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瑞罷官（縮編）

吳　晗/原著

李大發/改編

黃全昌/繪畫

海瑞罷官（縮編）

吳晗/原著

李大發/改編

黃全昌/繪畫

1 明代江南松江境內，有一個退休宰相，名叫徐階。他家有四十萬畝田，三子徐瑛仗勢霸占民田，強搶民女，無惡不作。老百姓都把徐階父子視作虎狼。

2 隆慶三年（公元1569年）的清明節那天，農民趙玉山帶著兒媳洪阿蘭和孫女趙小蘭，去橫云山下掃墓。一年前因徐瑛假造契據，強占趙家祖傳田產，小蘭爹氣得口吐鮮血，只幾個月便死了。

3 忽然，一伙強人惡狼般從他們身邊閃過。花花公子徐瑛見小蘭長得標致，立刻起了歹意。洪阿蘭緊緊護住小蘭，徐瑛指著洪阿蘭罵道：“滾開，滾開！我要的是她，不是你。”洪阿蘭哀求道：“少爺放尊重些，她是我的女兒。”

4 徐瑛一聽，眉飛色舞地說好極了，索性連你也到我家去，都做我的小老婆，管你娘兒倆錦衣玉食。我徐三少爺不會虧待你們的。”洪阿蘭恨得咬牙切齒，拼命往山腳下奔跑。

5 徐瑛死死攔住洪阿蘭母女。趙玉山急忙趕上，舉棒欲打他……徐瑛一邊指揮家奴去搶趙小蘭，一邊喝令奴仆痛打趙玉山。老人頓時被打得昏死過去。

6 等到趙玉山漸漸蘇醒，身邊只剩下媳婦一人。趙玉山趕忙催媳婦去縣衙告狀，救回孫女要緊。鄉民們實在氣不過，趕緊把趙玉山安頓好，陪同洪阿蘭去縣衙擊鼓鳴冤。

7 華亭知縣王明友是個“看見金銀心癢，把銅鈿看作自己爹娘”的貪官。洪阿蘭哭訴一遍，王明友卻喝道：“徐三少爺也是你告得的？！你一無狀紙，二無人證，三無傷證，明顯是刁民誣告。來人，把她轟下去。”

8 王明友厭惡地把洪阿蘭轟出衙門后，趕緊去松江府稟告。知府李平度人稱“李剝皮”，是個貪得無厭的贓官。他暗暗竊喜：“這場官司落到我手里，不但可以巴結徐太師，還能撈到不少錢財哩。”于是和王明友細細安排了一番。

9 第二天，李平度把徐瑛請到府臺衙門，商量如何了結洪阿蘭一案。徐瑛送上兩份禮帖——華亭知縣黃金二百兩，松江知府黃金三百兩，請求從中照應。三人串通好，開庭時由徐家奴才徐富作證，定下洪阿蘭誣告鄉官之罪。

10 王明友又將衙門里上上下下疏通停當，一個月后重新開堂審問。經徐富作偽證，果然不差。趙玉山大罵：“我要到府里告，到蘇州告，到京里告，告你這個賣法贓官，不為民秉公而斷！”

11 王明友被罵得開不出口，扯著破嗓門大叫：“大膽刁民！快給我重打！”趙玉山本來傷勢嚴重，經不起酷刑拷打，含恨死去了。王明友不顧洪阿蘭一再呼冤，干脆把她轟下堂去。

12 王明友正在暗暗得意之時，突然接到公文，上寫：“都察院右僉都御史海瑞出任應天巡撫，即日將到巡撫駐地蘇州。”海瑞還未到任，就四處布告，要老百姓伸冤訴苦。鄉民們都說：“‘海青天’來了，出頭有日啦！”

13 那天，江南各知府、知縣慌慌張張往接官亭趕路。蘇州知府鄭愉對王明友說：“海瑞為人最剛直，自號剛峰，不要說對一般官吏極嚴，即使對皇上不規之事也會直言勸諫……”鄭愉一席話，說得李平度、王明友驚慌變色。

14 這時，大路那邊過來一行人，為首一個五十開外的老人，就是海瑞。他身穿便服，須已半白，攜帶家眷，往蘇州城內趕路。因天氣炎熱，汗濕衣裳，海瑞決定在路邊歇息片刻再走。

15 海瑞剛剛坐定，洪阿蘭瘋瘋癲癲路過這里，把冤情斷斷續續哭訴了一遍。海瑞聽得氣憤，問了一句：“有這等事，憑的是哪條王法？”鄉民告訴他，說是誣告鄉官。海瑞又問：“可有見證？”鄉民說，是徐家家奴徐富作證。

16 海瑞問他們為何不告，鄉民說：“客官有所不知，知府李平度、知縣王明友都是大大的贓官，上下都是贓官，我等如何敢告？”鄉民們準備到蘇州新任撫臺衙門去告，說，“海青天”，定能替百姓做主。

17 正談時，一陣鼓樂聲傳來，來的正是李平度的一班衙役，狐假虎威沖將過來，撞倒了海瑞和好多鄉民。李平度狠狠罵道：“瞎了眼的老東西，老爺也是你撞得的？”鄭愉好言勸解幾句，李平度才住了手，匆匆策馬而去。

18 海瑞甚為氣憤，暗暗下了決心：掃盡貪官污吏，除暴安良，紀綱整頓摧強梁，要使生平素愿償。海瑞到任以后得知吳淞江水害極為嚴重，一有暴雨，便成水災，淹沒良田，于是第一件大事就是馬上著手治水救災。

19 海瑞每日親自到江上督工，很快就開工疏浚。災民們歡天喜地，拼著命干，都說：“天開了眼，海龍王出世了。”

20 海瑞還清丈田地，頒行“一條鞭法”，減輕老百姓的負擔。老百姓一傳十，十傳百，方圓百里，人人稱頌“海青天”的功德。他們成群結隊前來狀告大官僚徐階霸占田產、縱子行兇、為富不仁，懇求“海青天”伸冤。

21 那天，海瑞親自去徐府，準備探聽探聽這位退休宰相的態度。徐階聞聽海瑞來訪，又喜又憂。喜的是海瑞曾受過自己的恩惠，當能對他有所照應；憂的是自己兒子名聲不好，萬一查問起來，難以啟齒。

22 海瑞直言提了洪阿蘭一案。徐階臉色陡變，道：“小兒徐瑛循規蹈矩，斷不至于如此胡作非為。”海瑞追問：“若證據確鑿，作何處理？”徐階有恃無恐地說：“如有罪證，聽憑依法處理。”“好！好！好一個依法處理。”

23 海瑞走后，徐階趕緊喚出徐瑛，問個明白。徐瑛在老父再三追問下，只得吐出真情。徐階連連呵責道：“唉！這案子如今落到了海瑞手里，他若依法而斷，你便休想活命了。”徐階想事到如今，只能看海瑞如何處理，再作安排。

24 海瑞從徐家出來，考慮再三，覺得此案非嚴辦不可。一要法辦徐瑛；二要徐家退還強占民田；三要出布告，凡是鄉官強占民田的一律退還原主。只有這樣做，才能大大伸張正義。

25 海瑞回到巡撫衙門后堂，把徐階父子的所作所為稟過高堂和夫人。海瑞把自己的主意一說，可急壞了夫人王氏。海瑞直言相告說：“夫人，那徐階縱子行兇，我若顧私恩而忘國法，何以對慈母，對皇上，對百姓！”王氏被說得啞口無言。

26 第二天，海瑞開堂審案，傳眾官員進見。海瑞喚過華亭知縣王明友，查問洪阿蘭一案的判處情況。

27 王明友心里藏著“鬼”，嘴上把案情的前因后果編造了一通，還自吹是“秉公處理”。海瑞問明了證人名姓，確實是徐家家奴徐富，心中便有了底。海瑞追問王明友，趙玉山是怎么死的。王明友支吾回稟。

28 “好一個秉公處理！”海瑞一陣冷笑，傳令將洪阿蘭和有關人犯帶到堂上。洪阿蘭把徐瑛奪田搶女，毒打公公，王知縣憑假證人枉斷的事如實稟告。

29 海瑞問過徐瑛，可有搶人打人之事。徐瑛矢口否認，說道：“蔭官相門子弟，家傳詩禮，豈肯為此非法之事？況且，清明節那天蔭官并未出城，有同城張生員為證。此案已蒙華亭縣王老爺明斷結案，還望大人秉公斷理。”

30 既有人證，海瑞立即傳張生員當堂對話。那個假冒張生員的徐富叩頭說：“回稟大人，清明節那天，徐少爺確實在我家。他不但讀書，還寫文章哪！”海瑞緊逼問他：“寫什么文章？”徐富急得張口結舌，答不出來。

31 海瑞拍案喝道：“大膽奴才，假冒生員，該當何罪！”海瑞傳過華亭教諭指認徐富，學中可有這個生員。華亭教諭看了看，說從未見過。

32 海瑞喝令左右將徐富拉下去立斃杖下。徐富知道再也瞞不過去，便當堂招認了。他還透露說，趙小蘭被拖進相府以后，百般拷打，就是不肯順從。海瑞當堂給洪阿蘭一案平反昭雪，發還家產，讓趙小蘭回家團聚。

33 海瑞判處徐瑛依律當絞，其余人也相應判處。徐瑛癱瘓在地，叩頭哀求道：“都堂大老爺，請看家父薄面，饒我一命。”海瑞斥責道：“住口，王子犯法，庶民同罪。”立即傳令將一干人犯帶下堂去。洪阿蘭母女更是感恩不盡。

34 眾鄉民見此案判得極為公正，紛紛懇求海瑞做主，將被徐家和各家鄉官霸占的田產，歸還給貧苦百姓。海瑞吩咐旗牌官傳下號令，發出榜文，限令各家鄉官，十日內把一應霸占良民田產，如數歸還，不得有誤，違者依法懲處。

35 徐階顧不得什么臉面，親自上巡撫衙門，去向海瑞求情。“老夫膝下只此一子，還望俯念殘年，從寬發落。”海瑞反問道：“當年老太師，曾訓示下官，王子庶民同等對待……”徐階一迭聲說：“是，是。老夫是曾這般說來。”

36 海瑞指出，徐瑛打人行賄，觸犯刑章，罪在不赦。他說得句句在理，字字鏗鏘，徐階一時難以對答。徐階強忍住胸中怒火，說寧愿交出一批田產，為兒子贖罪。這樣做，既能救人，又能持法，豈不是兩全其美？！

37 “交田，這又是一件事，本院已經榜諭，凡鄉官強占民田一律退還原主。”海瑞順勢向徐階宣布，他家強占民田二十萬畝，自當依法交還百姓。徐階氣得咬牙切齒，指著海瑞罵道：“這樣只怕你烏紗帽戴不長久啊！”

38 “海瑞死都不怕，何況區區一頂烏紗帽！海瑞不只做官，還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朝旨一下，立刻歸田！”徐階心中氣極，奸笑著說：“海大人不念故舊之情，休得太猖狂，看你將來下場怎樣？”說完，氣憤地走了。

39 徐階氣沖沖回府，鄉紳們忙著商議除掉海瑞之計。師爺獻計說：“老太師在宮里有熟人，寫封親筆信，送一份重禮，讓奏本一上去就批；同時再買通幾個京官上告海瑞，內外夾攻，雙管齊下，只要把海瑞調走，便萬事大吉了。”

40 徐階點頭稱妙，說此計是“釜底抽薪，立竿見影”。鄉紳們籌集了三千兩黃金，兩千兩送宮里老公公，一千兩送同鄉京官戴鳳翔。戴鳳翔是徐階的門生，他家也是被迫退田，恨死了海瑞，必可出力。

41 皇帝準了戴鳳翔的奏本，免去海瑞應天巡撫之職，放歸田里，新派戴鳳翔為應天巡撫，以平息鄉官之憤。與此同時，秋審朝旨也下達應天巡撫，將徐瑛、王明友兩名死囚到時處決。海瑞命仵作驗明正身，立即執行。

42 正待動刑時，只見戴鳳翔和徐階氣勢傲慢地走來，向海瑞宣讀了圣旨。這時，旗牌官來報：“時辰已到，請令箭行刑。”戴鳳翔大驚失色，立即以新任巡撫的身份傳令停刑。海瑞堅決果斷，以現任巡撫傳令處決。

43 戴鳳翔仗勢說徐太師年高，于國有功，徐案聽候朝旨。海瑞因大印和令箭都在自己手里，鎮定自若地說：“我奉有秋審朝旨，處決后再交印。”

44 戴鳳翔想用“違抗諭旨”的罪名鎮住對方。海瑞鐵了心說：“大丈夫頂天立地，豈有怕殺身滅族之禍，便徇情枉法，做個沒廉恥之人？！”便手持令箭，吩咐旗牌官：傳令行刑。

45 霎時，轅門外三聲炮響，劊子手將徐瑛、王明友就地正法。鄉民們欣喜若狂，同聲歡呼：“‘海青天’為地方上除了大害啦！”

46 海瑞望了望昏倒在地的徐階，從從容容地舉著官印，對著錯愕呆立的戴鳳翔說：“戴大人，大印在此，就此交代。海瑞告辭了。”

47 罷職放歸田里的消息傳出后，家家戶戶出來送行。老百姓穿著盛裝，手捧細香，含著熱淚，齊聲稱頌海瑞的功德。海瑞剛直不阿的堅強精神流傳至今，為人稱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