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聯網背景下無形財產公示制度研究

■ 劉道遠 副教授 徐 蓓（北京工商大學法學院 北京 100048）

互聯網背景下無形財產公示制度研究

■ 劉道遠 副教授 徐 蓓（北京工商大學法學院 北京 100048）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催生了一系列以數據和信息為主要內容的新型無形財產，而我國《物權法》建立的以不動產登記和動產交付為基礎的公示制度對這類財產權利變動的公示卻未有明確規定，其影響原權益的享有和交易安全，顯現出了巨大的局限性。基于大量新型的無形財產類型的要求，有必要重新審視我國物權公示現有立法制度與體系，針對無形財產的獨特品質，注重事實物權的保護，允許登記、交付、控制等多種公示方式并存，并逐步建立和完善統一的電子登記制度。

無形財產 物權公示 控制 電子登記

根據《物權法》公示公信原則和要求，對無形財產如何公示，其不僅與我國傳統以有形財產為基礎的動產交付和不動產登記的物權公示格局相沖突，加上將登記和交付的公示方式的無形財產存在不可忽視的現實限制因素，這意味著囿于《物權法》公示規則將束縛這些新型無形財產的物權公示，致使財產權利人的權益無法得到充分保障，嚴重損害社會經濟發展的交易安全秩序。因此，互聯網催生的無形財產權利變動的公示規則亟待規范，本文在闡述無形財產形態和法律特征的基礎上，對我國《物權法》公示規則是否能滿足無形財產變動的需要這一問題進行探究，并比較分析各學者對無形財產公示的觀點，進而科學合理地設計我國互聯網背景下無形財產的公示制度。

互聯網背景下無形財產的概念和特征

（一）互聯網背景下無形財產的概念界定

互聯網背景下的無形財產是指依靠互聯網技術發展起來，以數據和信息等為基礎，以電子介質為載體，具有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的無形財產。無形財產相比較于有形財產而言，除了二者都具備流通的交換價值以外，無形財產的財產屬性主要體現在對財產客體的使用和利用上，而非占有和消費。首先，通過對數據和信息等無形財產的分析和評估，有助于了解當前市場經濟的發展狀況，為企業的經營決策提供指導；其次，無形財產能夠增加商業品牌價值和市場影響力，有效提供經濟擔保作用，滿足企業的經濟需求。這些經濟價值賦予此類數據、信息等財產使用屬性，發揮著經濟效用。

雖然互聯網背景下的無形財產與知識產權的客體都具備無體性特征，但是卻不能將互聯網背景下的無形財產歸類為知識產權。知識產權是基于創造性智力成果和工商業標記依法產生的權利統稱，包括著作權、專利權和商標權，就其本質，知識產權是財產權利和人身權利的總和。互聯網背景下的無形財產不屬于商標，但是否能被納入著作權抑或專利權的客體范疇呢？首先，按照《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2條規定，著作權法所稱作品是指文字、藝術和科學領域內具有獨創性并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的智力成果，而互聯網背景下的無形財產并不滿足作品所要求的獨創性要件，可以說只是市場主體一系列經濟活動的數據和信息統計。其次，按照《專利法》第2條規定專利權的客體包括發明、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均要求不同程度的創造性，專利權作為一種民事權利本身具備技術壟斷性的特征，而互聯網背景下的無形財產既沒有創造性，也沒有壟斷性，在某種程度上更可以說是一種具有經濟價值的商業秘密。

（二）互聯網背景下無形財產的特征

無形財產具有財產性，具備有形財產的財產本質。但是與有形財產相比較，無形財產仍具有其獨有的特征：

一是無形財產具有虛擬性。互聯網背景下無形財產的虛擬性主要體現在它的貯存和輸送這兩個方面：第一，在貯存方面，無形財產是以互聯網技術為基礎，以電子介質為載體，沒有存在的實體形態，而存在獨立于現實社會的虛擬網絡社會之中；第二，在輸送方面，無形財產通過互聯網通信實現即時、快捷的運輸，不需要借助有形運輸渠道，體現出虛擬性。

二是無形財產大多以信息和數據為其主要內容。互聯網促進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在此背景下形成的新型無形財產勢必體現信息化的特征。在企業經濟活動的基礎上，互聯網無形財產主要體現為交易數據和行為數據，具體包括業務信息、供銷信息、資金信息、物流信息等。

三是無形財產能夠被管理和支配。雖然互聯網背景下的無形財產存在于虛擬網絡中，但是權利人可以通過互聯網技術對其進行修改、增加或刪減，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同時，無形財產被置于權利人的控制范疇之內，未經權利人同意，任何人都難以任意支配、使用、收益該無形財產。

四是無形財產類型難以明確，對其做出物權公示也存在技術性困難。在經濟全球化的發展趨勢，新興行業在不斷發展壯大，任何具有經濟價值的信息和數據都有可能被納入這類無形財產的范疇，致使無形財產的外延不確定，并且隨著經濟活動種類和數量越來越多，對各類經濟活動信息也難以做出統一明確的劃分標準。同時，無形財產的無體性特征使得它難以為人們所實際感知，這為無形財產的公示造成一定障礙。

《物權法》公示規則不能適應無形財產公示的原因

（一）《物權法》公示規則對無形財產公示的適用局限

《物權法》公示規則建立在有體物的基礎上，而忽視無形財產公示要求的特性。首先，我國《物權法》第2條第2款規定：“本法所稱物，包括不動產和動產。法律規定權利作為物權客體的，依照其規定。”從這一規定可以看出我國物權法上的物大致分為動產和不動產兩種，對應地也分別建立了動產交付和不動產登記的物權變動公示規則。但是，動產和不動產的分類是限制在有體物的范圍內，對于無形財產等無體物卻沒有涉及。其次，我國《物權法》除了土地承包經營權、地役權以及準動產變動等采用登記對抗主義，一般動產和不動產的物權變動均采用登記生效主義，這些強制性規范一定程度上損害了私法所倡導的意思自治原則，限制了交易當事人的意思自由，阻礙了以互聯網技術為支撐的新興信息化經濟發展。

登記和交付對無形財產公示的適用局限。在不考慮其它公示方式的情形下，登記和交付這兩種公示方式之間，依據無形財產的物理特征，交付自然無法適用，無形財產的公示只能適用登記。但是，無形財產變動進行登記公示時也存在以下限制：第一，登記和查詢成本因素。雖然登記擁有國家信譽支撐，是公信力最強的公示方式，但也正是因為這一原因在進行登記公示的過程中以及對登記信息查詢時都要經過行政登記機關一系列審查程序，這無疑需要耗費交易雙方當事人大量的時間、精力和金錢成本。考慮到每一次物權變動交易都要在交易前對權利登記狀態進行查詢，并且在交易后須對物權權屬變動向登記機關申請登記，很大程度上加重了交易當事人的成本負擔，這種弊端在無形財產價值量本身不大的情況下尤為突出；第二，登記效率因素。隨著互聯網技術的迅猛發展，效率逐漸成為影響無形財產經濟價值的重要因素。固守傳統登記程序，將拖慢無形財產的交易速度，阻礙社會信息化經濟的發展步伐。同時，登記信息查詢的不暢通和不便捷也會極大地影響交易安全，進而抑制整體社會經濟效益的增長。

（二）對無形財產公示的比較分析

對于無形財產的物權公示，學者有不同觀點。從宏觀層面上，王利明（2014）認為新型無形物的規制可以采取以下兩種方式：一是在物權法中對物的本質屬性、基本特征做出規定，對一些可適用物權法的物做出準用的規定；二是可以考慮在未來民法典總則中擴大民事權利客體的概念，使其顧及一些新的財產，從而使新的財產在法律上能夠找到依據。在具體層面上，屈茂輝（2004）以權利物權這一無形財產權利作為廣泛意義上無形財產的代表，認為其公示方式呈現出多元化趨勢，包括登記、交付或預登記等方式，同時也肯定了以保障交易安全、實現法制統一為目的的登記方式更為科學和可行。然而，董學立（2014）卻借鑒美國修訂的《統一商法典》第九編即“動產擔保交易法”確立的“一元”動產擔保物權立法模式，認為應當實行單一的公示對抗主義和建立統一的物權登記制度，這觀點為無形財產的公示提供參照。劉德良（2007）則是聯系當代社會互聯網技術的發展，認為在網絡時代，開放、自由、快速、高效的互聯網絡為建立統一、高效率的權利公示制度奠定了無比優越的物質和技術條件，致使物權變動公示方式將趨于統一，即采取統一、高效的網絡登記公示制度。縱觀上述觀點可以看出，無論是主張多元化物權公示還是一元登記公示制度，學者均堅持了登記公示的科學合理性。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愈加發達，實現登記程序電子化成為可能，未來任何人都可能隨時隨地在線向登記機關提交物權變動公示申請，并且電子通訊媒介加速了一系列登記程序的進行，不僅減輕交易成本，而且提高交易效率。從增進社會整體經濟效益而言，互聯網支撐的電子登記將是統一物權公示的最佳方式。但是，當前實行統一的登記公示制度顯然與現實脫軌。由于我國地域遼闊，地區經濟發展不平衡，要實現全國統一的電子登記還存在很大阻礙，在此期間則為過渡期，仍然有依據無形財產的特性，允許多種公示方式存在的必要性。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上述學者觀點其實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我國當前物權發展對物權公示制度提出的新要求，符合我國物權公示制度發展的時代特征。

互聯網背景下無形財產公示規則的完善建議

（一）建立保護事實物權的公示規則

目前登記和交付公示自身作為物權歸屬確認的方式存在有效性不足的問題.對此，我國物權公示立法可以借鑒《德國民法典》第873條第2款關于公證證明、提交不動產登記申請以及交付登記許可證書的規定，這些方式雖然不足以達到對抗第三人的合理程度，但能證明當事人之間物權意思表達的合意，應在當事人之間產生類似于登記、交付公示的效力。這樣的規定在權利取得人的正當權益與第三人的權益之間做出衡量，不論從理論上還是實踐中均有積極意義。一是尊重當事人之間物權意思，肯定當事人的意思表示在物權行為的重要地位，在不涉及第三人利益的場合保護事實物權人，符合私法自治的價值理念；二是在實際交易中，即使在未進行登記或交付的情況下，也予以認可在當事人之間產生物權變動的效力，以避免一方當事人任意違約給相對人造成損失，保護非違約方的正當權益及交易安全。

（二）過渡期允許交付、登記、控制等多種公示方式存在

正如前文所述，就目前登記和交付公示適用于互聯網背景下的無形財產還存在諸多弊端。可以仿照美國《統一商法典》修訂前關于擔保物權控制公示的規定，“擔保物為儲蓄賬戶、電子擔保債權憑證、投資財產或信用證權利，擔保物權人已依擔保合同控制該擔保物”。從理論上來說，這種控制的公示方式不僅表達了當事人的真實想法，而且也達到了排斥第三人的效果；從實踐上來說，控制公示雖然沒有登記那樣強大的公信力，但是不需要耗費較大的時間、金錢成本，而且其效力等同于交付（占有）。因此，確立控制的公示方式不僅具備理論合理性，而且也具有現實可行性，符合社會經濟的發展需求。

（三）逐步建立統一的電子登記制度

在多種物權公示方式之中，登記是由國家公權力建立并提供擔保的公示方式，因此公示效力最強，尤其針對無形財產的變動公示，登記相較于其它公示方式更容易為一般民眾理解和接受。我國《物權法》規定登記公示的適用范圍有限，大體包括不動產、準不動產等，這主要是基于登記成本和效率對經濟發展影響的考慮。由于互聯網技術信息化的發展為電子登記奠定了物質和技術基礎，原本阻礙登記公示適用的成本和效率這些限制因素也逐漸消除，這意味著基于現實基礎的變化，登記公示的適用范圍將不斷擴張。隨著互聯網發展的日益成熟，電子運作逐漸普及，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主要的生產和生活方式，這為實現全國范圍內統一的電子登記制度提供了可行性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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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大規模侵權救濟機制法律問題研究”（12BFX079）的階段性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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