛不能再沉默了:“玉蘭說的是實話,我來新疆名義上是支援邊疆,實際上是為了躲避當干部,過個清閑的日子。這些年,維吾爾族老鄉對咱們非常關心、友好。他們對咱越好,我就有一種想干點事的愿望,只是苦于沒有機會。如今機會就在面前,我決心去園藝場。”就這樣,一場“擴大會議”順利結束,沙飛去園藝場的決議全票通過。
就是在這樣緊急的關口,公社黨委派沙飛來到了園藝場。
展現在沙飛面前的園藝場,是一幅多么苦難的景象呵!進入眼簾的是一片光禿禿的荒灘戈壁。除了一片凸起的沙丘南面低洼處零散的藏紅花,可憐巴巴地挺立在那里以外,沒有任何其他植物。
困難,重重的困難,象一副沉重的擔子,壓在這位新到任的場長的雙肩。但是,沙飛是懷著改變風沙災區面貌的堅定決心來的。在這個不是共產黨員,但有著崇高共產主義理想的他看來,只要努力奮斗,即使有天大的艱難,也一定要殺出條路來。他堅信:“一張白紙能畫出最美最美的圖畫來!”
第二天,他就走進沙漠,用充滿智慧的雙眼和堅硬的腳板,審視和丈量著這片貧瘠的荒灘戈壁。他從這個沙丘到那個沙丘,一路走,一路和先期到達的技術人員談論。見到技術人員的試驗田——三個小洼子不足一畝地的苗圃,他看到了希望,興奮地向大家說:“這里并非是生命禁區,園藝場是個大有作為的地方,問題的關鍵是要干,怎么干。”
沙飛的話,說得大家心里熱乎乎的。大家議論說,新來的場長看問題高人一招棋,他能從困難中看到希望,能從不利條件中看到有利因素。
考察結束回到園藝場唯一的一間簡易窯洞,沙飛開始了思索:
要想改變這里的面貌,不能像眼前這樣,早上從家里來,晚上回到家里去,一來一回,半天過去了,必須盡快改變這種走干的現狀。他做出決定:一是給大家一天時間與家人商量,愿意來的,就帶上土塊模子來,場里提供麥草,咱們自己動手打土塊、蓋房子,入冬前,把家搬過來;二是改園藝場之名為治沙站;三是確定一個治沙方案。
此決定一宣布,大家的議論熱火朝天,有的說不叫園藝場了,我們來干嘛?有的說現在就舉家遷過來,吃什么?沙飛理解大家的疑惑,有理有據地說了建設園藝場的關鍵是治理好沙漠,防治風沙危害。改名為治沙站,目的是先治理再建設。大家聽懂之后,又有了新的疑惑。治沙站主要是治沙,場長的名字叫沙飛,治沙就是治沙飛,名字犯忌。
沙飛笑著回答:“名字犯忌,迷信也。咱們治理的是沙子、是風沙。你們想治我,那是治不了的,我的名字叫沙飛,我會飛,能治得了嗎?”一場嚴肅的確定治沙方案的會議,在一陣歡快的笑聲中完成。
沙飛想:“愿望終歸是理想,要想落到實處,必須統一大家的思想。群眾兩眼望著領導,領導挺不起腰桿,群眾就不能充分發動起來。要想戰勝風沙危害,必須首先統一大家的思想。”
夜,已經很深了,沙飛躺在露天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披上衣服,找離駐地不遠的公社副社長乃買提談心去了。
在這么晚的時候,乃社長聽見叩門聲,吃了一驚。他迎進沙飛,連聲問:“老沙,出什么事了?”
沙飛說:“我想找您談談。你在這里生活了多年,您說,改變沙漠面貌的主要問題在哪里?”
乃副社長沉思了一下,回答說:“關鍵在于人的思想的改變。”
“對。”沙飛說:“眼前最關鍵的就是統一大家的思想認識。沒有治沙的干部,就沒有治沙的群眾。”
兩個人談得很久,很深,一直說到后半夜。他們的共同結論是,“治沙”首先要破除思想上的顧慮;特別是要對參戰的干部群眾進行治沙的思想教育。不從思想上解決好長期治沙的準備,要想完成治沙任務,將是不可能的。
治沙方案確定后,大家的思想統一了,公社盡量提供各類支持,縣水利局派來了打井隊,決定幫助打兩眼機電井。有人提出打在居民點旁;有人主張打在場部所在地,沙飛斬釘截鐵地說:“第一眼井打在沙窩子里,要向沙漠進軍,就得在沙漠深處安營扎寨。”經過激烈地爭論,最后大家一致同意按照沙飛的意見辦。
1972年5月15日,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自流井出水了,12戶社員舉家搬到了治沙站。兩年后,增加到23戶,124口人。加上上級單位支持的牛、騾子、馬匹、推土機、拖拉機和馬車等生產用具,治沙站完成了初建的任務。
公社為了加強治沙站的領導力量,決定為沙飛配備一名助手。公社黨委書記親自帶“助手”來到治沙站。讓沙飛沒有想到的是,這位維吾爾族助手竟是他的老朋友克依木·吾守爾。那是1966年9月初,沙飛和同伴落戶在紅旗大隊四小隊的第三天,他倆忽然接到隊長的通知,讓他們到“鋼磚廠”報到。當時,兩人高興地不得了,暗暗慶幸自己運氣好,剛來新疆第三天,就能到“鋼磚廠”當工人。不一會,一個巴郎子趕著一輛毛驢車,要送他倆去“鋼磚廠”。他倆趕忙收拾家當拿到車上,巴郎子一聲鞭響,毛驢車飛快地向西奔駛而去……走了大約個把小時,正當他倆想問“鋼磚廠”在縣城的什么地方,規模多大,產值多高,月工資多少的時候,毛驢車戛然停下了。他倆奇怪地看了看巴郎子,巴郎子用手中的鞭子向西一指,他倆順著巴郎子所指的方向一看,在距他倆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有幾個光著膀子的壯漢,正在活水泥托鋼磚。不用介紹,他倆噗嗤一笑,知道“鋼磚廠”到了。上天真會捉弄人,原來所謂的“鋼磚廠”,竟是解放管理區抽出十來個勞動力,在這里生產一些鋼磚,準備修渠用的。當時的“鋼磚廠廠長”就是這個克依木·吾守爾。
聽了介紹,公社買買提書記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流了出來:“原來你倆還有這么一段經歷,證明我沒有選錯人,你們是有緣分的”。買書記放心地宣布了公社黨委的決定:沙飛任站長,克依木·吾守爾任黨小組長。
從此,沙飛同克依木·吾守爾同志同甘苦,共患難,心連心,手拉手,取長補短,并肩戰斗,共同奮斗了7300多個日日夜夜,創下了農村大隊級黨政領導搭班子最長記錄,樹立了民漢領導合作共事的一個典范,一時成為佳話。
領導班子健全了,接下來就是確定如何治沙的問題了。有人提議在沙漠西緣建一道南北長3000米,東西寬50米的基干林帶,先把沙子擋在治沙站外圍,然后再按照長400米,寬200米劃成條田,栽上10米寬的防護林帶;有人提出多打井,栽榆樹、桑樹、葡萄;種棉花、種高粱。專家說:“還是要搞大面積固沙造林,雖然,1964年搞了,因為風沙太大,沒有成功,但是光靠打井解決不了問題。一是成本太高,按照200乘以400米一個條田,就要規劃64條。按照每兩條打一眼井,就得打32眼井,加上配套設備,每眼井投入就得15萬元,連同高壓線、變壓器等,沒有幾百萬根本不行。”
聽了大家的意見,沙飛突發靈感,說了一句:“能不能找到一種不用澆水也能成活的樹種呢?”有人趕忙說你這是在開國際玩笑,見過不吃飯能活的人嗎?有的人回答,有啊,機器人。“難道還有機器樹嗎?”會場頓時沸騰起來。
科學院沙漠研究所的黃技術員立即應答“這不是開玩笑,世界上確實有不用澆水的樹。這種樹叫沙拐棗,耐干旱,只要進行冬灌就能成活。據說,新疆精河縣,甘肅民勤縣就有,我們可以引進。”
沙飛一下子興奮起來:“我們有救了!”一直沉默的專家老管說:“在風沙這么大面積流沙里,直接栽樹、種葡萄等作物不現實,要先栽沙拐棗,再種些草,把流沙固住保險些。”
沙飛綜合大家的意見,提出先固沙后植樹的理念,得到公社黨委的批準。隨之大面積固沙造林活動熱火朝天地展開,1974年春,栽種了四萬多棵榆樹、胡楊、沙棗等林木,實驗性栽了7棵沙拐棗、10棵紅柳,到了4月10日,樹苗全部成活了。大家那個興奮勁甭提多高興了,人們歡呼,跳躍,飲酒慶賀。
天有不測風云,誰也想不到,兩天后的一場大風猝不提防,12級狂風大作。在外邊辦事的沙飛等人擔心治沙站新綠的樹苗,就頂風冒沙奔向治沙站。此刻,風沙走石,豆粒大的石子被大風卷起來,打的人睜不開眼睛。他們試了多次,站都站不住,別說向前挪步了。風一時半會停不下來,牽掛著治沙站的苗木。他們就手拉著手匍匐在地上一步一步艱難地向治沙站挪,不到兩公里的路程,整整爬行了兩個多小時才回到家里。
此刻,治沙站完全籠罩在灰蒙蒙的沙塵之中,大白天屋里點起了煤油燈,微弱的燈光下,愛人張玉蘭驚恐地守著孩子,生怕被風吹走,家人一天水米未進。愛人抱怨地說:“像這樣的地方怎么生活啊!”話音未落,一陣大風刮了過來,嘩啦啦一陣響動,羊圈的頂棚頃刻間被大風揭走,十幾只羊驚慌的亂串,有幾只羊被風沙搶得直咳,眼見就不行了。沙飛顧不了這些,趕緊走家串戶了解情況,萬幸人畜都沒有傷亡。
沙飛想起新栽種的樹苗,趕緊奔向植物園。幾位專家也不約而同地趕來,到了目的地一看,大家都傻眼了。前天還是綠油油的小樹,全被風沙侵害,有的連根刮走,有的被沙子掩埋,渠道沒有了,道路沒有了,40000棵樹只剩下拐角的一棵胡楊。他們又趕到實驗地,沙拐棗和紅柳全部被埋沒。
面對如此慘烈的場面,大家個個像霜打得茄子,都耷拉著腦袋。頭腦清醒的沙飛趕緊號召人們清理沙子,大家依舊鐵青著臉漫不經心地清理沙子。
沙飛深深地了解,理想和規劃并不等于現實,這風沙危害,自古以來害了紅旗公社人民多少年呵!今天,要制伏它,必須進行大量艱苦細致的工作,付出高昂的代價。
想到這里,他告訴大家,大風雖然殘酷,給我們帶來了災害,但同時給了我們警醒。它把我們一些人的僥幸心理刮跑了,把我們一些人的幼稚、不切合實際的想法刮跑了,證明了我們先固沙后植樹的方針是正確的,我們應該一直堅持下去,堅持就是勝利。
大風過后的第二天,公社黨委派來了援兵,機關干部、治沙站鄰近的群眾800多人帶著伙夫、干糧和行李趕來了,清挖渠道里的沙子,整理加固道路,25天的工作量,不到一周奇跡般地完成了。這就是黨號召的力量,這就是集體的力量!
風沙的危害清除了,人們松了一口氣。而沙飛依舊惦記著試驗地里的“寶貝”,就獨自去查看沙拐棗和紅柳。這一看,讓他萬分激動,被沙子掩埋的7棵沙拐棗和10棵紅柳,奇跡般地生還,重新發出的嫩芽,綠油油的隨風擺動。沙飛看到此情此景,雙膝跪地,感謝上蒼。那個激動勁,不亞于哥倫布發現新大陸,溺水奄奄一息的人遇到了一塊木板;走投無路的人遇上了共產黨;干旱枯萎的莊稼遇上了雨露。他猛然跳起,飛快地奔向辦公室,邊跑邊喊著:“奇跡出現了!奇跡出現了!”
當跑到專家的辦公室,一腳把門踢開:“奇跡出現了!”專家得知實驗樹生還的消息后,也像沙飛那樣動情地跑向試驗地。痛定思痛,沙飛又悟出了一個道理:7棵沙拐棗被沙子埋了一米多高,竟能奇跡般地長出新芽,而那些被埋的榆樹、楊樹卻再也沒有醒過來。如果先用沙拐棗全面固沙,第二年再栽種其他樹木不就行了嗎?在他的提議下,公社黨委批準了用沙拐棗大面積固沙的方案。
沙飛立即派人前往精河縣和民勤縣調運沙拐棗種子,實現了當年采購當年育種。次年春天,扦插、栽苗和直播,齊頭并進,一下子上了1500畝。這對于治沙站來說,是具有歷史意義的輝煌業績。1500畝,說起來容易,干起來很難。首先要過平整土地關。這里都是荒灘戈壁,沙包高低不平,落差十七、八米。高得像座山,低的像湖底,在沙飛的帶領下,硬是用雙手和建議的工具,在當年11月底,完成了平地任務。
其次要過冬灌關。冬灌,顧名思義是利用冬閑水澆灌。1500畝都是沙土,埂子底下有不少老鼠洞,稍不注意,就會跑水,無法收拾。白天還好,關鍵是夜晚,黑燈瞎火,不好照看。
三九嚴寒,零下20多度的漫漫冬夜,人們早已在隆隆的爐火聲中進入甜美的夢鄉。而身穿翻毛羊皮衣、腳蹬單皮膠靴的夜班澆水人,此刻卻一手提馬燈、一手握鐵锨,來回奔忙在沙地里。稍不注意,水流就會像脫韁的野馬,四處無法堵截,人們為此吃盡了苦頭。
沙飛帶頭參戰,同澆水人一起查渠道、砸冰塊、堵決口,日夜泡在冰水之中,有時連飯都顧不上吃。一個風雪交加寒風刺骨的夜里,大澇壩突然決口,如不及時堵住,下游的村莊就有被淹的危險。沙飛頂風冒雪,從兩公里外的沙地里跑回站,挨家挨戶叫人,又返回決口處。大澇壩堵住了,沙飛卻暈倒在雪地,嘴里還不停地呼喊:“快堵住決口!”第二天,他又照常出現在茫茫荒灘上。又一個深夜,沙飛破冰澆水,不小心倒在冰水中,一條腿掉進廢棄的坎兒井里。恰巧有人路過,才得以解救。如果當時沒有其他人,后果不堪設想。獲救后,他一直穿著冰衣、冰靴,堅持到接班的人趕來才回家。
第三是要過植樹關。1500畝,要種18萬棵沙拐棗,光靠治沙站60個人的力量,無論如何都無法完成。公社黨委再次號召全社支援,來一場植樹大會戰。因為種的沙拐棗常年澆不上水,為了保墑,坑深必須在半米以上。參加會展的人只圖完成任務,有三分之二不合格。沙飛發現后,立即做出返工的決定。有的人不樂意了:我們幫你們干活就不錯了,那么認真干嘛?反正戈壁荒灘上,本來就沒有成活的希望。看到天色已晚,有的領導出面勸說,差不多就行了。沙飛非常生氣,硬是堅持返工,在技術員嚴格監督下,不合格的全部做了返工處理才作罷。
歷史再次證明:人民是偉大的。就這樣,在沙飛的帶領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常年奮戰,經過10年的艱苦奮斗,紅旗公社西邊的大面積流沙地,奇跡般地出現了一片新綠洲。4700畝沙拐棗林封固了大片流沙,2000畝的老鼠瓜、駱駝刺、野蘆葦綠化了戈壁,營造防護林22條計15公里,植樹50萬株,開墾1170多畝耕地,8000多畝風蝕沙地得到有效控制,建葡萄園80畝,果園120畝,建成世界上海拔最低的占地2300多畝的沙漠植物園,500多種沙漠植物引種成功。
通過幾十年的實驗研究,科研人員尋找到這些適合新疆荒漠地帶生長的植物,對改造荒漠化地理意義重大。植物園受到了國家的高度重視,已被命名為:“全國科普教育基地”、“全國青少年科技教育基地”和“吐魯番教學實習研究基地”。
如今的治沙站,綠色給座座沙丘鑲上了翡翠般的邊沿,昔日茫茫戈壁沙荒,已變成濃密的林海。治沙站由最初的12戶人家,發展到擁有70戶400多人的新村:林帶縱橫交錯,瓜果四季飄香,水足糧豐畜旺,翻蓋了新房,鋪設了柏油路面,安裝了路燈,一派繁榮景象。
每臨春季,漫步在沙拐棗林中,如同置身于一個大公園里,嫩綠的枝條隨風飄曳,綠、紅、黃、粉各色沙拐棗果實,綴滿枝頭,鳥聲啾鳴,花香四溢,美麗的景色真令人目不暇給。日本、美國、科威特等國客人,相繼來過這里,看到“人進沙退”、郁郁蔥蔥的景象,他們怎么都無法同過去風沙漫天的荒漠戈壁相聯系。他們紛紛表示要把治沙的經驗帶回去。
治沙站的人艱苦奮斗、持之以恒地與風沙斗爭,取得了改沙屯田的豐碩成果,闖出了一條投資少、見效快的新路子。這些收獲和榮譽,都集中在1978年這個年度里。
1978年春天,在吐魯番縣露天影劇院召開的萬人大會上,沙飛代表治沙站上臺領取了“全國第一次科學大會獎”。當他從時任縣委副書記買買提·玉素甫手里接過獎狀的時候,心情五味雜全,那些艱苦奮斗的日日夜夜,與風沙斗爭的觸目場景,一同參加戰斗的親密戰友……電影般在眼前晃動。他在心里默默地說:“這輩子值了!”
1978年8月,在吐魯番縣大面積造林成果鑒定會上,一個只有初中學歷的沙飛代表治沙站,在眾多學術權威人士面前侃侃而談,報告著治沙成果,贏得陣陣掌聲。午休的時候,一個從北京來的專家問:“治沙站發言的那位是哪個院校畢業的?”當得知沙飛只是初中學歷后,頓時瞪大了眼:“不可思議,一個初中生竟會有如此高的水平,罕見,罕見。”豈不知,理論來自于實踐,沙飛與沙漠抗爭了10年,積累的經驗絕非是坐在辦公室里想出來的。
1978年秋天,治沙站獲得了國家林業部“大面積固沙造林推廣”三等獎;手捧印有國家林業部鮮紅大印的證書和600元獎金,沙飛激動萬分,依舊在心里默默地說:“這輩子真的值了!”次年,沙飛又獲得國家環保局“全國環保工作積極分子”光榮稱號。一生中諸多的第一次,時時撞擊著他的心靈。每每想起,幸福、心酸、汗水、淚水都會交織在一起,這就是一個普通的治沙人走過的普通路。
沙飛治沙,不是孤身奮戰。愛人張玉蘭自始至終陪著他,大兒子在治沙站戰斗了3年,二兒子、三兒子、女兒都在這里成長。沙飛為治沙站操碎了心,但從不過問家務事,孩子們不愿意打擊他。唯獨立了一個“家規”:全家人都得從事治沙工作。二兒子高中畢業時準備報考師范學校,他硬是讓報考了林業學校;小兒子初中畢業時準備考技工類學校,他硬是讓報了新疆林校。后來如其所愿,一個在吐魯番地區林業局當了局長,一個在吐魯番市林業局當了局長。
沙飛自中學時代開始就追求進步,來到新疆有了施展抱負的平臺,多次向黨組織遞交了申請書,因為各種因素,直到1978年才被批準入黨。
沙飛是個典型的大公無私之人,平生最反對自私自利,有幾個例子可見一斑。大兒子在治沙站接受再教育時,公社曾給治沙站分來指標,有兩次機會可以獲得更好地發展:一次是入伍當兵,一次是推薦去上海醫學院上大學。公社黨委書記是他的朋友,只要一句話,就可以辦到。然而,他始終一言不發,最后都推薦了別人。當愛人找他理論的時候,他義正嚴明地說:“為自己家動用權力和關系辦事,打死也做不到!”
沙飛的無私表現在教育孩子上。有一天,小朋友去鄰居家玩耍,鄰居家小孩對他父母說,他的一元錢不見了。父母問他,都有誰來過咱家,他說有誰有誰,其中就有沙飛家的老二。主家一時難以查清,就指桑罵槐。沙飛得知后,以為自己的孩子拿了,回到家就讓老二站到面前,問了情況,見老二不承認,就找來一根繩子,把老二吊了起來,舉起巴掌就要下手,看到老二堅毅的神情和斬釘截鐵“沒有拿”的回答,方才作罷。
沙飛的無私表現在公物管理上。有一次,看見放羊的羊倌不小心讓羊群誤入了林帶,一米多高的小樹樹葉,讓羊啃食的精光。平時很少發火的沙飛,此刻暴跳如雷,怒發沖冠,一把揪住羊倌的衣領,揮起拳頭就打,幸虧被人拉住。沙飛鐵青著臉,憤憤地說:“你的良心讓狗吃了!你要知道,這樹能活是多么不容易,每一片樹葉都包含著咱們的心血和汗水,你的羊吃掉一片樹葉,就像是拔掉一根我的頭發”......見沙飛如此動容,此后,再也沒有發生牲畜啃食樹木的情況。
另一次,一名社員從地里背回來一捆干枯的沙拐棗枝,恰巧被沙飛碰上了。“站住!誰叫你把沙拐棗枝背回來的?”沙飛一聲怒吼,把這個社員嚇了一大跳。等他回過神來,竟理直氣壯地說:“樹枝是被大風掛斷的,又不是我砍的,沒有干樹枝,我們用什么燒火做飯!”沙飛再次發怒,像上次對待羊倌那樣,舉手便要打他,被人勸住方作罷。消了氣的沙飛語重心長地對這名社員說:“不要怪我發火,咱們費了多大的勁,才把沙拐棗樹種活,好不容易長這么大了,我們怎么能忍心動它呢?”社員說:“我背回來的是干枝。”沙飛接著說:“干枯的沙拐棗枝用處大的呢,可以用來建造防風屏障啊。”聽沙飛這么一說,社員心服口服,承認了錯誤。
治沙站和農村生產大隊一個級別,站長算不上什么官。沙飛卻把站長的責任看作志高無上,他姊妹7個,排行最小,是父母的最愛,從小受照顧最多。他父母相繼去世,都正值防風固沙造林大面積推進的關鍵之時,思前想后,他拒絕了親人的勸說,背負著不孝之子的罵名,硬是沒有回去盡孝。當記者采訪問道此事時,他說這是他一生中最痛苦、最遺憾的事。追其原因,他說一是路途遙遠,四天之后才能到家;二是經濟拮據,來回幾百元,不如花到治沙上。其實,這都不是理由,關鍵是他放心不下治沙工作,以“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做了無奈的詮釋。
沙飛自1972年走進沙漠,1993年光榮退休,歷經21個春秋。他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了治沙上,常年勤苦,日夜操勞,積久成病,高血壓演變成冠心病,從退休到去世,恰巧又是21年。可以說,前21年與風沙斗爭,后21年與病魔抗爭,表現出來的精神令人敬佩。在與病魔斗爭的間隙,創作了長篇報告文學《坎坷人生》,邳州柳琴戲電視連續劇本《情系火洲》,撰寫了大量的讀書筆記和與病魔抗爭的心得體會。這些文字加起來50多萬,即使正常人都無法完成的創作,一個長期心臟病患者卻一字一句創作而成。沙飛所表現出來的精神及毅力不能不令人敬佩和感動。
2004年12月15日,沙飛起草了《遺囑早知道》送給子女們,他用雋秀的鋼筆字寫下“生是一種美,死也是一種美。”遺囑里對子女說:“我沒有什么物質上的遺產,只有《坎坷人生》等文字,這是我最珍貴的遺產。你們要一字不漏地認真通讀幾遍。為官應清廉、忠誠,要像焦裕祿、孔繁森那樣,永為人民的公仆。對群眾沒有官氣,對同志沒有霸氣,對親友沒有俗氣,要立黨為公,執政為民,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在我采訪時,沙飛的長子說:“自己從父親身上學到的東西很多,感觸最深的是他在位時的大公無私,默默奉獻;退休后的頑強的生命力和意志,這些都將成為我一輩子的財富。”
2016年5月的一天,我來到久違的沙漠植物園。走進這座世界最低的沙漠植物園,眼前呈現的是一個以綠色為基調的多彩世界:高高低低的綠色植物相依相偎,綿延的荒漠上生長著沙拐棗、沙冬青、白刺、甘草、梭梭等40多種珍稀瀕危植物。植物園內設有荒漠植物引種繁育區、沙漠植物分類標本園、檉柳專類園、民族中草藥園、荒漠珍稀瀕危植物遷地保護區、荒漠野生觀賞植物園等8大園區。在荒漠依舊是人們懼怕的自然天地時,吐魯番沙漠植物園可謂一枝獨秀,堪稱人類戰勝自然的典型案例,是吐魯番城郊放的一處世外桃源。
沿著曲徑通幽的籬笆墻,能分明感受到沙的靈動、風的飄逸和植物園充滿生命的韻律。一簇簇檸條花開,黃燦燦的一片,像一群頭頂黃冠的公雞隨風起舞;被專家譽為“軟黃金”、溢滿果漿的黑枸杞,驕傲地昂起高貴的頭;野西瓜、山柑、白梭梭、銀沙槐、無葉豆、光果甘草、黑胡蘿卜、石刁白、木賊麻黃、頂羽菊、地膚、苦馬豆、霸王、肉蓯蓉、曼陀蘿、文冠果、梭梭、沙拐棗、麻黃、連翹、花花柴等植物,爭相炫耀、盡情展示著自己的妖嬈。
在群英薈萃的植物園中,最英雄的當屬胡楊樹。它雖然沒有蒼茫偉岸的氣勢,也沒有參天蔽日的雄姿,模樣其貌不揚,參差不齊;樹干有的活著,有的干枯,有的倒下。活著的,樹冠昂揚,枝葉繁茂;干枯的,軀體光禿,傲視蒼穹;倒下的,木質如鐵,叩之有聲。令人稱奇的是,一棵胡楊樹上竟能長出三種葉片。樹冠底部是柳葉形、中部是圓形、頂部是橢圓形,真是妙造天成,無論是生是干或是死,都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個性。
園中里的梭梭、怪柳與胡楊被人們稱之為“沙漠三劍客”。檉柳在全世界共有100種,中國有20種,吐魯番的沙漠植物中就有16種。《詩經》中把柳描寫為“昔我往矣,楊柳依依”,把柳比喻成溫柔的女子,輕移蓮步,款款而行。而檉柳的美,是因為它能在荒蕪的沙地上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民族中草藥精品園建于1992年,收集了維吾爾族、哈薩克族、蒙古族等常用植物種類;野生藥用植物園收錄了光果甘草、黑胡蘿卜、石刁白、木賊麻黃、頂羽菊、地膚、苦馬豆、霸王、肉蓯蓉、曼陀蘿等60余種,在中國眾多的植物園中,吐魯番沙漠植物園特色獨具。
沙漠植物園景區園內的植物、花卉、藥材品種之多,植物種類之稀有、植物生長環境之特殊,在國內外都是罕見的。植物園里,四季如春,齊花爛漫,特別是秋天的植物園,金黃色的、金紅色的、金棕色的、金紫色的大片大片的胡楊層林盡染,蔚為壯觀,吸引大量的游客來此觀光游覽。
當人們在贊美被譽為“沙漠三劍客”的梭梭、怪柳和胡楊時,沙飛卻獨愛沙拐棗和老鼠瓜。以下是他親筆對這兩種植物給予的贊美:
“沙拐棗,即非棗,亦非樹,為何要贊美它呢?在茫茫戈壁、漫漫沙漠中,有那么一種植物,它不像高大的青松令人敬畏;也不像挺拔的白楊,惹人喜愛,它確實有點怪。它的枝條細嫩,長滿針狀的葉子。它的可貴之處是不需要人們為它專門澆水施肥,也不用剪枝修整,只要給它一點冬閑水,就能度過炎熱的盛夏,熱,不枯葉;冷,不枯枝,不顯山不露水,不高大不美觀,然而,沙高一尺,它就隨之長高一尺,風沙休想把它埋沒,也別想從它腳下飛走。它雖其貌不揚,卻能頑強地生長在沙漠之中,阻擋住風沙的侵蝕,保衛著綠洲的生息。每年五月,花開滿樹,像一團團絨球,五顏六色,煞是好看。秋天樹籽成熟,絨球隨風飄舞,散落在沙土之中,只要有點濕氣,來年就會長出新枝,年復一年,繁衍生長,悄然無聲地為人類做著貢獻。
“老鼠瓜,既不是老鼠,也不是瓜,而是在戈壁荒灘上隨處可見的耐旱植物。學名山柑,在植物界屬于‘頂級耐旱高手’。它渾身長刺,枝條就像細嫩的芨芨草,圓形的葉子碧綠肥厚,枝葉茂盛,盤根錯節,匍匐在地面上。一棵小的老鼠瓜可以覆蓋一到兩平方米;一棵大的老鼠瓜可以覆蓋3到五平方米。它的根部發達,所覆蓋之處,積滿了沙子。它微不足道,不為人熟悉。然而它卻年復一年默默無聞地匍匐在戈壁沙漠,防風固沙,保護著植被。每年夏季,它都開花結果,白色的花格外耀眼,花落后露出拇指大小的紅球,就像透明的氣泡,這就是它的果實,狀似微型西瓜,因老鼠喜歡吃,加上瓜的形狀像老鼠,又名老鼠瓜。秋季成熟,用手一捏,瓜肉呈現,粉紅色的瓤,包裹著無數個黑籽,像成熟的無花果,味道微甜。它同沙拐棗一樣其貌不揚,以其渺小的身軀,抗擊著風沙的侵蝕,悄然無聲地為人類做著貢獻。”
沙飛常把自己喻為沙拐棗、老鼠瓜,默默奉獻。這就是沙飛治沙的故事,從年輕時追求進步,到青壯年走進新疆,從與風沙斗爭到與病魔搏斗,沙飛奏響了一曲當代治沙人的交響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